第40章 黑夜無人知曉的時候
溫智輝接到家裏的電話,說是溫曉沐留下一張紙條離家出走了。
他直接從公司開車趕去了省實驗高中,急了一腦門子冷汗。
好在趕過去的時候,一眼就找到了溫曉沐。
她戴着羽絨服帽子,低頭看着自己黑色皮鞋。
小小的一個,孤零零坐在學校門口的花壇邊邊上。
門衛室的保安不讓她進去,她就坐在門口等着。打算等有老師下班出來,她就挨個去問他們認不認識高二(一)班的傅少衍。
結果沒等到老師出來,卻等來了溫智輝。
溫智輝跑過來将她一把從地上抱了起來,他沒有發火,只是捧着她的小臉焦急地問她:“你個小丫頭,你一個人跑出來,萬一遇到了壞人怎麽辦?”
溫曉沐眼睛也紅紅的,呼着熱氣,癟着嘴巴說:“我找到少衍哥哥了,可是他們不讓我進去.........”
溫智輝握起她冰涼的小手在手掌心裏搓了搓:“快跟爸爸回去,明天爸爸就找朋友來打聽好不好?”
溫曉沐把手放在他的手心裏,終于點了點頭。
**
這天回去以後,溫曉沐被凍得着了涼,夜裏開始咳嗽。
第二天她那位小後媽親自給她熬了雪梨湯,左一句乖乖右一句乖乖的,交代她以後不要再随便亂跑了,不然她要被她爸爸給罵死了。
溫曉清躺在客廳的沙發裏嗑瓜子,故意冷嘲熱諷地說:“她自己要跑的,管你什麽事啊你怕他罵?”
小後媽表現得很知書達理:“曉沐還是小孩子,她走丢還不是我們大人沒照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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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曉沐心裏也十分內疚,給她道歉,說以後不會了。
她當時就是怕他們會擔心找她,所以她出門的時候在房間留了個張紙條。
不過現在既然爸爸答應了她會去找朋友打聽,那她就不用再去學校門口守着了。
到了晚上,溫智輝下班回來的時候,的确給她帶來了個消息。
他有個職員的哥哥就是實驗高中的老師,傅少衍在學校很出名,所以一打聽就得到了确切消息。
“他寒假去上海集訓參加全國物理競賽了,說是要過年前一周才會回來。”溫智輝跟她商量:“你看現在離過年也不遠了,要不爸爸找個鋼琴老師過來,曉沐在家裏練練琴然後寫寫作業,時間一晃他就回來了,你說好不好?”
溫曉沐考慮好了以後,給家裏打了個電話。
家裏沒人接,她只好又打去了舅舅家裏。
接電話的是表哥曹羽,溫曉沐問他爺爺奶奶去哪裏了,為什麽沒有人接電話?
曹羽按照之前跟奶奶商量的措辭,解釋說:“爺爺他們那邊在搞線路維修,家裏的電話可能暫時打不通,你以後有啥事就跟我們家聯系。”
溫曉沐信以為真,于是跟表哥說:“那你幫我轉告爺爺奶奶,我可能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讓他們不要太想我!”
挂了電話後,小後媽笑話她:“這個叫傅少衍的男孩子肯定長得特別帥氣吧,不然我們曉沐怎麽這麽執着呀?”
一提到傅少衍,溫曉沐總是情不自禁地笑起來,仿佛又注入了活力一般,開始跟小後媽介紹:“他不僅長得特別帥,而且學習還超級好!”
溫曉清陰陽怪氣地插話道:“這才多大點腦子裏就全是追帥哥,還追到省城來了。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得了她媽的真傳。”
“...........”
溫曉沐聽到她侮辱自己的媽媽,氣得又想跟她争辯。
不料溫智輝比她更快開了口,嚴厲對溫曉清訓斥道:“你要再這麽羞辱你妹妹,我就把你送出國,少讓你跟你媽見面,免得她帶歪了你!”
“關我媽什麽事?!”溫曉清脾氣也不是蓋的,瞬間炸毛:“是你先對不起我媽,不然也不會有這麽個小東西,我媽也不會跟你離婚!”
溫智輝見她不得了了,一拍桌子,震怒道:“你現在就去問問你媽,到底是不是我對不起她?!”
溫曉沐還從來沒見過溫智輝發這麽大的脾氣,吓得往小後媽那邊靠了過去,定定地看着兩人。
以前她就最害怕看見大人吵架了,每次聽見舅媽和爺爺争吵的時候,她總是躲在院子裏不敢進門。
這會兒溫智輝氣得像個暴怒的獅子,溫曉清也氣得怒目圓睜,對她爸爸又是哭又是尖叫:“我看你現在就是想把我趕出門讓這個小東西回來。行!我現在就走,好稱了你們的心!”
溫曉清負氣跑出了門,而且一走,之後的好幾天都沒再回來過。
溫智輝生氣歸生氣,但也還是擔心大女兒晚上出門遇到什麽危險,派了司機去跟着。
溫曉沐被這麽一鬧,也有點懵懵的,不敢再說話了。
盡管溫智輝安慰她別害怕也別多想,可她還是覺得這場争吵是因自己而起,後面一連幾天她都變得安靜了許多。
溫智輝給她找得鋼琴老師很快來了家裏,等待傅少衍回來的這些天裏,她每天就練練鋼琴,寫寫作業,或者和那個黏人的小弟弟在花園裏玩兔子。
溫曉清不在家裏,她的确覺得自在很多。
周末的時候,姑姑又來接她出去游樂園玩了一天,整個人都快要累癱了,姑姑直接把她帶回了自己的家裏住。
晚上九點多鐘,溫智輝去親戚家接了大女兒回來,剛進門,接到青陽市那邊來得電話。
他聽了幾句,臉上表情立刻變得凝重了起來。
曹奶奶在那邊輕聲交代,整個人也是很疲憊:“你想辦法留曉沐在那邊多玩幾天,他爺爺不想讓孩子看見他走.........”
溫智輝站在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黑夜:“要不轉來省城醫院再看看?”
曹奶奶說沒必要再折騰他了,醫生已經下了最後的通知:“只怕是熬不過這個星期了。”
溫智輝在電話裏安慰了老人幾句,挂了電話,回頭看向溫曉清,神色認真地說:“妹妹明天回來後,千萬別跟她提家裏的事。”
溫曉清剛才聽到爸爸的電話內容,也大致猜到了七七八八。
她點頭,難得溫順。
第二天,姑姑把溫曉沐送回來,溫曉清倒也真的只字未提,甚至态度還對她稍微轉變了一些。
不過,這并不代表她不讨厭溫曉沐了。
她只是因為這次去小姨家裏住了幾天,小姨給她講了一些道理,她覺得小姨說得很對。
為了控制自己不對溫曉沐發脾氣,她最近都盡量躲着她。
白天出去和朋友們玩,晚上回來也不跟她說話,只當空氣一樣的無視。
溫曉沐其實也覺得奇怪,她奇怪,溫曉清怎麽這次回來就突然不罵她了?
難道是因為爸爸教訓她,吓到她了?
而且她有幾次發現,她那位嚣張跋扈的姐姐,總是一直盯着自己在看,眼神怪怪的,也不知道她在看什麽?
晚上洗完澡,她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看自己,左看右看,還轉圈圈看,也沒發現自己有哪裏不對勁。
她實在有點想不通,最後就不想了。
穿好睡衣從卧室裏出來,正好聽見爸爸在樓下的客廳裏跟人打電話。
她扶着欄杆慢慢走下樓,想一會兒給爺爺奶奶打個電話,這都一個星期了,家裏的電話線可能已經修好了!
溫智輝看見她下來,就順便跟她說了件事情:“爸爸可能要出差兩三天,姑姑晚上會過來陪你。姐姐要是不講道理跟你發脾氣,你就別理她。她要是敢欺負你,爸爸回來了一定教訓她。”
溫曉沐點點頭,然後拿起一旁的聽筒,在上面熟練的按了幾個數字。
可聽筒裏嘟嘟嘟了一陣,仍然是沒人接聽。
溫曉沐以為是電話線還沒修好,也沒有多想,挂上電話後跟溫智輝說想睡覺了,就上了樓。
溫智輝坐在原地,看着小丫頭單薄的身影,也是滿臉的憂容。
要是閨女以後知道他故意瞞着她爺爺的事情,會不會更恨他?
曹奶奶說要他把她留在省城過年,可這小丫頭一心只想着見了她那位少衍哥哥就回家,好像半刻都不願意在這裏多呆,他要怎麽說服她?
溫智輝想了幾天都沒想到好的主意,他長嘆了一聲氣,又拿起聽筒給自己司機打了個電話,安排明天一大早過來接他去青陽市。
下午時候他接到通知,說是曹老爺子中午走了。
走得很安詳,只是手裏一直拽着一件紅色毛衣,那是曉沐第一年剛到大院時候曹奶奶親手給她織的。
他雖算不上曹家女婿,可曹家的女兒為他生下了這麽可愛的一個閨女,他說什麽,也要放下手裏的事情,過去吊唁,送老爺子最後一程。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他出門的時候,悄悄去了趟溫曉沐的卧室。
小丫頭還沒醒,嘴角輕輕上揚着,或許正在做一個美夢,夢裏有爺爺奶奶,有傅少衍徐爺爺,還有阿布和咪咪。
溫智輝坐在床邊看了她半會兒,然後悄悄拿走了她常戴的一雙手套。
窗外的天空開始變亮了,溫曉沐在床上翻了個身,醒了過來。
她穿好衣服下樓,看見外面的天氣很好,她突然有點想出去玩,于是跑去問保姆阿姨:“您今天可不可以帶我一塊兒出去啊?我想去給我爺爺奶奶買禮物!”
吃了早餐以後,她就背着自己的斜挎包包和阿姨一塊兒出了門。
阿姨平時買菜都是在附近的華潤萬家,挑選好了食材以後,她就帶着溫曉沐去生活區轉悠。
溫曉沐看見什麽都新奇,以前在家的時候,還沒有見過這麽大這麽豪華的超市,她感覺自己能夠在裏面逛一天。
可是阿姨十一點鐘以前還得趕回去做午飯,溫曉沐才剛剛挑選好了給爺爺的禮物,是一個可以充電的暖手寶。
這樣,以後冬天爺爺就不會怕冷了。
她想了下,幹脆就買了兩個,一個藍色一個紅色,爺爺和奶奶一人一個!
提着禮物,她心情愉悅地回到了家。
客廳裏,兩個陌生的男孩子正對着大電視屏幕打游戲,其中一個就是上次給溫曉清撐腰,警告過她的少年。
還有一個她好像從來沒見過,她從他們身後經過的時候,他們正好一局打完,電視屏幕黑下去,她清楚的看到了他的臉。
不過她沒跟他們打招呼,因為他們都是溫曉清的好朋友,所以她潛意識的把他們也當成了自己的敵人,抱着一個袋子直接蹬蹬噔地上了樓。
可是身後,卻傳來了一個男孩的鬼叫:“小屁孩兒,跑這麽快幹什麽?”
溫曉沐不理,徑直上樓。
到了二樓走廊,經過溫曉清卧室的時候,她透過卧室沒關嚴實的門縫,能聽見有兩個女孩子在跟溫曉清聊天。
她本來不關心,可是她卻突然聽到溫曉清說了句:“我要不是看在她爺爺剛死的份上,早就将她轟出去了!”
卧室裏,幾個女孩子聊得正火熱,卧室的門突然被推開,溫曉沐站在門口,抱着暖手寶氣呼呼地問溫曉清:“你說誰爺爺死了?!你要是再罵我爺爺和我媽媽,我就打你!”
兩外女孩子擡手捂住嘴,被她的态度給驚呆了。
似乎是覺得,她一個外來者,居然敢對溫曉清這個小女主人大呼小叫,簡直是不可思議。
溫曉清卻一反常态的沒有因為溫曉沐的态度而生氣,只是輕描淡寫地回了句:“你愛信不信。”
溫曉沐一愣,雖然心裏始終堅定的認為溫曉清是在詛咒爺爺,但還是心疼的鼻尖一酸:“心腸壞的女孩子,以後都會遭到報應的!”
溫曉清本就是火爆脾氣,這幾天都是拼命忍着在。
誰知道這會兒這小賤人居然罵她心腸壞,還說她要遭報應?
這無疑刺激了這位大小姐,溫曉清蹭地一下就從地毯上站了起來徑直走向溫曉沐,伸手用力推了她一把。
溫曉沐沒她高,往後踉跄了幾步,後背撞到欄杆上才站穩了腳步。
溫曉清擡手指着她的鼻尖:“你要再敢說一句,信不信我扇你耳刮子?”
溫曉沐可不是膽小怕事的人,以前就是打架小魔王,她氣鼓着臉頰瞪着溫曉清,繼續超大聲:“你敢打我,我就報警!”
溫曉清揚起巴掌就要打下去,但是卻被人把她胳膊架在了半空中。
她回頭一看,沖人命令:“你放手!”
少年懶懶勸道:“你這樣打她,等你爸回來了怎麽交代?”
溫曉清一愣,安靜了幾秒。
沒錯,這小賤人現在剛有親人過世。要是爸回來知道她還在家裏打她,到時候不管什麽原因,肯定都要怪她!
這麽一想,溫曉清又稍微冷靜了一點。
她回頭惡狠狠地盯向溫曉沐,然後慢慢放下了手。
她低頭跟溫曉沐的大眼睛對瞪,不知腦子裏在想着什麽,最後嗤笑了一聲:“看在你爺爺剛去世的份上,我暫且饒過你。不過我告訴你,壞心腸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跟你媽。所以你媽死了,教你媽的爺爺也死了,過不了多久,就該輪到報應你了,你懂麽!”
“我爺爺在家好好的,不準你說他!”溫曉沐也用力地推了她一把,兩個暖手寶從袋子裏滾了出來,一路滾到樓梯口,哐當當的沿着樓梯滾下了樓。
溫曉清繼續刺激她:“你爺爺昨天就死了,爸爸就是去給你爺爺奔喪去了根本不是出差,不信你打電話回去問問啊!”
“你胡說八道!”溫曉沐還是不信,紅着眼睛撲上去要打溫曉清,被身旁的男孩子給攔住了。
樓上的吵鬧聲太大,保姆阿姨趕緊跑上來勸阻。
溫曉沐被氣紅了眼,只是一個勁的要沖過去打溫曉清。
男孩子死死地抱着她,然後将她一把扛下了樓。
溫曉沐在沙發上拼了命的撲騰,一邊哭一邊尖叫,還瘋了似的咬那個把她摁在沙發上的男孩,把人手都給咬了一道深深的牙印。
保姆阿姨急得打轉,只好給帶着小少爺出去上早教課的夫人打了個電話,讓她趕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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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後媽趕到家的時候,溫曉沐正躺在地上張着嘴嚎啕大哭。
她哭得整個臉都是紅的,頭發也全汗濕了,貼在臉上和額頭上,連聲音都喊啞了。
誰要靠近她,她就踢誰咬誰。
幾個少年少女們圍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言的跟家長解釋:“我們大家都沒招她惹她,是她先沖進曉清卧室罵曉清,曉清才跟你多說了兩句。”
“她特別不得了,說完還要打人,科洋是怕她傷人所以才把她扛下樓,咱們誰也沒有碰她。”
小後媽看着溫曉沐撒潑似的哭鬧,也束手無策。
她試圖走過去将她抱起來,可溫曉沐兩條腿亂踢,她根本無法近身。
倒是一旁的小奶娃見小姐姐躺在地上哭得這麽傷心,也嘴巴一張,跟着嗷嗷哭了起來。
他邁着小短腿,張開雙臂朝溫曉沐走過去,小後媽一時沒注意,正在跟保姆商量要不要告訴溫智輝。
等她回頭時,看見自己的兒子走去了溫曉沐跟前,大驚失色,驚叫道:“寶寶回來!”
她擔心瘋了般的溫曉沐會傷到自己的兒子。
溫曉沐察覺有人靠近,也是條件反射的擡起腿就要踢。
可是當她透過模糊的大眼睛看清了跪在身邊的小團子時,剛要踢到小弟弟身上的腳,往旁邊一晃,落了下來。
小奶娃一屁股坐在她旁邊,和她一起張着嘴哭。
一時間屋子裏全是兩個孩子的哭聲,溫曉清心虛的跟自己的朋友們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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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智輝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和曹羽去大院家裏給溫曉沐收拾她的東西,準備明天晚上帶回去省城。
曹奶奶的意思是,讓他想辦法把曉沐留在省城讀書,暫時別回來了。
如果溫曉沐不肯聽話,就要他找傅少衍那個孩子去談談,或許她會聽傅少衍的話。
主要是怕孩子回來了睹物思人,一直從失去爺爺的悲傷中走不出來。
溫智輝本想着還瞞溫曉沐一段時間,沒想到家裏突然傳來消息,說溫曉沐從中午開始就一直鬧着要回家看爺爺,這會兒姑姑過來了才把她從地上哄回了房間。
姑姑答應她明天帶她回青陽市,溫智輝立刻打電話給妹妹說:“現在絕對不行!你不知道這邊的情況,她奶奶都傷心的暈過去了一次,人還在醫院。要是曉沐回來一鬧,只怕老太太又得心疼死!”
“那怎麽辦啊?”溫喻敏看到孩子也實在是可憐,她過來的時候,溫曉沐哭得整個人都要虛脫了:“要是不帶她回來,明天就得把她送醫院了。”
溫智輝想了想:“要不明天早上你就跟她說,我已經在回來接她的路上了,讓她再等等。”
他争取明天早上就回去,然後帶着她去上海找那個叫做傅少衍的孩子,看能不能有點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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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曉沐歪歪晃晃地走到門邊,聽姑姑在走廊上打電話,安安靜靜的沒有吭聲。
等姑姑打完電話以後,她又立刻轉身跑回床邊,倒在了床上,裝睡。
溫喻敏給她蓋好被子,以為她是哭累了,想讓她好好睡一覺,輕手輕腳關好門下了樓。
接近淩晨,溫曉沐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窗外。
她眼圈紅紅的,眼周也腫腫的,她不肯再哭了。
枕頭邊放着傅少衍送給她的那塊粉紅色的水晶手表,她不知道是第幾次拿起來看時間,終于看到時鐘指針指向了淩晨兩點。
她掀開被子從被窩裏坐起來,看一眼自己的小行李箱和放在沙發上斜挎包包。
這會兒家裏所有人都睡熟了,她穿着睡衣悄悄打開門來到走廊。
房子裏空蕩蕩的,冷冰冰的,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響。
她到了樓下客廳,不太會操作客廳大門的密碼鎖,就從後花園的側門溜了出去。
離天亮還早,一排排昏黃的路燈,孤單地伫立在路邊,為她照亮回家的路。
零下五度的氣溫,天寒地凍,呼出的熱氣像棉絮一樣。
溫曉沐把手放在睡衣兜裏,縮着脖子凍得渾身發顫,鼻子也紅了,卻依然堅持着沿路燈一直往前走。
她要自己回去!
他們所有人都在騙她,她要自己逃回去看爺爺!
她腳下穿着是一雙拖鞋,腳後跟被凍得又紅又腫。
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瞧見了一個公交站牌。
她站在旁邊仰起頭看地圖,希望能找到開往省火車站的公交車。
可是并沒有。
深更半夜的,連輛的士車都沒遇到。
她的腳凍僵了,實在走不動了,只好在馬路牙子上坐了一會兒,可能一會兒就能等到的士車了!
她抱着膝蓋,伸着腦袋盯着對面的路燈呆呆看了一會兒。
路燈像星星,在黑夜裏,在她眼睛裏閃爍。
靜谧無聲的街頭,忽然從天而降一道陌生的聲音。
那不是她正在等着的公交車,而是喝醉了酒的兩個醉漢。
溫曉沐瞪大驚恐的雙眼,見他們朝自己走過來,笑得很怪,還沖她吹口哨。
她覺得這兩人跟她以前在電視裏面看到的那種拐賣兒童的壞人特別像,吓得驚慌失色,立刻從地上站了起來準備跑,剛蹲起身,渾身僵硬的身體就朝前撲去,咚地摔了一跤。
一道哭聲劃破夜空,溫曉沐趴在地上拼命往前爬,尖叫“救命”!
醉漢惱火道:“叔叔送你回家,你喊什麽?!”
她滿腦子的都是逃跑,但是感覺怎麽也站不起來,也挪不動腿。
下一秒,醉漢跑過來,将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溫曉沐瞪大驚恐的雙眼盯向他的臉,臉色慘白,張着嘴巴一直抽抽,喉嚨裏發不出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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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溫喻敏去溫曉沐房間看她,才發現孩子不見了。
她立刻打了報警電話,聽警局那邊說,昨夜淩晨有兩個男人送了個小女孩兒到警局,但是那個小女孩兒不會說話,沒搞清楚她的身份,叫他們快去醫院看看是不是他們要找的孩子。
溫喻敏馬不停蹄的趕了過去,最後是在醫院精神科給找到的。
醫生帶她去看了眼還在昏睡中的溫曉沐,然後跟她說:“我們初步判斷是因為驚吓過度失聲,這個後期還得根據她受到驚吓的程度來判斷多久能夠恢複。如果情況比較嚴重的話,很有可能會出現精神異常,那就得采取更多的特殊方法處理,還得進行長期心理疏導。”
溫喻敏滿臉焦急:“那您昨晚看這孩子的情況,到底嚴不嚴重?”
醫生神情凝重地望着她,想起昨晚小姑娘剛被送來時慘兮兮得模樣,半響,嘆了口氣:“我建議這段時間一定要讓她避免再次受到驚吓,也不要讓她情緒激動起伏太大。這樣,可能會稍微恢複得快一點。”
溫喻敏守在急救室得病床邊,半步都不敢再離開。
她握着溫曉沐滾燙的小手,也心疼的掉下了眼淚,心裏不斷地默念着:素素,你可一定要保佑你的閨女。
溫智輝中午十二點前就趕了回來。
半路接到妹妹的電話,聽說曉沐昨夜偷跑出去的事,心急如焚,嫌棄司機開車慢,自己親自操控油門一路飛奔回來的。
到了醫院,溫喻敏含着淚跟他道歉:“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昨晚我看着她睡着了才離開,結果早上就不見了。聽警察說,是淩晨四點多鐘別人把她送到警局的,估計在外面凍了兩個多小時,這會兒還發着高燒。”
溫智輝走到床邊,低頭摁了摁眉心。
溫喻敏把醫生說的細節一一講給了他聽,現在最關鍵的問題就是,曉沐因為驚吓過度失聲,也就是說不了話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恢複。
如果想要治好的,目前最要緊的是,千萬不能再讓她受刺激。
“我高中有個學心理的同學,現在在國外,能力特別強。”溫喻敏說:“現在肯定是不能再讓曉沐回青陽市的,不然又得受場刺激。我考慮了一個上午,覺得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等她清醒了以後,我帶她出國去治療一段時間。讓心理師慢慢疏導她走出悲傷,或許恢複的快一點。”
溫智輝這天在醫院裏坐了一天一夜,一直寸步不離的守着溫曉沐。
他望着床上昏睡中的小女兒,想了很多關于自己和她媽媽的事情。
素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兒,是他毀了她的一輩子。
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很好的處理清楚自己的事情,然後慢慢請求她的原諒,和她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
可是素素也是一個很剛強很有原則的女人,她真是那種出淤泥而不染的堅貞性格。
寧願和他斷絕關系,老死不相往來,甚至不接受他的道歉,也不想孩子跟着他這樣的父親。
他在黑夜無人知曉的時候,又紅了眼睛。
是他沒照顧好他們的女兒,也辜負了曹老爺子的囑托。
望着天外慢慢變亮的夜幕,他終于下定了決心。
只要能度過這次難關,将來讓他付出什麽代價都可以。
溫喻敏早上過來給他送早餐的時候,他站在病房的窗戶邊,望着窗外冬霧彌漫的天氣,低聲說:“你帶孩子出國治療吧。”
他回頭,看向自己的妹妹,鄭重交代:“一定要治好,哪怕找遍全球所有心理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