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 31
顧嘉誠說到這裏臉上的神情變的痛苦,再也說不下去了。
不用問,龔喜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這不是他兩天來不接電話的理由。她問:“你心疼她,所以這兩天一直在她身邊陪着她。”
顧嘉誠點點頭,說:“她在這裏沒有親人,而且這件事情也不想讓別人知道,我不能扔下她不管。”
“那你知道這兩天我有多擔心你嗎?為什麽不告訴我,難道你以為我會不準你陪她嗎?在你心裏我就是一個自私的人。你舍不得扔下她。可是卻舍得扔下我,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卻守在另一個女人的身邊。”她深吸一口氣,平靜地說:“你進去陪她吧,我們結束了。”
顧嘉誠激動地說:“龔喜,你冷靜一點,我不告訴你是因為維維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她當時那種情況,傷心地想自殺,我怎麽能見死不救。”
“那為什麽我說想要照顧安靜的孩子,你猶豫不決。那是我妹妹,也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我怎麽能扔下她不管。”
“龔喜,你知道這個孩子不是你爸爸的。而且你自己都還沒有自立,拿什麽去照顧孩子。你有自己的人生要走,帶上她,你以後的生活不會好過。”
她冷笑:“原來,你早就知道她不是我妹妹。你放心,我不會拖累你的。你想對李維維負責,我也不會阻攔,不過,這一切都和我無關了。”
這時病房裏的唐維維醒了,好像在叫顧嘉誠的名字,他回頭看了一眼,又接着注視着她。
龔喜看出了他眼裏的為難,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快步離開了他的視線。
顧嘉誠回美國前又找過龔喜,可是她始終避而不見。最後兩人在龔教授的病房裏相遇。
顧嘉誠那天在龔教授面前說了很多話,他說希望老師能快點好起來,大家都希望在課堂上再次聽他講課。龔喜以後有他照顧,等她一畢業兩人就結婚,到時兩人好好孝敬老人,一家人開開心心地生活在一起。
龔喜真希望顧嘉誠說的所有的願望都能實現,她希望父親能聽到,這麽多人關心他,他為什麽還不肯醒來。顧嘉誠上飛機的時候給她發了一條信息,上面寫着我在美國等你。
龔喜看到短信時又甜蜜又哀傷,一邊是深愛的顧嘉誠,一邊是她的父親。理智告訴她應該放下一切跟着母親去美國,情感又對這裏的一切割舍不下,她始終下不了決心。
歐陽珊也準備一個星期後離開,龔喜每天去看龔教授都會覺得不舍。她坐在父親床前,和他說話,給他剪指甲,總覺得父親會突然醒來,就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然而一切都是奢望,那對夫婦希望盡快領走孩子。龔喜那天特意給寶寶穿上了安靜親手織的紅色毛衣,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小孩子眉目和安靜很像,一團面粉似的雪白,眼睛美得像黑珍珠一樣,睫毛又長又翹,實在惹人愛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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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心中已經無數次想過和她道別,但是真到了這一刻,又是萬般不舍。
她始終不放心,跟着那對夫婦到了家裏。結果他們的生活環境讓她大失所望。
房間狹小而陰暗,地上到處是雜物。他們給寶寶吃的奶粉牌子她幾乎沒聽過,而且奶瓶已經發黃,想必是別人的小孩用舊了送給他們的。如果孩子在這種環境下長大,不知将來會變成什麽樣子。
龔喜把寶寶交到他們手上,心裏疼的像被刀割一般。寶寶似乎有心靈感應,離開了她溫暖的懷抱,立即哇哇大哭,小眼睛哀求地看着她,希望龔喜再抱抱她。
寶寶第一次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自己,她一定是把她當成了媽媽。
她眼淚撲簌撲簌落下,終究還是一狠心,絕決地離去。
龔喜以為這樣就能心安理得的離開,沒想到惡夢夜夜伴随着她。
安靜在夢中幽怨地質問她為什麽沒有照顧好孩子,她竟無言以對。其實還是心虛的,即使孩子跟自己沒有血緣關系,但是她這條命也是安靜救的,如果當時不是安靜撲在她身上,為她擋住了撞擊,恐怕她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她現在整夜整夜的失眠,精神都有些恍惚了,有時甚至會聽到嬰兒的哭聲,她驚吓地跳起來,抓住歐陽珊的手問道:“媽,你聽,寶寶在哭,她是不是餓了?”
歐陽珊抱緊女兒,安撫道 :“你剛才在做夢,放心,寶寶很好,”
一個沒有父母在身邊的嬰兒,怎麽會過得好,龔喜也想欺騙自己,但是她從小的經歷告訴她,沒有母親的童年整個都是灰色的。
那對夫婦只是暫時生不出孩子,如果有一天他們生了自己的孩子會不會又把寶寶抛棄。這些她都不敢想,她現在心裏都是空蕩蕩的,像被人從身體裏剜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歐陽珊說:“你不要想太多,到了美國開始新的生活,那個孩子很快就會忘記。”
她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恨意地看着她母親:“為什麽你要把她送走?”
“我是為了你好,帶着她你的人生就毀了。”
“那她的一輩子怎麽辦?不見得我就比她高貴。”
歐陽珊心痛地說:”你是我的女兒,我不允許你糟蹋自己。”
“那你為什麽當年選擇放棄我?”龔喜看着歐陽珊的眼睛。
龔教授和歐陽珊永遠也不知道,當年他們談離婚協議的細節,都被年僅六歲的龔喜看在眼裏。所有母親都會選擇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可是歐陽珊當年在離婚時選擇了放棄撫養權。龔喜以為事情過了這麽多年,她已經忘記,現在才發現,母親當年狠心的決定她依然耿耿于懷。
歐陽珊掩面哭泣,“我當年有苦衷的。一個女人帶着孩子在國外生存,簡直寸步難行。”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你自已,我當年多麽希望能跟着你。可你卻抛棄了我,我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她眼裏的堅決讓歐陽珊為之一震。
“龔喜,你不要傻,那個孩子不要再想了。我始終是你媽媽,關鍵時候只有我能幫你。”
“那你也幫幫安靜的孩子吧!你有錢,我們可以請個保姆帶她。”龔喜哀求。
歐陽珊顯然已經沒有耐心和她多說,這件事在她那裏沒有轉圜的餘地,厲聲道:“不要說了,明天你就跟我走,你要是再想着要回那孩子,我就把她送的遠遠的,讓你永遠找不到她。”
她躺在床上默默的流淚,知道母親那話并不是吓吓她而已,此時覺得萬般無助。
龔喜去醫院和父親做最後的告別,如果說一開始看見父親躺在床上,她心裏是痛徹心扉的難受,那麽現在她已經變的麻木了。因為她終于清醒地認識到父親再也不會醒來。
她記得和父親曾經談到過生老病死的話題,因為學校裏有一位老院長,七十歲的時候得了阿爾茲海默症,龔教授去看望他的時候,已經不認得人,更嚴重的是經常大小便失禁,家人雖然不厭其煩的照顧,但也是種折磨。
父親那次回去後心情異常沉重,很難想像以前意氣風發的一個人生病後是這副模樣,已經沒有個人意識,像一堆行屍走肉一樣活着又有什麽意思。
病人自己也不想變成這樣,龔教授當時對女兒說,如果有一天他成了社會的負擔,他希望家人能幫助他解脫,一個人還是要有尊嚴地活着。
龔喜用熱毛巾給龔教授擦臉,腳指甲也長了,她慢慢修剪整齊。龔教授睡得安詳寧靜,對外界一無所知。
病房裏并不安靜,隐隐有機器發出的聲音,她的手慢慢撫上呼吸機的接口,那裏冰冷蒼涼。
歐陽珊第二天忙着訂機票去學校辦手續,晚上在家裏收拾行李,發現少了女兒的衣服,心裏隐隐感到不安。打電話給龔喜手機顯示關機的狀态,她突然想起早上龔喜出門時的眼神,決絕又帶着恨意。
一個不好的預感強烈占據她的心裏,她趕到那對□□的夫婦家裏時,他們正在吃晚飯。
昏暗的燈光下,桌子上的碗裏是青菜豆腐。屋子裏雜亂又安靜,原本給孩子準備的嬰兒床上空空如也。
歐陽珊茫然地看着他們,眼睛突然發酸,大顆大顆的眼淚流下來。她從來都是鐵石心腸,這次她下決心想做一個好媽媽,可是再沒有了機會,她到現在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