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3.歸來 第一次主動爬上來
雲珺看着皇帝穿上玄色長袍,帶上幾十個宮人,坐上禦辇,浩浩蕩蕩地去往宰相府。
他被宮人抱着,放回到軟墊上。他轉過身,一雙圓滾滾的眼睛,盯着禦書房的大門。
皇帝不在,方夜織也不在。但他一點都不擔心會有人來傷害他。這個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宰相府內。
雲珺掰着小爪子盤算起來,想鐘傅璟是申時一刻離開,而最近都是臨酉時過了半個多時辰,天才漸漸暗下來。若宰相要動手,必然要等天黑後。越是夜深人靜,越是方便他下手。
他安靜地等着,比平時更有耐心。
他看到落日黃昏,也看到夜色襲來。
漫天星鬥取代了霞光萬丈,天徹底黑了下來。
今夜沒有月亮,正是月黑風高夜。
但皇帝做好了準備去的。
雲珺心想,沒事,皇帝一定沒事的。
他都能變成兔子活下來,萬一……萬一皇帝也……也變成兔子,那正好,他有着豐富的當兔子的經驗,皇帝跟着他,一定不會餓肚子……
雲珺被自己的想法鬧得哭笑不得。
他閉上眼,卻沒有睡覺,他那敏銳的耳力,總能讓他聽到窗外宮人走動的聲音。
一旦聽到淩亂的腳步聲,小兔子立即支起耳朵伸出腦袋,看向正門外。
可惜有三兩次,全都是路過門口的,或是前來點燈的宮人,唯獨沒見到皇帝回來。
雲珺從來沒這麽擔心過別人。
上輩子的他,是需要別人來擔心的。家人都圍着他轉,伺候他的丫鬟下人,更是以他馬首是瞻,誰都不敢有絲毫怠慢。若說要和皇帝來比,還真就比不出什麽差別來。所以他從來沒擔心過別人,畢竟別人的日子都過得比他自由。
可如今他卻在擔心,這心裏冒出些酸酸麻麻的感覺,叫他食不甘味,寝不成寐,怪難受的。
好像上一回他也經歷過這種感覺。
他想起來,是被芩夫人趕出去的那回。
可上回他篤定皇帝一定會回來,而這回……
雲珺連忙把不好的念頭,都從腦海裏趕出去。
他擡起前爪,抱着小腦袋,渾身團成一團,變成一只雪白的毛球。
可路過瞧見的宮人見着,都不會想到,此刻的小兔子,比任何人都要擔心皇帝的安危。
等到子夜,皇帝依然沒有回來。
雲珺趴在軟墊上,踹起兩只前爪,一副累得能馬上睡死過去的模樣。
可他執意支棱着腦袋,看着正前方,他就是想看到,鐘傅璟跨進那道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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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珺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
依稀間,他聽到些叽叽喳喳的鳥叫聲,很快,又傳來淩亂的腳步聲,還有不少人在說話。
他下意識地去捂自己的長耳朵,眼睛酸得像是被人塗上膠水,睜也睜不開。好一會兒,他半眯着,發現自己正面對大門。
晨光從門外禦道曬進來,拉成筆直的長線。散在金色陽光中的點點塵埃,在空中慢慢悠悠地飄着。
可未見任何人走進來。
他當然還想接着睡,可意識漸漸清醒,他馬上反應過來,那些動靜,是不是代表皇帝回來了?!
小白兔在軟墊上轉了圈,長長的耳朵支棱起,伸着脖子等了好一會兒。
他這才發現,動靜聲是從後殿傳來的!
小白兔立即跳下軟墊,三兩下就蹦到了通往後殿的走廊上。
雲杉窗槅門半開着,小白兔一溜煙地鑽進去,正好撞上從門外走進來的宮人腳上。
想不到宮人壓根沒發現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剛走進來的皇帝身上。
皇上!
小白兔趕緊鑽進桌子底下,免得被別人踩到自己。
而從這裏,他能清楚地看到皇帝。
他看到皇帝比平日更挺直胸背,神情肅穆,對旁人開口說話,語氣也更沉穩了些。
小白兔懸了一晚上的心,終于放下來了。
皇帝回來,說明他已經成功抓了宰相,說明……說明他已經為雲太師府中上下幾十口人,都讨回了公道。
小白兔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可以安心了。
雖說光抓宰相全家,還只是開始。朝廷裏那麽多人支持宰相,但如今得知宰相要推翻皇帝,他們又會是什麽态度?而且,這些人裏,只是單純見風使舵,還是甚至參與幫助了宰相?都得好好調查才行。
但這些都可以慢慢來,往後還有一大堆的時間,足以讓皇帝徹底清理這藏污納垢的朝廷。
他看到身旁的皇帝臉色略顯蒼白,而且額頭冒出細汗,想來昨晚在宰相府內異常艱難。
皇帝一只手背在身後,眼下剛好轉過來,引入小白兔的眼簾。
小白兔瞧見那捏成拳頭的手,竟然不住地顫抖。
手指節尖兒竟挂着一滴汗水,搖搖欲墜。
還有……
小白兔豎起鼻子嗅了嗅,那是一股……血腥味!
只是皇帝身上挂着的香袋,還有外面穿着的袍子,強行壓住那血腥味道。若非靠得很近,旁人很難察覺。
雲珺的心重新懸起。
他想,皇帝受傷了!
可鐘傅璟依然穩穩地站在那裏。
鐘傅璟:“昨晚發生這種事,朕心裏很難過,朕現在累了,想先休息。桂先生,剩下的事情,你先給朕處理起來,所有人一個都不要放過。”
桂清遙神色凝重,拱手說“是”,但沒有馬上離開。
他又對跟來的方夜織說,要他負責照顧那些受傷的影衛,務必保障他們的安康。
方夜織站在一旁,點了點頭。他依然遮着半張臉,那黑色面罩邊緣裂開幾條縫,有些狼狽不堪。露出來的那一雙眼睛,滿是焦慮。
小白兔伸着脖子,看到方夜織已經轉身離開後殿,瞧他腳步迅捷,該是沒有受傷。
鐘傅璟交代完話,正準備走到屏風後更衣。
忽然有個宮人急急忙忙跑出來,氣喘籲籲地不知道在找什麽。
他一下子看到皇帝站在前方,吓得直接跪在地上磕頭,一句話都蹦不出來。
鐘傅璟馬上背過手去,怒道:“冒冒失失的做什麽!”
宮人不敢擡頭,渾身發抖。
白茯忙上去問:“發生什麽事了?”
宮人:“兔子、兔子不見了!”
只見鐘傅璟瞬間勃然大怒,“怎麽回事?!這是朕的仙兔,你們就如此照顧嗎?”
不管是站在殿外,還是沒來得及走出去的宮人,齊刷刷跪在地上磕頭。
那宮人更是吓得不知所措,“奴才、早上在門口,還看見、仙兔在睡覺,但現在兔子窩裏是、是空的!”
就在鐘傅璟剛要追問其他留守的宮人時,就看到從桌子下蹿出來一抹白色。
小白兔雲珺聽到宮人的話,趕緊從桌子地下鑽出來,他不想連累宮人受罰。
可他也不想被抓回到前殿去,他還要看看皇帝到底哪裏受傷了。
這段時間,小白兔雖然不能離開禦書房,但卻能自由地在整個禦書房裏蹦跶。
除了皇帝和伺候他的宮人們,恐怕他是最了解整個禦書房的人……的兔子。
小白兔蹲在羅漢床上,歪着腦袋看向皇帝。
鐘傅璟自然也瞧見他。
可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身上的傷,鐘傅璟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倒是白茯趕緊叫來宮人,要把兔子抱回窩裏。
然而小白兔後腿用力一蹬,一爪子扒在一旁的櫃子上,順着雕花門框,三下五除二爬到了櫃子頂。
宮人們不敢踩着羅漢床上去抓,只能仰着頭着急地看着那兔子,希望兔子能顯顯靈,自己跳下來。
“算了算了!”鐘傅璟一臉不耐煩,“你們都出去吧,朕要休息了。”
“是。”宮人們低着頭魚貫而出,也不敢多說一聲。
只見鐘傅璟走到櫃子前,擡頭問道:“小白兔……你要待在這裏嗎?”
小白兔一動不動。
鐘傅璟竟嘆出個笑容來,“那你、乖乖地待着吧。”
小白兔睜圓了眼睛,盯着鐘傅璟走到在屏風後,慢吞吞地脫下外袍。
剩下白茯一人,鐘傅璟不再隐忍痛苦。
他皺緊眉頭,咬着牙關,慢慢解開綁在手臂上,已經被血浸染的繃帶,他最後脫下裏衣,渾身盡顯蒼白,唯獨左手上臂赫然一條鮮紅的傷口,觸目驚心。
白茯麻利地在手臂上方重新紮緊繃帶,小聲說:“湯禦醫該是快到了。”
鐘傅璟點了點頭,小心地躺上床。
而趴在櫃頂的小白兔雲珺,緊張得幾乎要忘記呼吸。
按理來說,他應該因為家人讨回公道而高興,或是因為朝廷中再無宰相而舒心。
可他心裏滿是擔心,害怕。
甚至不敢閉上眼睛,仿佛少看一眼,皇帝就會突然消失似的。
雲珺知道生病的痛苦,他想,受傷肯定也一樣。
他不知該怎麽做,才能讓皇帝少一些難受。
他看到白茯走出去等禦醫,又看到皇帝閉上眼睛,他蹑手蹑腳地從櫃頂爬下來。
他小心地落在床上,慢慢地,慢慢地,靠到皇帝的身邊。
鐘傅璟喘着粗氣,開了口:“小白兔……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動爬上朕的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