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對于碧潇潇為何與雲想裳一模一樣這件事,左桡的看法跟杜卿音一樣,那就是左霄故意找了一個跟他逝去戀人一模一樣的女子當他的妻子,好讓他放松警惕,從而一步步瓦解他的力量。
但如今左霄已經死在了牡丹花下,碧潇潇的也不存在什麽威脅了。
故而,左桡毫無芥蒂地與碧潇潇琴瑟和鳴,再也沒有踏入春萦館半步。
清晨,左桡正在為碧潇潇描眉。
銅鏡裏的男女眉眼如畫,目光對視時,是那樣缱绻深情。
“潇潇,你一定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左桡情不自禁地将碧潇潇摟入懷中。
就在這時,一面黑色大旗無聲無息地屋頂上豎起,旗上畫着的紅色鈴铛宛如一張血盆大口。
左桡忽然感覺氣氛不對,連忙推開碧潇潇,走出房間。
“潇潇,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出門一看,到處都是左府侍衛的屍體。
只見屋頂上方,黑壓壓地站着幾十個黑衣人,他們面容嚴肅,手裏拿着滴血的武器,森然的目光一齊盯着左桡,宛如地獄死神降臨。
站在黑衣人前方的兩男一女服飾略為不同。
一個男子黑色勁裝,戴着銀色護腕,墨發披散,膚色略深,五官淩厲,手中拿着尖尖的剝皮刀。
一個男子藍底銀絲長袍,頭戴玉冠,腰白玉之環,執劍而立,君子如蘭。
唯一的一個女子,一身雪白紗裙,披着一件白色大氅,面色慘白,是一個冰雪之姿的病美人,她懷中攬着一只紅色的幻狐。
左桡眯了眯眼睛,想不到這個女人也飼養了一只幻狐,不知與辭嬅比起來,誰更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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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群人出現在這裏,氣勢非同尋常,左桡隐隐覺得,他們或許就是那群追殺段瑾的暗淵閣人。
“諸位一來就血洗左府,未免太猖狂了吧!”左桡厲聲說道。
“交出段瑾,拱手而降,可保你死得痛快!”那個手拿剝皮刀的男子揚聲說道。
左桡忍不住“呵”了一聲:“果然是為了追殺那個孩子——你們這麽多人,追殺一個伶仃孤苦的孩子,不覺得羞恥嗎?”
“看來城主大人不吃點苦頭,是不會投降了。”那個男子幽幽一笑,朝身後的黑衣人豎起了一根食指:“我只要他的一只手掌,你們誰去取來?”
一個黑衣人出列。
左桡看起來鎮定自若,頗為不屑地看着他們:“我身為一城之主,又是朝廷命官,若傷了我,整座浮圖城的人都不會放過你們,朝廷也會下令通緝你們——你們別想在江湖有立足之地了。”
那個男子聽聞此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是城主大人先與朝廷作對的,還想要朝廷護着你?”
左桡皺了皺眉。
就在這時,那個男子的手下已經來到了他面前,舉起了刀鋒。
“要好好關照撷芳君~”那個男子特意強調道。
左桡作為撷芳君,才高八鬥,武功卻并不擅長,堪堪躲避了幾下黑衣人的攻擊,便覺得十分吃力。
“且慢,”左桡忽然開口道,“我何時與朝廷作對了?”
手握剝皮刀的男子譏諷道:“城主大人明知故問,是想拖延時間吧?”
他身旁的藍衣男子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屹岸,此人畢竟是撷芳君,若他不是一個逆臣賊子,憑他的才華,倒不失為棟梁之材。”
“那有什麽用!”屹岸笑道,“還不是難逃一死……”
面對着這兩個猖狂地議論着他的生死的人,左桡露出了無奈的表情:“二位,就算是死,也得讓我死個明白吧!我怎麽就成了逆臣賊子?”
這時,那個白衣病美人忽然從屋頂上跳下,降落在左桡面前。
她衣袂飄飄,宛如谪仙。
“你利用幻術與蠱術屠殺暗淵閣人,又調動大量人力物力暗中保護段瑾,證據确鑿,狡辯又有何用?”
“但正如屹岸所言,只要你乖乖投降,并交代其餘叛賊的下落,暗淵閣不會讓你死得太痛苦的。”
左桡只覺得荒謬。
“你們真可笑!我還是那句話——我從未與朝廷作對。”
“哦?是嗎?”女子淡淡一笑。
“攬蘭,別磨磨蹭蹭了,用你的幻術。”屹岸不耐煩地喊道。
攬蘭輕輕撫摸着懷中紅色幻狐,左桡後退了一步,他知道,毛色為紅的幻狐都是幻狐之王,如果操縱之人又很強大,那麽,将無人能抵擋得了幻術。
但是,他知道對抗幻術的法子。
左桡毫不猶豫地閉上眼。
攬蘭清冷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若是一般的幻狐,或許可以通過這個辦法抵擋幻術,眼前将不再出現幻景。但是,這是幻狐之王,可以在人的腦海中制造幻景,而不用眼睛去看。”
果不其然,左桡雖然閉上了眼睛,但耳畔傳來幻狐之聲,沒過多久,就覺得頭腦昏昏沉沉。
他仿佛入夢了一般,看見了他最愛的雲想裳朝他走來。
他急切地朝雲想裳走去,卻在半路,突然伸出了一只巨手,抓住雲想裳的頭顱将他提在了半空中。
循着那只巨手往上看,只見一個青面獠牙的地獄羅剎鬼,口中正不停咀嚼着。
而他口中之物,酷似一個人的手臂。
左桡立刻嘶喊了起來:“你放開想裳!”
羅剎鬼開口道:“要我放了他嗎?除非你贖清你的罪孽——你可知,你心上人是代你受罪的。”
“我有什麽罪孽?”
“第一,你弑父。”
“是左霄先對不住我的,我十歲那年,秀才父親與母親先後病故,他看中了我的容貌與天賦,将我帶回了左府,那年他才二十歲,卻讓我成為了他的養子,并于三年後侵犯了我,後來,我與想裳墜入愛河,他出于嫉妒,竟然把想裳殺了。如果不是這些原因,我根本不會殺他。”回想起了痛苦的往事,左桡淚流滿面。
“第二,你不貞。”
“我接納潇潇,是因為她與想裳一模一樣,而且就算她長成別的樣子,她這麽單純善良,我既然将她娶回門,就絕不會抛下她。”
暗淵閣的人看着左桡閉着眼睛躺在地上,一邊悲恸哭泣,一邊說着夢話。
屹岸不屑地“嗤”了一聲:“攬蘭,你怎麽盡問這些沒用的話?”
攬蘭答:“循序漸進步步引誘,這是施展幻術的竅門,你不懂別問。”
“夢裏不知身是客,錯認南柯悔皈依,這便是北漠幻術。”藍衣的涉汀堂主深深地喟嘆道。
“第三,你不忠。”
左桡愣了愣:“這個我真不知……”
“你再不說實話,我就将你的雲想裳吞入腹中,嚼爛他的骨頭!”
“我承認我救了段瑾,但我絕對沒有背叛朝廷,你傷害我可以,別傷害想裳!”
“沒有背叛?難道你不知道段瑾是前朝皇子嗎?”
左桡震驚無比。
“我以為,他是因為如意谷谷主的緣故,才被江湖人士追殺。”
“你若敢說半句謊話,你的雲想裳就要被我羅剎鬼吞噬,魂飛魄散了。”
“我左桡向天發誓,絕無半句謊話。”
“那,你身邊何人擅長北漠幻術與苗疆蠱術?”
就在這時,碧潇潇忽然從屋裏跑了出來,尖叫着沖向左桡。
攬蘭正欲攔在她面前,可碧潇潇卻無比靈活地繞開了她,直接沖到左桡面前,拉着他的手啜泣道:“阿桡,你放心,他們傷害不了雲想裳的。”
攬蘭皺了皺眉。這個女子看似不會武功,可剛剛繞開她的動作是那樣迅速。
而且她這樣焦急,難道僅僅是因為過于擔心左桡?
令攬蘭意想不到的是,左桡這時候竟然有蘇醒的征兆。
“請你們放了阿桡,我知道是誰欺騙他去救段瑾。”碧潇潇擡起一張淚臉,梨花帶雨。
“那個人是——清秋世子清煦。”
屹岸和涉汀對視一眼,忍不住撫掌大笑。
“黃毛丫頭,你把我們暗淵閣的人當成白癡啊?你以為随便說個人,我們就會相信?”
恰巧這個時候,清秋世子清煦帶着他的小侍衛寧戌,以及暗淵閣織芷堂主出現在他們視線中。
“世子正好過來了,待會兒你有什麽蠢話,對着世子說,能引得世子開懷一笑,也算你的福分。”屹岸說道。
清秋世子走過來時,碧潇潇正好把懷中的信拿了出來。
“有清秋世家主母的書信作證。”
屹岸等人的神色漸漸地嚴肅起來。
攬蘭離得最近,她接過書信看了一眼,臉色有些發白。
屹岸和涉汀也從屋頂上下來,傳閱着書信。
他們看完後,用一種古怪的神色望着清煦。
織芷堂主哼了哼:“你們那是什麽表情?世子可是暗淵閣多年的盟友,你們不會僅憑一封書信就懷疑他吧?”
清煦拿過書信看了看,雙手緊握成拳。
織芷好奇不已,待她也看完那封書信,忍不住驚呼道:“你母親果真寫過信給城主,讓他保護段瑾?”
清煦臉色蒼白地點點頭,凄然一笑:“這的确是家母的字跡。”
只不過,周韶之口中的“城主”,未必是眼前的左桡。
但清煦沒有說,有些事情,他必須先去調查清楚。
碧潇潇又拿出一枚玉扳指:“還有清秋世家主母的信物。”
織芷疑惑地看向清煦,清煦點了點頭。
“如果真的是周夫人委托左桡保護段瑾,那麽,豈不是說周夫人便是前朝餘孽?”屹岸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清煦:“此事還需禀報閣主,從長計議。”
清煦有些神思恍惚地說:“本世子先回去了。”
四個堂主一齊注視着他的背影遠去。
“看來周韶之還是對陵蘇念念不忘,清秋家主和世子真是可憐。”織芷嘆道。
“如今暗淵閣可是左右為難了。”涉汀嘆道。
“那左桡如何處置?”攬蘭問。
“暫時留他一命,派人将他幽閉于府中。”屹岸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