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自诩強大的自控力
徐憐青這一趟, 其實是因壽宴那日回去後,思來想去不甘心,這才又來了祝府, 借着陪祝老太太的由頭, 想在祝府小住幾日。
她一直想着二表哥定是因為不近女色才對她不理不睬, 可她今日早上才來, 便聽說祝家昨夜出了事情,起源竟是因為一個丫鬟。她不敢相信,便直接來了二表哥這裏, 誰知看見這一幕!
徐憐青眼中騰起氣惱的淚, 染了鳳仙花汁的手指着柔蘭,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你……”
柔蘭還沒換衣, 用被褥擋住自己。
屋外, 赴白如見救星的聲音響起, “二爺,您回來了!”
伴随着這句話,原本在外與赴白拉扯的丫鬟趕忙跑進來, 躲到了徐憐青身後,“小姐。”
徐憐青一聽見祝辭回來, 眼淚砸下來, 粉頰帶淚,立刻轉身朝外去, “二表哥!”
屏風外走進雲緞錦履的男人, 祝辭今日着一身月白暗紋直裰,襯得身量颀長如玉,徐憐青一照面, 羞赧地退回來,眼淚卻還在打轉,擡手指着床道:“二表哥,她是誰?你屋裏不是向來沒有女子嗎?她是自己爬上你的床的,是嗎?”
祝辭唇邊微笑不變,只道:“祖母還在等表妹,這裏不方便說話。赴白,送客。”
徐憐青看着男人明顯疏離的神情,怔怔瞪大了眼。身後的丫鬟心生害怕,扯徐憐青的衣袖,小聲道:“小姐,我們出去吧,我們這樣闖二爺的屋子不、不太好。”
赴白上前來請,徐憐青只能安慰自己,二表哥定是怕自己下不了臺面,這才這樣說的……
徐憐青這般想着,心中松快些,只好不甘心道:“那憐青在待客廳等着表哥。”
說完,帶着丫鬟出去了。
柔蘭從始至終都用被褥裹着自己,一雙黑白分明水洗過似的澄澈眼看着祝辭,也不說話。
祝辭走到床邊,對上她的視線,勾唇笑起來。
他要在她身邊坐下,可才挨到床邊,她便裹着被褥一聲不吭地往旁邊挪,蜷長的眼睫像兩把小扇子,垂着,漂亮得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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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辭凝着她的側臉,唇邊笑意薄薄,“生二爺氣了。”
柔蘭循聲轉眸看過去,他對上她的眼,眸色卻略深了些。
他的手撫過她眼側,微低的聲音裏糅雜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喑啞,道:“別這樣看我。”
她的目光絲毫沒有雜質,可偏偏是這樣的目光,卻總讓他想忍不住欺|負她。她自己并不知道,她這雙眼睛,昨夜晃着水光迷蒙瞧他的時候,他差點就沒忍住。
柔蘭聽出了男人話裏暗藏的欲|望,連忙別開頭。日光透進來,照得她頸側肌膚上的那朵淡粉桃花,鍍上一層迤逦顏色。
祝辭移開視線,“起來吧,一會兒帶你出去。”
他不能多看,他自诩強大的自控力在她面前幾乎如無物。
柔蘭做事很麻利,很快便将自己拾掇好,往銅鏡前一站,就是極标志的祝府丫鬟模樣。
就在她看着鏡中女子出神時,祝辭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靠近過來。
幽淡的沉水香襲入鼻尖,她心中泛起瑟縮的顫。聽身後男人嗓音含笑,道,“之後跟着二爺,做你自己就好了。”
她心中如鳴鐘被輕輕撞了下,立刻轉頭看去。
那襲月白的颀長身影,卻已慢條斯理地走出去了。
今日祝府大堂的氣氛,有些尴尬。
昨夜的事情鬧得很大,阖府上下都傳遍了,說二爺與三公子為了個丫鬟,當衆撕破了臉,丫鬟小厮們中各種風言風語,祝老太太只能下了狠命令,不許将這事情說出去一句。
祝衫與徐氏坐在最前首的椅子上,祝延則站在旁邊,不知昨夜徐氏與祝延說了什麽,他今日與平日沒什麽分別。
三房祝凜與林氏帶着祝成曦,也坐在後頭。祝成曦昨夜很早就被林氏哄睡了,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現在窩在林氏懷裏,手裏正把玩陶器。
徐憐青站在祝老太太身邊說着話,此時,見門外男人身影出現,她忙輕聲道:“老夫人,二表哥來了。”
這句話一出,衆人都看過去。祝延也擡眼,卻是将視線釘在了祝辭身後那道纖細身影上,眼神陰沉。
“二爺來了。”祝老太太扯起笑道,“坐。”
“今日人來得齊,是有何要事商量?”祝辭唇角噙着笑,沒動。
祝老太太看向始終以手作拳抵在唇邊的祝衫,“二老爺,你說吧。”
祝衫咳了聲,試探道:“延兒昨日醉酒糊塗,這才同二爺起了争執,都是自家人,二爺不會怪罪吧?”
祝辭淡淡瞥了陰氣沉沉的祝延一眼,笑笑,“都是自家人,不是麽。”
見他這般說,祝衫安心了些,道:“這段時日延兒也學得差不多了,我便想着,将祝家在外部分酒莊的事情交給延兒先上手,二爺看如何?”
祝辭只如同聽了件尋常事,微笑不變,“可以。”
坐在旁邊的徐氏眼中一喜,忙扯着祝延道:“延兒,還不快去謝謝你二哥。”
祝延眼神冷冰冰的,譏诮地扯起唇角,“多謝二哥。”
就在此時,柔蘭感覺祝延不善的目光朝自己而來,如毒蛇般粘膩冰涼,她心中一顫,垂着眼,別開頭去。
“祖母,既沒旁的事了,孫兒先行離開。”
祝辭淡淡說完,朝祝老太太拱了拱手,不再停留,帶着人離開了。
原本正站在祝老太太身後捏肩的徐憐青急了,邁步要跟上去,“二表哥……”
可是人已經走遠了,追不上,祝老太太握着徐憐青的手,笑着拍了拍,“表姑娘,沒事的,你二表哥素來事忙,都不在府裏,等之後有空了,你再與他一道出去不遲。”
徐憐青委屈,抽噎道:“老夫人,可二表哥身旁已有女子了。”
“不過就是個丫鬟,喜歡時候帶在身邊,不喜歡的時候便随意打發了,二爺若真喜歡,頂多收進屋子裏當妾室,你是徐家的千金小姐,還愁這個不成?”祝老太太笑斥。
徐憐青想了想,這才被勉強說服,點點頭。對,不過是個丫鬟,這般卑賤,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哪能同她相比,二表哥玩膩了,将她遣出府都大有可能。
離開堂廳後,祝辭忽然道:“去将你雜院的東西收拾了,都搬過來。”
柔蘭跟在後面,聞言擡眼,搖搖頭,“我沒什麽東西收拾的。”她被賣進祝府時身無長物,哪裏有東西要帶。
只是男人似乎并沒有征詢她的意見。
在赴白的領路下,走了條近路,居然就到雜院門外了。
看着面前半掩的院門,柔蘭不知道要不要進去,只躊躇地站着。
祝辭淡瞥她一眼,“我等你。”
她不是這個意思……柔蘭抿了抿唇,還是推開了門,只見院子裏空曠地上,一衆丫鬟聚在一起,正在聽王嬷嬷教訓。
看見她來,丫鬟們臉色霎時間變了。
待透過雜院大門,看到外面玉帶直裰的男人,沒有欣喜,更是畏懼。
那、那可是二爺。
原本她們都暗暗懷揣着女兒家心思,也曾幻想過傳聞中的二爺是何等人物,可如今見到,只剩下惶恐害怕。
從前柔蘭在雜院時,她們都或多或少欺負過她,可如今柔蘭成了二爺屋子的人,那就有二爺護着了。她們這些從前欺淩她的……
王嬷嬷原本正在訓斥丫鬟,轉頭看見祝辭,臉色一變,趕忙規矩站好了,“二爺。”
柔蘭盡量無視那些灼灼目光,垂着眼,往她曾住過的屋子走去。
可才走到半路,跪在最前頭的曼香忽然跌跌撞撞起來,撲到她腳邊,哀求道:“柔蘭,柔蘭,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都是婵雲教唆,她逼着我,我才聽了她的話,诓你去三公子的院子,我不是故意害你……”
柔蘭步伐一停。
芬梅也終于感覺到害怕了——連曼香都忍不住求饒了,她當日也同曼香一起騙了人,怎麽可能逃得了幹系!現在柔蘭不僅沒事,還成了二爺護着的人,慘的就要輪到她們了!
芬梅想到這裏,煞白着臉,跪過來道,“柔蘭,你大人有大量,別同我們計較,從前那些事情是我做的不對,我向你道歉,我道歉……”
柔蘭怔怔垂眼,看着花容失色的芬梅和曼香。
身後,祝辭看着她的身影,忽然道:“念念,過來。”
柔蘭咬唇退後一步,從芬梅和曼香的桎梏中退開,轉身跑了回去。她跑得很急,幾乎就是沖他奔過去的。
祝辭察覺她情緒不對,一只手抱過她,對王嬷嬷道:“這些人,就交給您按規矩處置了。”
王嬷嬷忙點頭:“是是,老奴絕對好好處理。”
等到離開了雜院,祝辭看着低頭跟在身旁一聲不吭的身影,低聲笑道:“怎麽了。”
他擡了她下颌一下,見小姑娘丢了魂似的,眼眶微紅,撫上她眼尾的指腹便微用了力,笑着,“方才在裏面一句話不說,二爺給你權力,你也不用,現在到外頭來掉眼淚,嗯?”
柔蘭吸吸鼻子,小聲道:“二爺存心的。”
她并不是可憐芬梅和曼香她們,只是心中複雜。
“好了,別哭了。”祝辭撤了手,懶洋洋看向別處,“讓別人瞧去,還以為我祝辭連丫鬟都欺負。”
柔蘭咬着唇,被他這句話,勾起昨夜的記憶,耳根又燒起來。
本來就是。
身後不遠處,赴白估摸着時間,上前問道:“二爺,午膳可還要在府裏用?有人在祥雲樓做東,請二爺您到場。”
“哦?”祝辭淡淡道,“誰?”
赴白似糾結了片刻,看着兩旁沒有人了,才走近一步,壓低聲音道:“是……是慶王。”
慶王本在屬地慶洲,離永州有段距離,他也沒想到慶王竟然來了永州,還特意将請帖送到了二爺跟前。
赴白的聲音雖然低,但靠近的柔蘭清清楚楚地聽見了,那兩個字出口的瞬間,她盡管如何掩飾,眼中卻仍掠過慌亂,用力咬住唇。
“自然去。有人做東,怎麽不去。”祝辭道。
他往回走,身後那道嬌小的身影卻沒跟上來,半晌,卻又忽然繞到他面前來——蹙着眉頭,怯怯望着他道:“二爺……”
祝辭低嗯了聲,看着她,“不想随我去麽。”
柔蘭搖搖頭,她自是願意陪二爺去的。
“信我嗎?”
她一愣,不明白他為何又問這話,立即點頭。
見她乖巧模樣,祝辭唇角微笑弧度深了些,看了她一眼,只道:“那便走吧。”
柔蘭站在原地,仍是不明白,旁邊的赴白悄悄過來,拍了拍她肩膀,嘿嘿笑道:“有二爺在,你怕什麽?還怕那慶王把你搶去不成?咱們就去吃好的喝好的就行。”
慶王此行是秘密出行,沒有大肆宣揚,選的地點祥雲樓是永州一家頗具名氣的大酒樓。
祥雲樓不僅售酒,還做歌伎琴伎的生意。
一樓大堂正中經過布置,底下就是看臺,衣着清涼的美人輕歌曼舞,自是吸引人的目光,前來定座的客人絡繹不絕,尋常要定雅座,沒提前個半旬時間是定不到的。
今日卻不大一樣,酒樓夥計只知道今個酒樓裏來了個大主子,早早便備下好東西,還特地空出三樓最好的觀景雅間。
等到美酒源源不斷送過去,夥計都不免猜測來的是什麽人。
這時候,外頭忽然有人驚道:“那是二爺?”
這一聲出來,足夠吸引人的注意。衆人循聲看去,便見大堂外走進一道月白身影,如玉如琢,儒雅溫和,眉眼間落了散漫。
柔蘭低着頭,小步跟在後面。
二爺在府裏與在外頭,其實有些不一樣,若說平日他不語時,是朗朗君子,如風冷淡,可如今進了外面的酒場,他便融入進去,在這風月場中游刃有餘,似混跡許久的風流郎君。
進祥雲樓之後,便有專門的夥計上前來給他們引路,他們一直上了三樓,一直走向觀景位置最好的雅間。
上樓梯的時候,赴白在旁邊瞥了她一眼,暗中招招手,示意她不适應的話可以跟到他後面。
柔蘭才猶豫一瞬,忽然手腕被人一拉,竟被祝辭攥着拉到了他身邊。
這般親昵地靠着他,即便在這裏也顯得突兀,她臉頰燒起來,想開口說話,祝辭卻似沒有察覺,就這樣旁若無人地帶着她進了雅間。
雅間布置奢華,正中擺放平案,寶藍绫衣的男人靠在矮榻上,相貌并不出衆,但神态間透着威嚴。旁邊是兩個輕紗披肩的貌美女子,一個剝了葡萄送過去,一個正在斟酒。
看見祝辭進來,男人便略略坐直了身體,伸手笑道:“二爺來了,坐。”
祝辭也不推辭,落座微笑,“久仰慶王大名,今日一見,果然與傳言無二。”
此人就是當朝慶王,朝廷兩大黨争中,與太子分庭抗禮的慶王岑鈞。
柔蘭始終坐在祝辭旁邊,低着頭,聽到這個名字,無聲閉了閉眼。心中湧起不甘的懼與恨。
慶王……
慶王視線環繞一圈,忽然落在祝辭身邊一聲不吭的柔蘭身上,眯了眯眼,道:“這個女子……本王一直以為二爺不近女色,沒想到今日也帶了女子前來。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佳人,才能入得了二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