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怎麽哭了
婵雲推門進去,旋身關上了門。
攤開的賬簿淩亂地散落在桌面上,地上橫倒數個喝空的酒壺,婵雲一眼掃過去,心中有了大致情況,繞過簾子,果然瞧見祝延衣襟大敞,斜靠在坐榻上。
婵雲扭着腰上前,輕聲細語:“婵雲問三公子安。”
見祝延不說話,只目光暗沉地盯着她,似是酒意上頭有些醉了,婵雲嬌媚着聲,繼續道,“奴婢今日奉夫人的命令去了二爺的院子,果然如夫人所料,二爺确是病了。”
“是嗎?”祝延冷冷眯起眼睛,打量婵雲,“你親眼看到的?”
“三公子不相信奴婢?奴婢去時,見二爺面上雖然強裝無礙,卻還是遮掩不了。”婵雲掩唇垂眼輕笑,“三公子大可不必擔心。”
祝延盯着婵雲,半晌,見她不是說謊,終于哼笑一聲,“原來我那素來事事清明的二哥,也會遭這一回。”
說着,祝延擱下手中半空的酒壺,命令道:“過來。”
婵雲軟着腰肢,依言走到祝延面前,大着膽子對上祝延的視線。
祝延打量着婵雲只着薄紗的婀娜身段,面上笑意陰暗莫測,“為什麽不想去我二哥的院子,反倒來我這裏?”
他這幾日被祝辭奪了銀錢來源,才算是看清楚了,祝府到底有多少人偏向祝辭。這祝府裏,每個丫鬟都巴不得能進祝辭的院子,卻對他如避蛇蠍。
他祝延是這祝府的嫡出公子,還是老太太的心肝孫兒,終有一日會繼承這祝府家産,論容貌他不比祝辭差,論身後勢力,他有父親和母親撐腰,更不比祝辭差。往日還有丫鬟摸到他的院子,主動對他送上軟玉溫香,可如今他一朝勢弱,那些丫鬟便顯露了本性。
婵雲聽見“二哥”兩個字,腦海中不禁浮現起今日見到的那抹如玉如琢的身影。
她心中掠過一瞬間的不甘,反應過來,見祝延眼神淩冷地看着她,連忙嬌聲道,“就算旁的丫鬟不忠主子,想去二爺的院子,婵雲也始終站在三公子這邊。”
說着,婵雲大着膽子走上前,笑偎進了祝延懷裏。
祝延卻沒有動作,“你能給我帶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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婵雲見祝延沒有将她推開,更是放肆,藕臂繞上去,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婵雲會想盡一切辦法,幫三公子得到想到的東西。”
如今二爺病了,三夫人院子裏的四少爺又只是個孩子,壓根沒有威脅,祝府裏只祝延有東山再起的希望,她只要抓住了這個機會,攀上祝延這高枝,還怕日後不飛黃騰達?
“是嗎,”祝延盯着婵雲嬌美的面容,幽幽笑道,“今日你去過我二哥的院子吧,那自然也看到了我二哥屋裏的那個丫鬟。我若說,我要她呢?”
婵雲的動作難以察覺地停頓了一瞬,眼中閃過嫉恨。
怎麽又是那個柔蘭?她得了二爺的眷顧,居然還引得祝延也要她?
“三公子想要那個丫鬟,婵雲自然也能幫您做到,只是三公子偏愛得如此明顯,婵雲不依了。”婵雲收回手,嬌豔的唇撅起,作勢要從祝延懷中起身離開。
祝延一手環過婵雲的腰,把她重新抱在懷裏,翻身覆了下去,啞聲道,“好了,她不知好歹,哪能同你比?這件事成,我就去求母親同意,收你做妾。”
婵雲嬌呼一聲,眼底羞赧笑意更甚,半推半就,嬌滴滴應道:“是。”
镂空雕花燈罩裏的燭火滅下去,室內頓時一片黑暗。
趙錫守在外頭,饒是他習慣了,不多時,聽着裏頭傳來隐約的胡亂動靜,也不由心頭起了邪火,搓搓手,與不遠處同樣守着的小厮道,“胡發,我們走,今晚這裏不用人伺候了,讓他們看着,咱倆出去喝花酒去。”
胡發原也聽得站立難安,聽了這話,嘿嘿笑了聲,忙跟着一道走了。
祝家二爺病了的消息傳出去後,永州一些商行便亂了起來,連帶着酒館茶肆裏的百姓都在議論這件事。
這幾日,外頭登門要來祝府拜訪的人更是絡繹不絕,只是都沒能親眼見到二爺一面。
今日卻似乎不大一樣,一大早,赴白便拿着封信匆匆回來。
屋內,紫檀掐絲獸耳爐焚着香,赴白火急火燎地進來,繞過隔門的時候,額頭“砰”的一聲撞到镂空花窗。
站在男人身邊的柔蘭一驚,微睜大眼看去,看赴白揉着額頭,唇角忍不住落了笑。
赴白也覺得尴尬,咳了聲,讪讪上前,“二爺。”
腰系白玉雲紋腰帶的男人站在桌案前,循聲,修長的手擱下筆,擡眼道,“怎麽了。”
赴白也顧不得頭痛,攥着手裏的黃紙信件,“二爺,茶莊的支莊主讓人送來封信,說是有緊要事,想請您見面商談,人已經在待客廳了。”如今商行的人見不到二爺,都沒了頭緒,不得已只能親自上門。
本來二爺是不見的,但今日二老爺祝衫在府裏,就自作主張讓人請了進來,此時支莊主正在待客廳同祝衫喝茶聊天。
赴白皺着眉頭,心中不忿。如今二爺宣稱病了,沒有精力打理外面的事情,二老爺便迫不及待出手了。
祝辭問:“什麽事情?”
赴白正要說,卻想起什麽,看了旁邊的柔蘭一眼,躊躇不定。柔蘭明白了,小聲福身道,“柔蘭去給二爺沏壺熱茶。”說完便飛快低着頭出去了。
只是,她才邁出門檻,正要離開,耳邊卻傳來裏頭不甚清晰的聲音,“二爺,支莊主……接到東溪知州派人……”
聽到那其中那兩個字的一瞬間,柔蘭猛地僵在那裏,眸色怔怔,竟是再邁不出一步。
好半晌,她眼中含了淚,反應過來,忍下鼻尖酸楚,轉身往廚房去了。
屋內,赴白展開了信件,“東溪知州也不知從哪裏得來的謠傳,明面上是找茶莊的麻煩,私底下去派人送來信件,說祝府裏藏了一年前慶王事件中的遺女,要與二爺親自商議。”
祝辭神色不變,指腹漫不經心摩挲着,視線落在那白紗紙雕飾的镂空隔窗上。
方才那道即将邁出門,卻霎時停駐的身影,他看見了。
赴白等了半晌,見祝辭不說話,只得躊躇問道:“二爺,這件事情憑空而來,是真是假還未可知,而且看樣子東溪知州目的不純,像是特地來找二爺茬的,二爺可要……可要出面?”
祝辭淡嗯了聲,“去看看。”
赴白擔憂道,“可二爺對外宣稱仍在病中,二老爺和徐夫人若是知道……”
“這麽些日子,夠久了。”祝辭薄唇微沉,眸色冷淡,“這麽長的時間,他們都沒能力接手,就不該再怪我沒給機會了。”
赴白聽出男人話中的意思,心中敬畏,低頭道,“是,赴白即刻告知支莊主,說二爺您一會兒就到。”
說完,赴白便出去了。屋外杵着等候的嬌小身影看見赴白離開,這才敢進來,一聲不吭,端着茶水到了祝辭身邊。
屋子裏安靜異常,柔蘭輕咬住唇,摒棄雜念,端起白玉瓷壺給男人倒茶。
祝辭微垂了眼,淡淡看過去。
那雙持着茶壺的手纖細秀美,如水蔥根般白嫩,一舉一動都帶着天然的引誘,祝辭眸色略深幾分,不禁想起那一日,這雙手強自鎮定,輕顫着為他換衣時蹭過的柔軟感覺。
他那時,竟是頭一回要克制着,才忍下旖念,沒将她怎麽樣。
然而繼那日之後,小姑娘竟像是學乖了,盡力避開他,事事謹慎,半點都不靠近他了。
他哪裏看不出她心裏打的算盤。
祝府裏的丫鬟,隔幾年是會換新的。除卻被主子留下的,與做事格外麻利的,其餘的到了時間都會發放身契遣散出去,到時候便恢複了自由身,不再受人管束了。
她也是打着這個念頭,想着要離開祝府。因此才刻意不出彩争先,如今進了他的院子來伺候他,也事事謹小慎微,擔心逾矩。
怎麽,她也要逃離他麽?
不知為何,柔蘭只覺得身旁男人的視線較往日熾熱許多,她心跳急促起來,又想起方才赴白說的那件事情,手中竟是沒注意,茶杯裏倒的水滿溢了出來,浸濕了桌上的宣紙。
她霎時慌了,“二爺……”
祝辭卻沒理會那些,低道,“怎麽哭了。”
小姑娘的眼睛是紅的,但并不是因倒茶時出了差錯慌亂而哭。她方才端着茶水進來時,眼眶就帶了隐約的紅,只是被刻意低頭遮掩住了。
男人眼型多情風流,視線卻深沉,像是能穿透她的心思。在他面前,她竟是好似半點秘密都沒有了。
柔蘭不敢去看祝辭的眼,蜷長的眼睫垂着,聲音小小的,“沒、沒有,許是方才出去的時候被風迷了眼。”
這話是明顯的托詞,祝辭沒有拆穿。
他移開視線,問她,“我之後幾日有事,不會待在府裏,你可願意留在我院子?”
柔蘭一怔,微微泛紅的眸擡起,看着男人掩在光影下俊美挺拔的側臉。
二爺……要出去?
這幾日,二爺一直稱病閉門不出,就是為了給二老爺和徐氏以病弱假象,放松他們的警惕,可如今只要二爺一出去,就預示着不會再對他們留後手了。
之後二爺不在府裏,她又在二爺病中貼身伺候過,若是回到雜院,勢必會遭到各個院子刁難。
可、可她若說留下,不就是從此都要在二爺身邊伺候了麽?
柔蘭心中慌亂,半晌低下頭,小聲道,“多謝二爺照顧,柔蘭……柔蘭還是回去吧。”
祝辭漫不經心摩挲着扶手的手一頓。
他唇邊微笑不變,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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