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請把阿默平安帶回來……
謝雲嫣目中流露出擔憂的神色:“我的阿默總有一天也會和燕王殿下一樣,成為一個戰無不勝的大将軍,但是,如今是你第一次去打仗,千萬別逞強出頭,老老實實地跟在燕王後面,由他護着你,只要能平安歸來,其他的都不要多想。”
說到這個,李子默忐忑了起來,他在旁人面前強撐着不露出一絲破綻,但面對謝雲嫣,卻不能掩飾自己脆弱的內心,他低聲道:“我不能畏縮,父王對我說,上陣殺敵,刀劍無眼,若我無能,不能殺出生天,他不會管我,我死了就死了,他可以換一個兒子。”
謝雲嫣愣了一下,勉強笑道:“那不至于,他肯定是吓唬你的。”
“不是吓唬。”李子默咬緊了牙關,急促地道:“你知道趙子川去哪裏了嗎?他跟着趙繼海将軍去了燕州大營,父王吩咐讓他去好好歷練幾年,父王的意思很明白,這個燕王世子沒那麽好當,我若不能合他的意,趙子川或者其他人都能把我替下去。”
“不會的,這都是你自己胡思亂想,燕王現在是你的父親,這世上,焉有做父親不疼愛兒子的。”謝雲嫣急急地道。
李子默看了看周圍,侍從都被他攔在門外,四下無人,他還是壓低了聲音:“坊間傳聞,父王是個煞星,他的至親沒有一個能得善終,我在涼州大營的時候還聽人說過,當年北雁門一戰,就是父王的兇煞之氣太盛,才把老燕王克死了。”
他的聲音略微有些發顫:“想來父王自己心裏也是有數的,他并不看重我的生死,燕王世子之位,我坐得,別人也坐得,只看最後誰的命最硬,能扛得過去。”
謝雲嫣的雙手緊張地絞在一起,她結結巴巴地道:“若不然,阿默,你別當這個燕王世子了,我們一起回涼州去吧,粗茶淡飯我已經習慣了,長安的錦繡繁華也不見得多誘人,我只願你無災無難,我們一起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比什麽都強。”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侍從的聲音:“世子,時候差不多了,我們該動身了。”
李子默咬了咬牙,他的臉色有些發白,但眼睛裏卻露出炙熱的光彩:“不,好不容易才走到這步,不賭一把我怎麽甘心,嫣嫣,我說過,我會出人頭地,讓你過上榮華富貴的好日子,你等着我,我會做到的!我什麽都不怕!”
說罷,他踏出了房門。
謝雲嫣不放心,跟了上去,擰着小眉頭絮絮叨叨:“無論如何,你此去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我不在你身邊,心裏會一直記挂着你,你遇到事情,好歹多想想我,別逞一時意氣,總之萬事都要小心。”
李子默的嘴巴抿成了一條直線,一言不發,埋頭向前走。
謝雲嫣憂心忡忡:“阿默你聽我的,燕王殿下神武無雙,只要有他上陣,什麽叛軍敵寇都不足為懼,他那個人,看過去兇巴巴的,其實心眼還是挺好的。你臉皮子厚一點,多哄着他、讨好他、死乞白賴地扒拉着他,他不會不管你的。”
李子默倉促地停住了腳步,低聲喝道:“嫣嫣,別說了。”
左右的人恭敬地避了一邊,齊齊躬身為禮:“燕王殿下!”
原來是李玄寂從二重門那邊大步走了出來。
他穿着玄鐵山文铠甲,甲片層層相扣如龍鱗,肩部如飛檐勾起,兇獸盤踞其上,頭首猙獰,更襯得他的身形高大強健異于常人。白晝之盛,也敵不過他一身深沉的黑色,令人心悸。
這是謝雲嫣第一次看見李玄寂一身戎裝,但她卻莫名地有一股熟悉的感覺,仿佛在夢裏曾經見過一樣,她向前蹭了兩步,小小聲地叫了一下:“玄寂叔叔。”
李玄寂面無表情地徑直走過去。
他的身後帶着兩列鐵甲金刀的衛士,一派威嚴肅穆。
李子默緊緊跟上。
謝雲嫣撩起小裙子,追了上去,像個小尾巴,黏在後面,繼續絮絮叨叨,不過這回是對着李玄寂:“玄寂叔叔,您今天的模樣真威風,光華如日月經天,風采如玉璧照人,我就從來沒見過比您更出衆的人,您要去打仗了嗎,可惜我不能一起跟去,不能親眼看到您在疆場上叱咤風雲的英姿,真是十分遺憾。”
李玄寂生性冷漠而嚴厲,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多說一句話,燕王府的氣氛一直都是肅然的,他以前一直不知道,會有人這麽吵鬧,像只小鳥兒,只要見到他,就總是叽叽喳喳個沒完沒了。
他沉着臉,恍若未聞,腳步不停。
李玄寂身形高碩,腿也特別長,走起來很快,謝雲嫣邁着小短腿,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氣喘得有點急,但一點都不影響她說話。
“世人都說,玄寂叔叔您是我們大周的戰神,鐵騎一出,有雷霆之威,劍鋒所向,萬物為之披靡,您是天下無敵的大英雄,這世上沒有您不可踏平的高山、沒有您不可逾越的河川……”
李玄寂忍無可忍,止步回首,冷冷地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他的目光宛如利劍,跟在身後的李子默情不自禁地低下頭了,不敢正視。
早先的時候,李玄寂只要這樣看她一眼,謝雲嫣就會夾緊小尾巴縮起來,但如今,她的膽子越發大了,一點兒都不怕,她眼巴巴地望着李玄寂,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所以,玄寂叔叔,您這麽厲害,一定會把阿默平安帶回來的,是不是?”
她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兒,笑起來的時候,嘴角邊還有兩個小梨渦,甜美又可愛,如果她能安靜一點,說不準會更讨人喜歡。
李玄寂沒有說話,他只是看了李子默一眼。
那一眼,幾乎要把李子默釘死在當場,李子默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了。
這時候,已經走到了燕王府的大門口。
數百骁勇衛兵持着長戈、牽着戰馬、列成方陣,候在門外,見了李玄寂出來,“刷”地一下,整齊劃一地單膝着地,下跪行禮:“燕王殿下!”
一匹剽悍健壯的黑馬被人帶到李玄寂的前面,那馬長鬃若羽,龍脊連線,渾身漆黑如墨,唯有四蹄雪白如銀,鐵骨峥嵘。
李玄寂上了馬,微微一擡手。
衆衛兵又是“刷”的一聲,齊齊起身,翻身躍上馬背,行動間有風雷之勢,戰馬長鳴,方陣倏然調整,列成兩條長龍,随在李玄寂左右,前方的旌旗展開,在風中張揚,上面寫着蒼勁的金色“燕”字。
李玄寂策馬而去。
李子默連汗都不敢擦,匆匆騎着馬跟上了陣列。
謝雲嫣踮着腳,一直張望着,直到塵煙在眼前散去,連李子默的背影都見不得了,才垮下肩膀,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拂芳領着王府的仆從一直安靜地候在旁邊,這會兒見李玄寂走了,才出聲:“小謝姑娘,別愁眉苦臉的,身為武将,征戰沙場是常有的事情,前面的老王爺和如今的王爺都是如此,以後世子也會如此,你慢慢就習慣了。”
謝雲嫣蹭過去,扯了扯拂芳的袖子,小眉頭都糾結起來了:“芳姑姑難道不擔心嗎?”
拂芳奇怪地看了謝雲嫣一眼:“有什麽可擔心的,我們家王爺骁騰善戰,這世間難逢敵手,他若出馬,擔心的只會是別人。”
不是的,還是會擔心,謝雲嫣在心裏小小聲地反駁着,将軍善戰,卻自古不許人間見白頭,譬如老燕王李敢,在李玄寂之前,他也曾有過戰神之名,一生叱咤沙場,未有敗績,唯一一次失手,就死在了北雁門外,屍骨無存。
血肉之軀,會流血、會受傷,會讓親者如眼下這般擔憂牽挂。但是謝雲嫣看着拂芳一臉理所當然的從容神态,又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只是小聲地嘀咕着。
“唉,我今天吃不下飯了,晚上也睡不着覺了,會一直想着他們,能不能給他們寫信啊?我想囑咐玄寂叔叔多照顧阿默,也想囑咐阿默多多小心,也不知道他們肯不肯聽我的話,我爹說過,男人大多不聽女人的話,這很要不得……”
不得了,小小年紀,為什麽要這麽啰嗦,拂芳聽得頭都大了,只好俯下身子,耐着性子哄她:“送信是不能的,軍務大事,不是兒戲。既然你放心不下,這樣吧,我叫人去廟裏給王爺和世子燒香,求菩薩保佑他們這次平安無恙,一根汗毛都不少地回來,好不好?”
謝雲嫣想了一下,扭扭捏捏地道:“只有燒香嗎?菩薩會不會嫌棄我們太小氣了?”
拂芳忍不住好笑,摸了摸她的頭:“那麽,我叫人為他們點燈供佛,用最上等的芝麻油,點水缸那麽大的燈,點上三天三夜,這樣菩薩就能看到我們的誠心了。”
“好吧。”謝雲嫣勉強滿足了。
拂芳松了一口氣:“好了,那你趕緊回去吧,乖乖地在家,等世子回來我就打發人去告訴你,你不要着急。”
安信侯府的馬車還等着,車夫一直朝這邊探頭探腦地張望。
謝雲嫣回頭看了那馬車一眼,又一次扯了扯拂芳的袖子,聲音更小了:“芳姑姑,我不想去溫家,您能讓我回燕王府嗎?我很乖的,吃的也不多,好養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