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和和美美的溫家人
李玄寂用溫和的語氣補了一句:“別再讓我看到你的懷素狂草。”
謝雲嫣一臉生無可戀:“玄寂叔叔……”
李玄寂甚至還微微地笑了一下:“想要多抄幾遍嗎?”
謝雲嫣噔噔噔倒退三步,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不,三遍很夠了,您放心,我肯定記得特別牢。”
她捏着書,逃似也地跑出去了。
今天的天氣不錯,枝頭上的小鳥又在叽叽喳喳地叫喚了,兇得很。
李玄寂思量了片刻,起身出去:“叫趙子默過來,随我去一趟法覺寺。”
燕王以“玄寂”為名,那是他出生之時法覺寺的圓晦大師為他起的法號,他縱橫疆場,鐵蹄之下亡魂無數,向來鐵血鐵腕,不敬鬼神、不問佛陀,但見了圓晦大師,卻要喚一聲“師父”。
李玄寂偶爾會去法覺寺拜見圓晦大師,與今日一般,看過去并無特別之處。
趙子默本來想陪着謝雲嫣一起去安信侯府看看,已經出了燕王府大門了,又被叫了回來,心中還不無遺憾。
——————————
安信侯溫家是長安舊貴,累世功勳,到了這一輩,長房的溫煜承了侯爵之位,在朝中擔任戶部侍郎一職,處事圓滑周到,頗有人緣。溫煜的胞妹在光啓帝還是太子之時,就入東宮侍奉,從太子良娣做到如今的溫昭儀,高居九嫔之首。說起來,溫家也是花團錦簇,讓外人羨慕不已的。
安信侯府自然是富貴之所,庭院草木蔥郁、屋舍雕梁畫棟、游廊曲折連綿,蘇氏一回來,就有一大幫仆婦簇擁過來,伺奉着捧着巾帕、拂塵、水瓯等物,一幅奢華做派,又與燕王府的肅穆莊重大不相同。
蘇氏慢條斯理地帶着謝雲嫣一路進來,先去正堂拜見安信侯溫煜。
溫煜像是要出門的架勢,他連看都沒看謝雲嫣一眼,只微微颔首:“既來了,就好生住下吧。”
而後,他便出去了,從頭到尾,謝雲嫣連這位溫侯爺的臉都沒瞧得太清楚。
蘇氏神色自若:“侯爺在戶部領職,是朝中重臣,事情多,成天總是忙,好在自家人,不很計較這個,明兒得空了,再給你好好安排一頓接風洗塵的宴席。”
謝雲嫣趕緊低頭:“不敢勞煩母親和侯爺。”
那天謝雲嫣在侯府門前看到的那個女孩兒正站在旁邊,見狀“噗嗤”笑了一聲,她畢竟年紀小,眉目間那股鄙夷的意思就掩飾得不太好。
蘇氏朝那邊招了招手:“嘉眉,過來見過你雲嫣姐姐。”
溫煜膝下有三子兩女,唯有溫嘉眉是溫夫人所出的嫡女,自幼獨得寵愛,養成一幅驕縱傲慢的脾氣,今天算是好的了,拖拖拉拉地過來,朝謝雲嫣敷衍地點了點頭:“姐姐好。”
蘇氏笑道:“嫣嫣,這是你妹妹嘉眉,她小你一歲,不太懂事,但性子是極好的,日後便是一家人了,你做姐姐的,多讓着她點兒。”
謝雲嫣一絲不茍地回禮:“是,妹妹大安。”
這邊才兩相見過,溫嘉眉便沒了正形,撲到蘇氏懷中,扭來扭去蹭着撒嬌:“娘,您昨天分明答應要陪我去花蕊閣挑選胭脂水粉,怎麽一早上就不見了,我不依,花蕊閣新到的茉莉香粉都要賣完了,我若不能買到,過幾天朱姐姐家的賞花宴上,她們姐妹幾個都要笑話我了。”
蘇氏撫摩着溫嘉眉的頭臉,滿口“心肝肉兒”地哄她:“我的兒,你小小年紀,天生好顏色,聽娘的話,我們很不用那些粉兒胭脂,娘帶你去寶祥樓看看,若有中意的手镯簪子什麽的,随便你買,夠你去賞花宴上顯擺了。”
蘇氏和溫嘉眉膩在一起,旁若無人地說着話,形态親昵,大抵天底下的母女都是這樣。
謝雲嫣羨慕地看着,覺得自己仿佛是個多餘的局外人,與她們兩個格格不入,她有些局促,沉默地向後退了兩步。
溫嘉眉好像忘了家裏剛剛多了一個姐姐出來,她半推半拉地催着蘇氏:“我不管,花蕊閣也好、寶祥樓也好,我都要,現在就要,娘陪我去,走啦、走啦。”
蘇氏擡起頭來,對謝雲嫣歉然道:“你看看,你這個妹妹就是這麽嬌氣,這麽大的孩子了,還愛黏我,一刻都離不得。”
謝雲嫣豈能不識趣,馬上乖巧地道:“是,母親盡管去忙。”
蘇氏點頭笑道:“你果然是個好孩子,不枉我真心疼你。”
她遂吩咐身邊的仆婦:“帶謝姑娘去西院後頭的梨花閣安頓,那是專門為她備下的房子,昨天才收拾好的,你們幾個仔細點,好好伺奉姑娘,切切不可怠慢。”
仆婦們趕緊應下了。
溫嘉眉也不待蘇氏再說些什麽,硬生生地扯着她出去了,臨出門前,她還偷偷地回過頭來,對着謝雲嫣扮了個鬼臉,滿臉盡是得意之色。
——————————
蘇氏并沒有帶溫嘉眉出府,她打發了女兒去玩耍,自己去了東院,那是溫煜和蘇氏住的正房屋子。
早已候在那裏的幾個婆子丫鬟打開門、掀起簾子:“給夫人請安。”
蘇氏進去,果然看見溫煜正坐在裏面喝茶,他見了妻子,急急站了起來,張口就問:“如何?”
蘇氏這淡淡地道:“你不是已經看到了嗎,按你說的,我把人接回來了,這會兒也安頓好了。”
溫煜并不關心這個,他在意的是另外一個人:“你可曾見到燕王世子?”
蘇氏斜了溫煜一眼:“侯爺別把話說得太早,那孩子現在還不是世子呢,又或者明天燕王改了主意也說不準。”
溫煜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嘆了一聲:“燕王親口所言,斷無更改之理,開宗祠、封世子,大約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趙子默,一個名不經傳的鄉野小兒,居然能入得了燕王法眼,這一舉鯉魚躍龍門,可見天降運勢,半分由不得人。”
他并不是一個心胸寬闊的男人,想到蘇氏和謝知章的女兒,語氣不禁酸溜了起來:“帶挈着我,還憑空多了一個女兒出來。”
蘇氏悻悻然道:“侯爺說這話在刺我的心呢,你當我樂意嗎?若不然,照舊給退回去?”
溫煜嘆氣:“燕王親自上門,和我提了這事,誰敢違逆?那邊的意思,是借我們給謝家的女兒擡舉一個好出身,如此,我們也能和燕王府聯上姻親,兩全其美之策,莫說一個女兒,就是請一個祖宗回來,我們也要笑臉相迎。”
安信侯府固然風光,但若與燕王一比,那就什麽也不是了。
溫煜自己在戶部始終是個侍郎,上不了尚書的正位。而宮中的溫昭儀,年歲既長,失了少女顏色,早不為光啓帝所寵,不過是依仗着舊日東宮的情分占着九嫔的位置。
難得燕王示好,對溫煜來說,不啻于天降階梯,他自然拼了老命也要攀附上去,女兒的委屈算什麽。
蘇氏“嗤”了一聲:“可不是祖宗嗎,這往後要供着、哄着、好生看待着,将來她出嫁了,更是人上人,只有我們巴結她的份兒,還敢嫌棄什麽呢。”
溫煜忽然轉而對蘇氏問道:“你還記不記得曾經和我提過,當初謝鶴林臨刑前,給他這個孫女兒算過一個命卦,說那孩子天生好命,是難得的福星降世。”
蘇氏并不太願意提及當年事,聞言只是淡淡地“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