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當晚從嶼做了個夢,夢見他死了。親朋圍在病床邊恸哭,呼喚他的名字。周皖津也在,一個人站在角落裏,臉色慘白,眼睛卻是紅的,渾身僵硬得像塊石頭。
第二天他去醫院做了檢查,除了那個令人尴尬的毛病外,他的身體很健康,腦瘤也沒有複發的跡象。醫生照例詢問了幾句,仍然囑咐他要多休息。
從醫院出來後,從嶼深深吸了一口不帶消毒水味的清新空氣,有種劫後餘生的錯覺。
他給周皖津打了個電話,叫他出來轉轉。
“改天好麽,今天我還有點事。”周皖津的聲音壓得很低,似乎不太方便說話。
“你都快甩我了,還改天?”從嶼也學着他放低了聲音,話卻說得很輕松,“陪我一陣,我們好聚好散。”
對方大約是在默默權衡,從嶼等了一會才聽他問:“你在哪?”
從嶼報了位置,讓司機先回去,自己鑽進對街一家小冷飲店。二十分鐘後,他隔着窗戶看見周皖津的車駛過來停在馬路對面。從嶼勾起嘴角笑了笑,對臉頰發紅的小營業員說:“再給我兩支冰淇淋。”
還沒走出店門,電話就響起來,是周皖津打來的。從嶼也不接通,就讓它響着,手裏拿着兩支冰淇淋向周皖津走過去。他過了馬路,用手背敲敲車窗,周皖津正在按重撥,聽到聲音才看見他,忙替他打開副駕駛車門。
“都入秋了,還吃這個?”周皖津從他手裏接過一支冰淇淋,小心不讓高聳的奶霜白塔倒下去,“你今天……好像心情不錯,身體有起色了?”
從嶼被他一句話噎得不行:“你就不能不提這茬嗎?難道我在醫院附近就是來看男科的?”
周皖津識相地坐正身子直視前擋風玻璃,從嶼看到他還是繃不住微微笑了,如果不是手裏拿着東西,真忍不住想給他一拳。
從嶼三口兩口吃掉自己的冰淇淋,看了看周皖津手裏還沒動過的那支,眼巴巴地問:“你不吃了吧?”
周皖津把冰淇淋送到他嘴邊,讓他咬了一大口後迅速收回手,“別吃那麽多涼的。”
從嶼看着他一口一口把自己咬過的冰淇淋吃完,覺得剛吃下去的冰霜都化成了烈火,心裏燒得火熱火熱的。
周皖津抽了幾張紙巾擦幹淨嘴唇和手指,問他想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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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決定吧。”從嶼往座椅上一靠,系好安全帶,閉上眼睛準備小睡一會。
周皖津看看表,已經快十二點了。他偏過頭看了閉目養神的從嶼一眼,沒有說話,轉動鑰匙發動了車子。這裏離公司不遠,周皖津對這一帶也算熟悉,沿街開了十分鐘,選了家幽靜的西餐廳,推推從嶼示意該下車了。
這麽短時間,從嶼本來也沒睡着,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認真算起來,他和周皖津出來約會的次數太少,遠不及直接約在床上的時候多。尤其是這種一起用餐之後還不能上床的情形,可以說是新鮮的體驗了。
從嶼沒吃早飯,早就饑腸辘辘。看着周皖津不緊不慢地切牛排,更是食指大動。他咽了咽口水,招來侍者,低聲耳語幾句。周皖津看他神神秘秘的樣子,不由放下刀叉,用眼神詢問他什麽事。從嶼擡起食指豎在嘴前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跟在侍者後面走到餐廳的鋼琴臺前。正在演奏的鋼琴師會意起身,給他讓出位置來。
“這位先生要為在座的某一位女士獻上一曲,他說曾與這位女士夢中相識。”侍者對正在用餐的客人解釋,下面已經有人笑起來,“他會在結束後為這位女士獻花。”
餐廳裏響起零零落落的掌聲。從嶼在琴凳上坐下,遠遠地對着周皖津眨眨眼。
他開始演奏,是一首大家耳熟能詳的的曲子,秋日的私語。從嶼的鋼琴只是業餘水平,勝在彈奏流暢,且相貌傷心悅目,一曲終了也收獲了不少掌聲。待被問到這首曲子是獻給誰的時,從嶼聳聳肩:“很遺憾,她剛才已經結賬走了。看來我沒能打動她。”
下面還有不少人唏噓不已。
從嶼偷笑着回到座位坐好,在餐桌的花瓶裏抽了一支花放到周皖津手邊,雙手交疊托着下巴看他的反應。
周皖津失笑,摸着細長的花莖,略帶疑惑地問:“今天是怎麽了?興致這麽好。”
從嶼感嘆道:“皖津,人生苦短啊。我只是想到還有那麽多事沒有和你一起做過,忍不住想在分手前多試幾樣。”
周皖津一愣。随即笑了:“我還以為你……”
從嶼打斷說:“以為我為了不分手,還要好好跟你鬧上一陣,對吧?”
他拿起湯匙心不在焉地攪拌手邊的奶油濃湯,微笑着說:“我想通了,你不是還沒女朋友、沒結婚嘛,那我就還有機會。就算你結了婚又怎麽樣,我等着你,萬一你有離婚的一天呢?只要我活着,就會一直等下去。”
周皖津皺着眉,考量着措辭,終是忍不住說:“從嶼,你……你真是病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