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通州?“怎地這般着急?”秦妍書不解, “外祖、外祖母回信了嗎?”
淩氏沒回她, 先問廊下封箱子的婆子:“裏頭塞夠木屑了嗎?東西貴重,可別摔了。”
婆子笑着答道:“二夫人放心,都塞滿了的,摔不着。”
秦妍書皺眉:“娘?”
淩氏轉回頭看她兩眼, 朝書房方向努了努嘴:“問你爹去。”
秦妍書還想再問,淩氏卻轉過去繼續指揮下人收拾各種要送去通州的禮品。
秦妍書狐疑, 看了她兩眼, 沒看出問題, 轉頭:“青竹, 你——”
青竹飛快低下頭:“奴婢在。”
秦妍書頓了頓:“……你留下給母親搭把手, 我去書房一趟。”
“是。”青竹低着頭,蹲下行禮。
明顯一副心虛的模樣……
秦妍書的視線再次掃過走到另一邊佯裝忙碌的淩氏, 再望向書房。
她突然懂了。
微微嘆了口氣, 她認命走向書房。
***
那天,秦妍書在書房呆了将近一個時辰。她跟秦明遠聊了什麽,沒有人知道。只知道倆父女出來的時候, 眼睛都是通紅的。
Advertisement
秦修然兩兄弟去了先生那兒, 秦妍書陪着父母用了頓安靜的午膳, 就被秦明遠攆着出發了。
及至車隊消失在街口,淩氏的眼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秦明遠嘆了口氣, 扶着她回了二房所在的聽松院。
待下人都退下去了,秦明遠安撫她:“你就別想太多了,說不定只是誤會——”
“還有什麽誤會的?”淩氏抽噎, “光是青竹那丫頭說的幾回,妍書這丫頭就完全沒跟我們提過。她若是沒有個什麽心思,豈會瞞着我們?”
秦明遠欲言又止。
“咱們秦家已經出了個寧王妃,她……”淩氏惶然,“這死丫頭想要幹嘛?啊!她是不是想找死?”
秦明遠嘆了口氣:“或許并沒有你想的那麽糟糕。”
“還能怎麽糟糕?”淩氏一拍桌子,“你沒聽青竹說了嗎?衆目睽睽之下,倆人共乘一騎,還、還摟摟抱抱!像話嗎?你覺得像話嗎?”
秦明遠啞口。
淩氏深吸口氣:“不管她怎麽想的,咱家絕對不能再出一個王妃——她這樣下去,說不定連側妃都撈不着。”她深吸口氣,擰着帕子,“總之,她不能再待在京裏。”
“若是那位主子執意——”
“他再大能大得過皇上嗎?能大得過世俗眼光嗎?”淩氏咬牙,“我已經托了母親盡快給妍書相看,等妍書選秀完就盡快走禮,我就不信他能快得過我們。”
秦明遠再嘆:“你倒是想得容易。”
“不然我能如何?”淩氏捂着嘴再次嗚咽,“若是——若是真到了那種地步,我家妍書該怎麽辦?”
她已然如此擔心,還是別告訴她妍書的打算吧。秦明遠心裏澀然。
***
秦妍書的隊伍這廂剛出府,秦府觀松院裏,一名灑掃院子的丫鬟提着掃帚出了院門。
守門的婆子眼睛一轉,捂着肚子開始唉唉叫:“嘶——我這咋突然鬧肚子了——哎喲,哎喲,不行了,我得去趟茅房。”她朝一起值守的姐妹道,“你先守着,我去去就來。”
另一婆子啐了她一口:“哪那麽多廢話呢,趕緊走吧!要是拉在褲子上,可不得笑死人了。”
婆子嘿嘿笑着,捂着肚子朝茅房小跑而去。
片刻後,每日給廚房處理廚餘的雜役拉着幾大桶馊水廚餘出了秦府。
再一個時辰,秦妍書前往通州的消息就被送進宮裏。
長福接到消息不敢耽擱,立馬去向蕭昱彙報。
“通州?”蕭昱有幾分詫異。
長貴提醒道:“爺,三姑娘的母親出自通州大族淩氏。”
“我知道。”蕭昱敲敲桌子,“我是問怎麽如此突然,昨兒也沒聽她提起。”渾然忘了昨天秦妍書還朝他張牙舞爪來着。
“那個,”長貴笑得有幾分尴尬,“也不算突然,主子接三姑娘去恩濟寺之前,秦家二房就給通州送了封信,估摸着這是早早定好的行程。”
蕭昱:“……”盯着心虛的長貴看了片刻,他輕哼,“讓通州的人盯着點,別讓人給欺了去。”讓人看着誰自然不言而喻。
這就是不與他計較前面失責的意思。長貴連忙賠笑:“這是自然,這是自然,定不會讓三姑娘受委屈的。”偷觑了眼蕭昱,他打趣道,“不過,就三姑娘那性子,哪至于讓人給欺了去。”
蕭昱冷眼掃過去。
長貴縮了縮脖子。
來報信的長福輕咳一聲:“主子,這消息……奴才還未說完。”
蕭昱皺了皺眉:“有什麽一次說完,吞吞吐吐的作甚。”
“諾。”長福忙開始禀告,“據信人提供的消息來看,三姑娘此行另有目的。”
蕭昱眯眼。
長福低着頭,完全不敢看他:“據說,秦家二房托了淩家老太太,要給三姑娘相看人家……”聲音壓低幾分,“又據說,秦府二房的淩氏打算盡快給三姑娘挑好人家,在選秀前定好口頭婚約。”
蕭昱臉黑了。
***
另一邊,晃晃悠悠的車架上,秦妍書正靠在墊子上發呆。
上午與秦明遠那一通交心,她知道自己與蕭昱的幾番交集已被父母知曉,他們會如何擔心,通透如她自然能猜到幾分,加上蕭昱接二連三的舉措……
她心裏煩悶,臉上就顯出了幾分。
青竹偷觑了她好幾眼,見她一直愁眉不展,想了想,倒了杯枸杞茶遞過去:“姑娘,出來這麽久您都沒喝一口水,先潤潤嗓子吧。”
秦妍書回神,看了她一眼,接過杯子啜飲了口,抱在手心繼續發呆。
青竹咬了咬唇,低下頭。
“青竹。”
青竹忙擡頭望去,秦妍書卻沒看她,視線定在虛空,仿佛那聲叫喚只是她的錯覺。
“你還記得青禾嗎?”秦妍書輕聲道。
青竹一抖,滑落地板跪了下去:“姑娘。”
秦妍書終于收回目光看向她,臉上神情有些複雜:“你這是背主。”
青竹眼淚立馬就下來了:“姑娘,奴婢——”她磕了兩個頭,“奴婢只是擔心您,奴婢除了告訴夫人,絕對沒有向旁人透露絲毫,姑娘——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您別趕奴婢走!”
果然。秦妍書嘆了口氣:“你啊……你不是贊同我從了那位二皇子嗎?”
青竹忙搖頭:“那也得是堂堂正正的來。不管您以後是否嫁給他,您絕對不能再跟他私下接觸了。您的名聲會被毀掉的。”
秦妍書冷笑:“名聲?”上輩子她就是陷在名聲和情愛,她豈會重蹈覆轍,“倘若我的名聲被毀,難不成他還能如意?”
是,她承認自己昨天是有些意動,可她不是真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會自己判斷,不需要旁人替她做主。
青竹張了張嘴。
秦妍書卻不再往下細說:“你記着,你是我的丫鬟,倘若你再次打着為我好的名義自作主張,青禾就是你的前車之鑒。”
這就是既往不咎的意思。青竹松了口氣,忙磕頭:“是。”
“起來吧。”秦妍書将手上杯子擱到桌上杯洞,掀開簾子往外望去,“走了多久了,還有多久到程河鎮?”
青竹已然爬起來,估摸了下時辰,道:“走了快兩個時辰了,之前我問了陸二哥,按照這速度,約莫酉時就能到。”
他們過午出來,就是預估了行程,今晚能在程河鎮投宿,明早繼續趕路,明天傍晚就能抵達通州了。
秦妍書算了下時間,覺得差不多,點頭:“現在天黑得晚,酉時倒是剛好。”遂丢開不管,繼續望着虛空發呆。
她在想那不要臉的蕭昱——啊呸,是在回憶上輩子的蕭昱。
短短幾次接觸,蕭昱什麽性子她大體還是有點了解,起碼不是會沉迷美色之人,否則他不會這麽晚成婚,至今也沒有聽說有什麽通房妾侍的。
否則,明昭帝何至于擔憂他子嗣問題,給他接二連三地送了許多美人。
嬌妻美妾前後腳進門,後院如何不亂?上輩子的蕭昱,子嗣不豐,怕是也有這個因素的。再者他忙于奪嫡,對後院疏于管控,怕也是原因之一。
只是……為何他會看上自己?是哪裏出了意外?
秦妍書一路想着事情。
青竹閑着無聊,微微掀起簾子看路上行人風景。
路是夯實的土路,車馬行過自會帶起一陣輕塵。秦妍書他們不趕時間,走得不快不慢,塵土雖有卻不顯。
出京往通州而去,一路都是村落,兩邊還有不少田地,青竹跟着秦妍書少有出門時候,自然看得津津有味。
後頭突然響起一陣急促馬蹄聲,青竹将簾子掀開些往後望去——
“呀——咳咳咳!”她急忙放下簾子,掩唇嘟囔,“真是,跑這麽快幹嘛,塵都揚起半天高……”
秦妍書還在想事兒,只擡頭看了她一眼就丢開不管。
很快,他們一行抵達程河鎮。
程河鎮是出京第一站,鎮子不大,卻熱鬧非凡,來往商客衆多。鎮裏開了許多的酒樓客棧供來往商客租用。
秦府早早就派人先行一步過來準備。秦妍書獨自出遠門,秦明遠自然是讓人給定了個清淨的小院子。
到了地兒,天色還早。秦妍書指揮仆婦們将車架上的藥材、布匹等禮兒搬進院子裏,再讓陸二着人把車架駕到馬廄安置。男仆一律跟着陸二住到客棧陋室去,女仆丫鬟則跟着秦妍書住在小院裏。
讓客棧安排好所有人的晚膳,再把青竹攆去用膳,确定事無遺漏,秦妍書就慢慢走回房。
屋裏安靜沒有旁人,早早就讓人準備好的熱水已經擱在屏風後,青竹早早将行李收拾好,她待會要穿的幹淨衣裳也被搭在了屏風上。
秦妍書回身将門闩插上,走到屏風後,脫了衣裳,就着兩盆熱水開始擦拭。
趕路一下午,雖然她走在車架裏,身上還是落了一身的灰。她生性好潔,出門在外,洗漱不便,擦拭一番總是要的。
擦拭幹淨後,穿上亵衣,再套上半舊的輕紗褙子,秦妍書終于徹底松了口氣。
将剛才為了擦身方便而随意盤起的長發解下來,秦妍書随手順着發尾走出屏風,打算去拿梳子通通——
一擡頭,對上一雙幽深黑眸。
秦妍書尖叫一聲,捂胸疾退:“你——無恥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