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秦妍書心裏把蕭昱罵了個狗血淋頭,奈何蕭昱卻一絲一毫都接收不到。
他見秦妍書一言不發,敲敲桌子:“我讓你過來幹什麽,你心裏要有數。晴兒性子軟,她與下人怎麽相處,這麽長時間你應該也看出來了。今兒發生的事情正好給你開個頭,該怎麽做你自己看着辦。”
花廳裏陡然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聽明白了蕭昱的話裏含義。蕭晴身後的宮女們緊張得仿佛連呼吸都消失了一般。萃涵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不需要看這些宮女的臉,秦妍書都能想象她們什麽表情。這活兒要是接下來,她都不知道得罪哪路神仙。想到跟老太太商量的結論,她咬了咬牙:“殿下,民女能力有限——”
蕭昱擺擺手:“同樣的話我不想說兩次。我找的人沒有到來之前,拿出你在寧王府的氣勢,教教這群人什麽叫主仆之分,什麽叫親疏之別。”
蕭晴本就惱怒,聽了這話更是不滿:“哥哥,我跟涵姑姑她們相處得很好!”
蕭昱看向蕭晴:“晴兒,我昨晚跟你說了什麽?”
“……”蕭晴遲疑了一瞬,“可是,那跟翠屏她們有什麽關系?她們只是——”
蕭昱敲敲桌子:“蕭晴。”
不怒自威。
蕭晴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再次盈眶:“……知道了。”她是天真,卻也知道誰才是真正對她好的人,只是……情感上一時半會接受不了。
她抽了抽鼻子,低頭開始抹眼淚。
蕭昱皺了皺眉,不再繼續往下說,轉而看向秦妍書。
趁着他們兄妹說話的功夫,秦妍心裏權衡了番利弊,見他望過來,咬了咬牙:“民女自認見微識淺,力有未逮,不能勝任此大任。既然殿下已經為公主找了教導之人,何必執着于民女。望殿下三思。”
蕭昱面無表情:“或許你是希望我約林大人出來聊聊?”
威脅。赤luoluo的威脅。
Advertisement
可她沒法子。
蕭晴身邊有誰的人,她用膝蓋想都知道有誰,讓她去幫蕭晴清理管教下人,這些人她是得罪定了。
一仆不侍二主,她秦家妥妥的寧王黨。如果保持與二皇子的禮節來往,或許會淡化他們寧王派的印象,但幫忙清理五公主身邊的人,卻是兩碼事。倘若消息傳出去,別人不會看到她有多無奈,只會以為她身後的秦家投了二皇子。
她身為秦家女,享了秦家的富貴,即便不能同流合污,也不能給他們帶來這滔天的麻煩。
秦妍書思前想後,終是下定決心,心一橫,“咚”地一聲跪下去,破罐子破摔道:“既然如此,民女的親事就有勞殿下了。”
蕭昱:……
這是在諷刺他堂堂皇子竟然做那說媒拉纖的九流事。
被反将了一軍,蕭昱沉下臉,冷冷地盯着她。
秦妍書垂目,臉上一派沉靜,捏緊的拳頭和挺直的脊梁卻出賣了她的緊張。
衆人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站在蕭昱身後的長福眯了眯眼,仔細打量這位與蕭昱對峙的秦三姑娘。
蕭晴也吓了一跳,擦幹眼淚看向蕭昱,見他只盯着人不說話,遲疑一瞬,開口解圍:“哥哥,你別為難妍書,她比我還小呢。”
蕭昱愣了愣,眼底閃過抹懊惱。他緩下臉色,朝秦妍書擺手:“罷了。”
秦妍書倏地擡頭,瞪大眼睛看他。這是不勉強她的意思嗎?
蕭昱卻不搭理她,轉過去自顧自端茶品茗。
“妍書起來吧,哥哥又不會怪你……”蕭晴要來扶她。
長福朝邊上的素心使了個眼色。
素心意會,走過來,扶起秦妍書:“三姑娘,殿下不過是開個玩笑,您倒認真上了。來,奴婢扶你起來。”
再看蕭昱,完全當沒聽到一般。
看來這一劫是過了。
秦妍書松了口氣,朝素心擠出感激的笑容:“謝謝素心姐姐。”
既然不打算再讓她多做什麽,蕭昱也不再多說什麽,轉而朝素心吩咐了幾件事,又跟蕭晴說了幾句話,很快離開了。
秦妍書沒了負擔,反而放開了些,找了些趣事逗心情低落的蕭晴,及至午膳後,蕭晴的情緒已經好上許多。
秦妍書見差不多了,找了個借口告辭離開,歡歡喜喜回隔壁去了。
卻不知,另一頭的蕭昱卻對着她的資料皺起眉峰。
“你們覺得,這秦三如何?”
長貴、素心對視一眼,素心站前一步:“爺,秦三姑娘很沉穩,且心思缜密,不像剛及笄的姑娘。”
長貴補充:“膽子也不像尋常閨閣女子。”蕭昱在軍中混了幾年,為了壓制下面兵痞練就了一身冷肅氣息。近些日子威赫愈重,常人不敢違逆,這小丫頭倒是好膽,幾回與蕭昱交鋒都不見怯場。
蕭昱放下資料,朝桌案邊上拿着張宣紙細品的長福道:“長福,你說說看。”
長福搖頭晃腦放下宣紙:“主子,這位秦三姑娘不同凡響啊~~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什麽?”長貴沒好氣,“好好說話不成嗎?總是打啞謎。”
蕭昱也不心急,靜等長福解釋。
長福點了點桌上宣紙:“這筆小楷風骨初顯,假以時日,必成大家。”不等長貴開口斥責,他擺擺手,“聽素心姑娘說來,這張京城關系圖,她是提筆就寫,一氣呵成,字字如行雲流水,筆鋒字形絲毫不亂……可見,她心內早有腹稿。”
“更重要的是,這關系圖,一字不差,甚至,”他慢慢收起笑容,看向蕭昱,“有些細節,比鄒先生列的還要齊全。”他口中的鄒先生,是蕭昱的心腹幕僚。“她将各家姻親關系用線連接,個中地方卻有空疏,這些空疏,與她行書的流暢不相符,應當是隐去了部分關系線。依照奴才對京裏關系的了解,奴才确實能在這些空疏裏,填上幾戶人家。”
長貴立馬嚴肅起來。
蕭昱點頭:“我确實有此懷疑。”
長福微笑:“還有她最近——寧王府掌掴下人,玲珑閣譏諷诰命夫人,兩件事都與戶部浙江清吏司郎中林昌遠脫不了幹系。且不說別的,聽說她還帶着下人到那秦明信的院子裏大鬧了一場。”
長貴了然:“秦明信大女兒是寧王正妃。”
“正是。看來,寧王這是想要……”長福搓了搓手指,笑得陰冷,“錢啊。”
蕭昱輕嗯了聲:“現下不說他,說秦三。”
“咳。是。”長福将話題拐回來,“聽聞前幾天,秦家人在老太太院子裏吵了一回,具體吵啥還沒打聽出來,但是當晚請了大夫,秦家老太太是胸痹之症,秦家二姑娘似乎也受傷了。”他攤手,“再然後,老太太并秦家兩位姑娘就到了隔壁莊子。”
長貴懂了:“跟秦三去秦明信院裏大鬧有關系?”
“八九不離十。”長福啧啧兩聲,“秦明信那孫子什麽心思,咱們還不清楚嗎?”
“所以,秦三是察覺了大房的意圖,直接給攪黃了秦家跟林家……可能會有的親事?”
“不止。”長福補充,“估摸着,還有秦二姑娘的親事,大概也被攪黃了。”
長貴登時皺眉:“她倒是好能耐。”
“這可不止能耐,還有,”長福指了指腦袋,“這裏。”
“秦三往日在秦家是什麽性子?”擰眉沉思的蕭昱突然開口問道。
“這也是問題所在。”長福神色凝重,“目前查到的資料來看,以往的秦三,溫柔娴淑,待下人也是寬厚大方。所以寧王府那一遭,才會打得寧王措手不及。”
蕭昱眸底閃過深思:“是嗎……”
長貴咋舌:“小小年紀,藏得夠深的。”轉而想起他剛才的感慨,“那你可惜什麽?”
長福瞟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是可惜她的出身。”他嘆了口氣,“這番心性、這番頭腦和遠識,倘若換個出身,真真是适合當咱們家的王妃。”
長貴怔愣。
蕭昱挑了挑眉:“是嗎?”竟是頗有興趣的意思。
長福悚然,忙忙勸阻:“主子,奴才就是随口那麽一說,鄒大人他們不是已經看好了幾家姑娘嗎?您可不能亂來啊!!”
“一切還未成定數。”蕭昱淡淡道。
長福撲通跪下:“主子三思啊!!”完了用力給了自己兩個耳光,哭喪着臉罵道,“瞧這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要是壞了主子大事,他可就真是……萬死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