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
尋找什麽的時候走過去裝作初見而已。
他恨透了在葉流年面前的自我介紹;恨透了自己只能說:你好,我是端凝;恨透了跟她零一樣的開始。
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們之間糾葛了那麽多年,他們之間除了有愛還有現代社會太過少見的恨,他們有那麽多的過去,有下雪天默契的擁抱和初吻,有彼此傷害、漠視,長時間的分離和想念;有她的眼淚和退縮、抱歉、躲避;有他的猶豫、越來越淡的恨及越來越濃的愛。
他們之間有這麽多的事情,可她怎麽能就做到:忘記了!
手機震動着,在安靜的車裏居然瞬間讓兩個人清醒。
是端凝的電話,掃了一眼屏幕,沉着聲音接聽,“是我。”
“端凝,你帶走了流年?”夜然驚訝而竟又稍許愉悅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
端凝扭頭看了看臉色蒼白的葉流年,簡單的“嗯”了一聲當作承認。
“你……行!”夜然苦笑着按了按額角,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餐廳裏那一對丢了葉流年,急的發瘋的傅氏姐弟。
“夜然,幫幫我。”端凝自然想得到餐廳裏會是個什麽狀況。
“我還有選擇嗎?”夜然啼笑皆非,“行了,我來處理。”
說完,挂斷了電話,想着要怎麽交待。其實發生這樣的事,夜然一點都不感到意外,甚至是贊成的。其實半年前端凝就已經找到了他,以進夜氏法務部為代價,求他幫助尋找葉流年。他同意了,可跟端凝的一紙合約卻在臨簽字之前被他自己叫停了。他是商人沒錯,卻不喜歡強求的生意,即便如此,他仍舊跟端凝說了葉流年在海平的事情。雖然也有原因是出于私心,希望葉流年能夠恢複記憶才能幫他找到失蹤的堂弟;另一方面卻是旁觀者清,他看得出來葉流年現在并不開心,傅意澤也不開心,原來症結就在于端凝。他跟端凝聊過,問端凝為什麽不直接告訴葉流年一切真相。
而端凝的回答卻也讓他無從決擇。
端凝問,如果過去是不愉快的,甚至仇恨的,是不是讓葉流年永遠忘記才好?
如果葉流年已經重新得到了愛,得到了幸福,是不是他消失才是最完美的?
整整半年,端凝沒有采取任何行動,看來今天終于還是忍不住了,有的熱鬧了。夜然看着以絕望的眼神朝他走過來的傅意澤,頭更疼……
“是夜哥?”葉流年小心翼翼的問着,忽然想起來自己竟然沒有跟傅意澤打招呼,條件反射一樣“呀”了聲。
“夜然會跟他說明的。”端凝知道葉流年在擔心什麽,安慰着。
葉流年怔了下,疑惑而又肯定的說着:“你早就認識我對嗎?你認識夜然,也認識意澤。”
端凝沒有否認,沉默着。
“你能告訴我一些事情嗎?”越接近事實,葉流年便愈發的不安,“有什麽事情,是連意澤也不知道的嗎?”
“當然有!”端凝握着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着,他忽然知道了自己要去哪裏,要做什麽。
車子疾速調頭,輪胎在安靜的街道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朝着海邊開去。
海平的海是憤怒着的,尤其在晚上。
這片海有着太多悲痛的歷史,在近代的無數次海戰中埋葬了太多的英魂。海邊的黑色懸崖高高矗立着,每一朵巨浪拍上去都會撞的粉身碎骨,可卻從不肯罷休。
葉流年從沒想過自己會在這樣的深夜,跟着一個只知道名字的男人一起出海,并且不是游艇,而是快艇。
快艇是夜家的,端凝到了私人碼頭後只是出示了身份證件而已,管理人員就同意了讓他使用。
葉流年有些怕,死死的抓牢快艇座位旁的欄杆,海面像是就在身下,鋼板一樣摩擦着快速前進的船,每次有浪頭湧來,她的身體便跟着劇烈的晃動,風呼嘯着刮在臉上,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端凝,我們要去哪裏?”葉流年大聲喊着,端凝背對着她站着的穩穩的,專心操控着方向盤。
他沒有立刻回答,速度卻一點一點減慢了,直到停住才轉過身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專注的。
波光麟麟的海面、除了海浪以外全世的寂靜、美好的月色,該是美的、浪漫的不是嗎?可葉流年怔忡的仰着頭,看着悲傷而沉默的端凝,竟又跟着難過起來,莫名的。
“你……要開嗎?”端凝的聲音有些顫抖。
“可是我不會。”
“很簡單,我教你。”
“我……可以嗎?”葉流年還是有些猶豫,卻仍舊站了起來,骨子裏的好奇蠢蠢欲動着,她想摸一摸方向盤,她想操控一下方向,就像操控自己的人生。
端凝側過身,讓她站在了方向盤前面,簡單的幾個動作而已,卻讓端凝恨不得喊出聲:你可以,你當然可以!
就在同一片海,曾經的那一幕,是端凝永遠不會忘記的美麗。
當年那個一身白衣白褲的葉流年,裹了條純紅的長圍巾,臉頰由于興奮而嫣紅,笑容甜美的仿佛她已經擁有了全世界的美好,她的背後是濃濃的墨藍的大海及不小的浪花,遠處的黑黑的懸崖高高矗立着,山頂是有着朱紅色主體建築的古老夜園。
快艇發動了,逐漸加速。
葉流年緊張而又專注的把牢了方向盤,一點一點的興奮起來,夜間出海的感覺是奇特的美妙,些微恐懼、些微刺激。
端凝站近了,身不由已的環住葉流年,下巴蹭着她的頭頂,這短暫的親熱是他一直所希望的,這希望讓他每晚徹夜難眠。
葉流年沒想到他會這樣,身體意識的僵硬了,想轉身,可卻被他牢牢的禁锢在懷裏動彈不得。
船的速度愈發的快了,葉流年即害怕又猶豫,怕的是端凝不知道要做些什麽。猶豫的是感覺到自己竟然不讨厭這種未知的感覺,好像只要有身後的人在,貼緊着他的胸口,就什麽都不必怕,不必想,只需向前。
“告訴我過去的事!”葉流年大聲喊着。
“已經在發生了。”
“什麽?”
端凝停頓了幾秒,騰出一只手摟緊了葉流年的腰,貼近她的耳畔說着:“傻瓜。”
酥癢的感覺從耳畔一直蔓延到心裏,葉流年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在耳鳴還是出現了幻覺,過去的事情已經在重演了嗎?緊張的喘不過氣來,端凝的強硬和禁锢在記憶裏竟然那麽熟悉。這片海……她一定是來過的,快艇快速的前進着,葉流年癡癡的注視着不遠處黑色的懸崖,忘記了要轉向、要離開,腦海裏的片斷再一次出現了,這次竟是完整的,每一句話就像是剛剛才聽到的、才發生的,它們在講述着……
“等你畢業了,嫁給我吧。”
“啊?”
“你聽到了。”
“不管,你再說一次。”
“等你畢業了就嫁給我吧。”
“我考慮考慮。”
“什麽?”
“我考慮考慮。”
“再說一次。”
“喂喂,方向,方向,要撞礁石了。”
“再說一次。”
“啊快打方向,前面是礁石。”
“再說一次。”
“你不要命啦,快左轉。”
“再說一次。”
“我答應!”
“答應什麽?”
“我答應嫁給你!!!!!”
“我“是誰?”
“端凝,我要嫁給端凝!”
“啊……”葉流年丢了方向盤,痛苦的捂住了耳朵,前方是懸崖,她們即将撞擊上去,可快艇的方向盤在她喊出來的同時迅速被端凝大力的轉向左側,就像當初,一模一樣。
快艇逐漸停了下來,而葉流年還在尖叫着,大聲的。端凝不得不用力讓她把雙手放下,她的身體僵硬極了,眼睛裏全是恐懼,那個已經出現的答案和名字讓她怕的無以複加,端凝,端凝,她試圖看清楚面前的這個男人,這個跟她同樣,滿臉淚水的男人。
“你想起來了嗎?想起來了嗎?”端凝顫抖的聲音說着,眼裏什麽都沒有了,就只有葉流年。
他反翦了葉流年的雙臂,不管任何的約束低頭吻了下去,吻上同樣冰涼的嘴唇,吸吮着,恨不得把她揉碎在懷裏。
一個吻的時間究竟有多長,沒人會計算,直到葉流年近乎窒息了,癱軟在端凝的懷裏。
“對不起……”端凝以自己的身體支撐着葉流年,擡起她的下巴。
她都想起來了是嗎?恢複了記憶是嗎?他緊張的注視着葉流年,等待着她的承認與接納。可是葉流年接下來說出的話,再一次把他推向萬丈深淵。
“請送我回家,立刻,馬上!”葉流年眼裏的猜測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讓他害怕的茫然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