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天晚七點,創世影視公司酒會現場。
傅意朵喜歡紅酒,所以幹脆把酒會訂在了頗具盛名的文氏酒莊。目前經營酒莊的是她的朋友,文氏企業的長子文斐,可文斐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今晚他不會出席,只是交待了服務生盡心服務,務必讓傅意朵滿意。
對此,傅意朵有些遺憾,她選在文氏酒莊其實還有一個目的是想借着文斐的介紹,好好結交盛世集團的掌門人夜然。這次盛世斥巨資招标籌拍電影,傅意朵也是投标人之一,聽說夜然和文斐是極好的朋友,這拐彎抹角的關系總歸會有些用處。坦白講,關于葉流年涉嫌抄襲的劇本,不過是她跟果粒的一次秘密協議而已。以果粒的資質再寫十年也不會出頭,而葉流年的風格卻與招标主題不謀而合,所以……果粒将會是她力捧的偶像級編劇,而葉流年則會沉默退出,一箭雙雕,不是嗎?怪只怪沈薇的電腦從不設密碼,才會讓她無意中看到那個劇本。
那個劇本讓她隐約的不安,并在潛意識裏做了決定:不想讓端凝看到。
如果可以,她希望端凝以後的生命裏就只有她一個女人,這就夠了。
今天的酒會一定會很成功,身着銀灰色露背晚裝的傅意朵自如的招呼着她親自邀請的嘉賓們,她一向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怎麽做,她不會讓父母親失望,創世影視在她的打理下會愈發的有聲有色。
不過……端凝跟意澤在聊什麽?表情好像有些沉重,傅意朵沒有遲疑,朝着他們走了過去。
眼瞧着接近了,入口處卻又有嘉賓到達。
這次的來人似乎是不同的,引發了大廳裏一陣小小的、興奮的騷動,傅意朵的助手已經快遞的走了過來,貼近傅意朵的耳畔小聲說着:“是盛世的夜少,帶了女伴。”
“嗯。”傅意朵滿意的微笑,轉而輕提了裙裾朝着入口處迎接。盛世的掌門人夜然終于來了,自己還有一度擔心他不會出席,聽說他甚少接受這類的邀請,想必創世還是有足夠的面子。
入口處的小騷動同樣也驚動到了端凝和傅意澤。
其實今晚傅意澤能出席,主要目的就是向端凝“興師問罪”,可剛開口說了句:“未來姐夫,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端凝的注意力卻明顯的偏移了,臉上倒像是帶了抹探究的笑意。
傅意澤有些奇怪,順着端凝的視線看過去……入口的地方,有一男一女步入,說是金童玉女也毫不為過。男士高大英俊,舉手投足間盡染名門風度,傅意澤從財經雜志上看過他,是夜氏的長子夜然,盛世集團目前的掌門人。夜氏家族對外一直保持神秘狀态,在S市有着舉足輕重的超然地位,想不到姐姐的酒會規格還蠻高,能請到他出席。
可再瞧挽着夜然的那位女士……坦白講,此刻傅意澤的心情,不亞于僵屍被豌豆彈砸中。
她梳短發,很年輕,一身合體的純白拖尾晚裝勾勒出美好的身材,晚裝的最尾端以水晶鏈繞纏左手中指,裙擺處即随着她偶爾的擡手而晶晶閃耀一瞬,她微笑着,時不時的跟夜然低語些什麽,态度很是從容。
一切都是那麽和諧的,夜然身邊會有這樣一個出色的美女也并不奇怪,可讓傅意澤震驚的是,這短女美女不是別人,而是失蹤已久的葉流年……
總有一種人,會讓人精神失常。
第一次見到葉流年,以為她是鐘點工;
第二次見到葉流年,她說自己是特技演員;
第三次見到葉流年,她跑進男廁所;
第四次見到葉流年,她把腳滑進了蹲便器……
她會把自己裹在毫不起眼的灰禿禿的棉衣裏,她會把短發弄的活像三百年沒梳過的女張飛樣,她會在開心大笑時也神情恍惚,她會指着別人的鼻子大吼:我讨厭你,你離我遠點。
可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都是認識了只有短短幾個月的她,她的形像已經多變到讓傅意澤眼花了,可唯獨沒有想到,她也會有今晚的這一面。
哪個才是真的她,她的過去究竟發生過什麽樣的故事,她的背景究竟是什麽,她怎麽會是夜然的女伴。
她是個謎,讓傅意澤困惑的謎。
“夜少,歡迎您!”長袖善舞的傅意朵最先恢複了平靜,笑意吟吟的迎了上去以主人的姿态打着招呼,卻有意無意的忽略着葉流年,“久仰大名,幸會。”
“你好。”夜然淡淡的語氣,不特別熱絡,也沒顯冷冰,“我和流年來晚了,真是抱歉。想必傅小姐也明白,女孩子打扮起來會很費時。”
“是埋怨我耽擱了時間嗎?”葉流年俏皮的歪着頭看向夜然。
夜然微笑着搖頭,“豈敢豈敢。”
傅意朵臉上的表情還是有些僵硬了,“葉小姐,想不到你會和夜少一起來。您真是個精彩的人物。”
“是啊,我也沒想到。”葉流年一臉實話實說的語氣,沒有半句退縮的意思,“您的話,我就當是在誇我了。”
“夜然!”一個頗年邁的聲音忽然夾了進來,帶了三分醉意,“你來了太好了,你父親可是委托我教育教育你,來來來,借一步說話。”
“趙老。”夜然心知肚明這位父親的老朋友定是要念叨他的終身大事,可也只有硬着頭皮應付了。
傅意朵微皺了眉看過去,趙老是她請來的另一位重量級貴賓,本想靠着他籠絡夜然,卻沒想到這趙老這麽不識趣,更倒黴的是半路還殺出個葉流年!
“你等我一會兒。”夜然低聲囑咐着葉流年,“不許喝酒。”
低眉斂目間的語氣透了股絕不會是剛剛相識的自然,一旁的傅意朵聽得真真切切,一陣狐疑。
“嗯。”葉流年點點頭,目送夜然跟那位趙老離開。
“葉小姐,我們聊聊?”傅意朵言簡意駭。
“好。”葉流年爽快點頭,跟着傅意朵朝大廳側門走了出去。
兩位美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廳裏,誰也沒有朝其它方向再瞧上一眼。
傅意澤覺得自己就像身處南極,茫茫冰川,拼了命的在呼救,可救生船上葉流年的目光直直的掠過他,頭也不回的把船劃走,由着他凍餓而死……
從側門出大廳,拐彎後迎面就是一處安靜的休息區,面積不大,擱了張圓幾外加兩張小巧的沙發而已。傅意朵對這裏極熟,自顧自的先坐下了,葉流年也并不客氣,提起裙裾快步的走,跟着坐在對面。
傅意朵餘光注意到她的舉止,一抹淺笑,“這身衣服,真不适合你。”
“沒錯,我穿着也挺難受的。”葉流年并不生氣,聳了聳肩。
“看來我們不必拐彎抹角了。”傅意朵向沙發後背輕靠着,“我辦這個酒會,可沒想會邀請你來,葉小姐,雖說你是創世的簽約作者,可也該懂些規矩。”
葉流年認真的看着傅意朵,匪夷所思。傅意朵起先還一臉的驕傲,可被她這樣瞧着,還是微惱了,卻仍舊維持着冰冷而公事公辦的态度。
“抱歉,我是不大懂生意場上的規矩。”葉流年坐直了,嘆了口氣,一字一句的說着:“我也不喜歡這麽陰陽怪氣拖泥帶水的說話,直說了吧,這衣服是夜哥安排的,他非要拉我來。”
“夜哥?你和夜然是……”傅意朵狐疑的問。
“我們從小就認識。”
“你的意思,是拿夜然來壓我嗎?”傅意朵笑了起來,“葉小姐,你還是小看了創世。即使投資方是夜氏,我也未必就沒了主意。”
“随便你怎麽看。”葉流年不理會傅意朵的諷刺,“你槍斃我的劇本可以,可不能觸及一個作者的底線,我沒有抄襲。”
“沒有抄襲?”傅意朵冷冷的說着:“你有證據嗎?你有證據證明你是原創嗎?你寫的是故事還是劇本,恐怕只有你自己清楚,又或者你寫的東西有人可以作證,那就另當別論了。如何,有證人嗎?你也是有歷史的,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誰能幫你作證!葉小姐,過去的事情讓它過去不好嗎?你現在把這些翻出來有好處嗎?”
“看來我沒有猜錯……”葉流年心裏有些發苦,“你果然看出了那個劇本是有故事的。”
傅意朵并不回答,擱在沙發扶手上的指尖輕顫。
“我今天來只想告訴你幾件事。”葉流年平靜的說着:“第一,你不想看到劇本,大可以用光明的手段阻止我,坦白講,我根本就沒打算公開那個故事,是傅意澤錯發到沈薇郵箱的;第二,你對我的不滿,不該把果粒攪進來,她還年輕,我看了她在網上臨時粘貼的劇本,我确定她在抄襲,別跟我要證據,我自己的故事壓根不需要證據,請你停止她關于這個故事的一切創作,不然,我絕對有能力讓夜哥停掉投資;第三,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端凝吧,如果你真的愛他,就不要把這個故事告訴他,當成一個秘密保守下去,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第四,別奇怪我為什麽會反擊,能讓我沉默的只有端凝而已,而我也從沒打算再出現在他面前,所以……別來惹我!”
一口氣說完,葉流年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起身離開,傅意朵說的對,這身衣服并不适合她,她交待清楚所有的事情就好,沒什麽可再留戀的。
“等等!”傅意朵在身後叫住了她,“你究竟是什麽身份,你和夜然……從前就認識?”
葉流年停下了,回過頭,一副自嘲的語氣,“我沒什麽身份,窮人一枚,碰巧有個有錢的爸爸而已。夜哥,從小認識。”
世交……傅意朵也站了起來,眼睛眯了眯。目送葉流年大大咧咧的離開。
她從沒敗過,無論在哪一方面都沒有敗過,可這個叫葉流年的女人憑什麽跟她來争!葉流年有什麽?不過是跟端凝有些不愉快的歷史罷了,是她傅意朵在端凝最消沉的時候挽救了他,現在如何,葉流年來坐享其成嗎?擺家世嗎?她居然敢……
傅意朵的手指攥緊了。
可已經離開的葉流年并沒有興趣理會傅意朵的憤怒,她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她只是丢了端凝,并沒有丢了我行我素。
晚裝包裏的手機開始了震動,摸出來看了來電顯示,是夜然。
“夜哥。”葉流年接聽。
“事情辦完了?”夜然永遠是這麽智慧。
“嗯,謝謝。”葉流年是真心的,“夜哥,我想走了。”
“等等我十分鐘,現在有個世伯在。”
“不用了夜哥,我自己回去吧,你是主賓,離開了不好。”
“我以為你讨厭創世。”
“我不讨厭創世,我只是讨厭她針對我而已。”葉流年笑了笑,“現在沒事了,憑心而論創世的拍攝質量還是有保證的。”
“嗯,我會考慮。”
葉流年跟夜然說了再見,然後挂了電話,剛準備朝酒莊門口走,想了想,還是請路過的侍應生幫她去取了寄存的大衣,穿好了走向酒莊的側門。
側門不大好找,至少對于葉流年這個路癡來說是相對不好找的,七拐八拐的轉了一圈,總算看到了出口的标志,葉流年提着裙子緊趕慢趕的走。
可剛出門,右側靠柱站着看她的……就是她想躲開的人。
端凝,這個葉流年只是念一念的名字也會心疼的人,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裏,離得那麽近,近到她走上兩步就可以靠在他的懷裏,可她卻不能,只能結結巴巴的問着:“你怎麽知道我會……”
“這像你。”端凝平靜的回答。
葉流年怔怔的看着端凝。
“你最大的本事就是惹事,然後悄然走開。”
“……”
“我們談談。”端凝直接了當的說着。
“那個……我今天還有點事……啊……”
話音沒落,端凝已經自顧自的走近了握住她的手腕,然後強行帶她走向停在一邊的車子,二話不說把她強塞了進去,在她奮而掙紮想下車的時候,俯身下來對她耳語了句,“如果不想再回廳裏在全場人面前被我拉走,就安靜。”
這句威脅很給力。
葉流年沉默了下來,她知道端凝不是說笑,他做得出。同樣的,傅意澤也一定做得出。為什麽出現在她生命裏的男人都這麽強勢?難道是自己人品太差?
葉流年咬了咬嘴唇,平複了下情緒,主動扣好了安全帶。
端凝已經坐到了駕駛位,發動車子。
“去哪裏?”葉流年問着。
端凝沒回答,自顧自的挂檔踩動了油門,順便掃了眼車子右邊鏡。
好吧,問也是白問。葉流年明白端凝仍舊是自己的死穴,她可以對傅意澤指手劃腳、頤指氣使,可是一遇到端凝,她所有的尖銳都會消失殆盡。
車子駛出了酒莊,朝着主城的方向走。車速越來越快,這倒不是端凝的風格。
“你……趕時間嗎?”葉流年小心翼翼的問着。
端凝面無表情的回答,“有人在追。”
葉流年驚訝的朝後看,果然是傅意澤的車子,不禁又開始頭疼,嗫嚅着想解釋什麽,可轉念一想也沒這個必要,端凝跟她早就不是從前的關系了。
只有默默的由着端凝一再加速,好在這條路上車子不多。可正尋思着,端凝的速度似乎忽然又慢了下來,前面是有紅綠燈沒錯,可看秒數……他完全沒必要減速等紅燈啊。葉流年詫異的向後看看,傅意澤的車子果然追近了。
“怎麽了?”葉流年又問了句廢話。
端凝當然不回答,專注的盯着綠燈,專注的減速,卻也不停,幾乎相當于是滑行了。與此同時,傅意澤的車子愈發近了,幾乎追到了車尾。
5秒、4秒、3秒、2秒……
就在綠燈變成黃燈的一瞬間,端凝猛踩了油門,沖出了停車線繼續向前。
而傅意澤的車子卻卡在了三秒的黃燈下,迫不得已停住了……
葉流年目瞪口呆,“他居然這麽遵守交通規則!”
端凝言簡意駭,“他剛從德國回來。”
葉流年欲哭無淚,不知道是否該就這點教育□
邊的司機朋友……
那個紅燈出奇的長,長到傅意澤根本無法再追上端凝。
葉流年下意識回頭看着,其實已經看不到什麽了,即使看到又能怎麽樣,自己無法要求端凝停車,就像無法回到曾經一樣……
端凝帶她去的地方是S市一條頗隐蔽的小巷,名叫“巷子深”,真是名符其實的深。
巷子雖深,名氣卻不小,小橋流水的的建築,巷子裏面或大或小的店鋪全部統一風格的原木色古樸田園風格外牆裝修,開發不過幾年,可因為有特色,人還蠻多的。
端凝把車停在巷口,和葉流年步行朝着巷裏走,最後停在了一棟白色的小屋前面。小屋外牆混搭的風格,安靜而特殊。初春的月光投射下來,并沒有顯得半點清冷,反而有種奇怪的溫暖和淡淡的酒香,的确是酒香,小屋的門楣上挂了個招牌,上書三個古意盎然的字:紫絡索。
方才端凝一直不緊不慢的走在前面,跟從前一樣,他就像是後背長了眼睛,總能感覺得出葉流年是不是跟上了,是不是追得很累。
可端影卻說,那是端凝從小的習慣,是因為等她這個有眼疾的姐姐,而不是為了葉流年。當時的葉流年聽了這話很氣,可現在回憶起來自己是有多可笑,幹嘛要去計較這些。端凝變了,變的更加成熟、沉穩,他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氣質,即不是拒人于千裏之外,卻又讓人不敢輕易去攀談,去招惹。這就是他,那麽出色的他,能跟着他這樣的走,能這樣的看着他的背影,伸手就能觸及他寬寬的肩……已經很幸福了。
眼窩忽然就濕了,葉流年急忙擡手擦拭了眼角,所幸的是端凝并沒有回頭,也或許他永遠不會知道。
“這是一家自釀小紅酒坊,不錯。”端凝推開木門,總算跟葉流年交待了句。
紫絡索……滿架高撐紫絡索,一枝斜亸金琅珰。能用紫絡索當店名的老板,應也是有趣的,葉流年暗自品了一番,緊跟着端凝走了進去。
也是巧,他們兩個剛進去,迎面就有個極年輕的女人正要出來。看見端凝先是一怔,随即便淺淺的笑了,“看來我今天又不能提早關門了。”
“哪有老板逐客的道理。”端凝簡單的說着,并不是抱怨,反而是輕松的态度。
原來她是老板,這麽年輕……葉流年忍不住打量起來,被稱為“老板”的女人穿了件極寬松的棉布襯衣,也是青色的棉布長裙、刺繡的布鞋,長發随意的披着,及了腰,直直的,瀑布一樣。氣質跟她的笑容一樣,并不是美的耀目,可卻如月光一樣讓人感覺親切。她看到葉流年對自己好奇,便主動伸過手來溫柔的說着:“你好,我叫肖淡淡。”
“你好,我是葉流年。”
兩只手握在一起,葉流年幾乎在立刻就喜歡上了這個不像老板的老板,這個人淡如菊的姑娘。
“怎麽辦,慕航在等我。”肖淡淡笑意盈盈的說着:“或者這樣,這裏交給你們,走的時候記得幫我鎖門就好。”
“啊?”葉流年很是驚訝。
“好。”端凝卻答的極利落,甚至還幫着肖淡淡推開了木門,反客為主了。
肖淡淡笑着點頭說了句謝謝就真的離開了,酒屋就真的留給了他們……
葉流年斷定,這個肖淡淡果然是精彩的。
“進去坐吧。”端凝輕車熟路的引着葉流年朝裏面走。
葉流年遲疑了下,跟了上去,順便好奇的打量着這小酒屋的裝飾。跟外部的風格一樣田園風,在木條的牆壁上填着色彩。再仔細看,是一架枝繁葉茂的葡萄藤。地板也是木制的,踩上去有輕微的聲音,并不是年久失修的感覺,反而是厚重、踏實的。葉流年注意到裏間是一排排的木格,裏面擱了各種牌子的紅酒。
紅酒……傅意朵的酒會選在酒莊,端凝有事說選擇的也是酒莊,或許他們是般配的,至少……從前的葉流年并不知道端凝會喜歡紅酒。
走到裏面,端凝選擇的是靠壁爐的一張桌子,頂端有盞銅制的流蘇燈垂吊下來,暗黃的光線,再加上壁爐裏的火光,足夠看清楚葉流年那張美麗而緊張無措的臉。
那張會讓端凝想念的心慌的臉。
他不會告訴葉流年,之所以喜歡這個地方,是因為有一次偶然經過這裏,忽地就想起葉流年曾經說過喜歡這種風格的白色建築。
他并不喜歡紅酒,卻也走了進來。也曾研究過紫絡索的招牌,和壁上畫着的那架葡萄藤。當時的他只不過覺得這裏夠安靜,來的客人也不會像平常酒吧客一樣吵嚷,蠻好。忍不住就又多來了幾次,自然也認識了老板肖淡淡,還認識了肖淡淡的老公慕航,并和這對伉俪成了君子之交的朋友。
慢慢的,端凝知道了肖淡淡和慕航的故事,知道了那架葡萄藤代表了他們青梅竹馬的溫暖過去,以及未來。
青梅竹馬……他和葉流年應該也算吧。
可并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馬都會有好的結局,比如他和葉流年。
于是端凝喜歡上了紫絡索,在這裏他可以長久的注視着一處發呆,也不會有人過來好奇的問他怎麽了。他可以注視着那張葡萄藤,回憶着和葉流年的曾經。
而現在他居然帶了葉流年過來,情不自禁的帶着她過來。一路上他強迫自己不要講話,不要質問,不要懷疑,不要确定。他怕,怕一開口就打碎所有的時間,他知道今晚之後跟葉流年還是形同陌路,可是就一會兒,就安靜的坐一會兒好嗎?在紫絡索,在他們青梅竹馬的曾經。
“我今晚去酒會不是想跟傅小姐做對,我只是……”葉流年輕了輕嗓子,決定先打破沉默。
“你寫的故事,”端凝想知道的卻不是葉流年要解釋的,他直接問:“是我們嗎?”
葉流年腦子裏嗡的一下,端凝還是看到了嗎?是傅意朵給他看的?可不會啊,以傅小姐的聰明,巴不能所有的故事石沉大海才好,怎麽會拿給他看?
葉流年不是沒有過他可能會看到的心理準備,不是沒想過要怎麽樣敷衍,可真正面對着端凝,跟在心裏演習的場景是千差萬別的,她下意識的在桌面下絞起了手指,她不能讓端凝看出她在撒謊,絕不能!
“有一半是真的,有一半是假的。”葉流年一字一句的說着,說着那些,會讓端凝更加讨厭自己的話,“沒錯,我是在寫過去的事,以你和端影為藍本。”
“端影跟你說過什麽,我們第一次分手……是因為她找你談過話嗎?”
“……是。”葉流年微笑着,笑容裏滿是苦澀,“就是我高三那年,我去你家,然後端影跟我說……希望我對你認真一些,希望我不要介意你家的貧窮,希望我不要……”
“可你的劇本裏不是這樣寫的。”端凝打斷了葉流年,他承認自己在做一件根本沒有未來的事情,可是他心裏就是僅存着這樣一絲絲卑微不堪的希望,他不知道這希望的意義究竟在哪裏,可是……那是流年啊,那是他一生中第一次的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