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把緊緊相擁的兩個人分開的,是葉流年肚子裏一聲咕咕叫,她餓了。
下廚的人當然是端凝,煮面的時候他只用了右手,而左手則用來牽住葉流年。
沒有什麽老湯雞湯,開水煮滾,手擀面條擱下去翻騰着,再擱上幾條青菜,沒一會兒就有了香氣。葉流年臉上的紅暈就沒有消失過,她死死的盯着面條,不敢擡頭瞄上端凝一眼,其實端凝也沒比她鎮靜到哪裏去,他拖着的這個女孩子,就好像前一秒還是七歲那年的光景,而此時此刻竟也有了柔軟、美麗。
面條出鍋,素的不能再素,卻也香的不能再香。
一個大海碗盛着,擱在了端家唯一的一張小餐桌上,端凝和葉流年面對面坐着,只拿了一雙筷子。
因為葉流年說:電視裏演的,吃面要兩個人頭碰頭吃才香!
葉流年還說:要大口大口的吃,大聲大聲的吃!
端凝只是微笑,然後挾起一筷面條喂到葉流年口中,再自己吃下一口。
他們倆個你一口,我一口,吃着吃着,葉流年就哭了,沒有聲音,就只是掉淚,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她一直覺得自己并不是個多愁善感的女生,她是開朗的、活躍的。端凝也不問,仍舊像平常一樣捏住她的鼻子,迫得她咯咯終于笑了起來。
“端凝,我回來了。”一個軟軟的聲音,慢慢的說着。
是端影,不知道已經在房門口站了多久,葉流年留意到她肩上的雪已經化了,衣服上有濕濕的痕跡。
最後一筷面,葉流年并沒有吃到。因為端凝在聽到端影說話的那一瞬間立刻站了起來,朝端影走了過去,即高興又略顯責備的說着:“不是說晚上才回來,等我去接你啊,這麽大的雪怎麽自己就回來了,路上有沒有摔跤?坐公交車方便嗎……”
葉流年也下意識站了起來,卻插不上話。
端影只是笑着搖頭,由着端凝幫她脫下外衣,解去圍巾挂在衣架上。她的“目光”平和的“看着”葉流年,跟她的個性一樣的溫柔,可葉流年被她“看着”,并沒有感覺到有絲毫的暖意,反而覺得自己壓根就是個透明體,存在也屬不合理。
“端影姐,你回來了。”葉流年輕咳了聲,打着招呼。她知道端影并沒有完全失明,但也只能看個輪廓而已。
“嗯,流年你好。”端影的話很禮貌。
“哦~”葉流年不知道還能再問些什麽,面對端影,還是沒什麽話說。
“吃飯了沒有?”問話的是端凝。
“還沒有,家裏還有飯嗎?”端影搖了搖頭。
“你等會兒,我去做。”端凝轉頭對流年說着:“你陪我姐聊一會兒。”
“嗯嗯,好好。”葉流年的情緒忽然高漲,因為端凝這句聽起來很把她當“自己人”的話……
“還是不要耽誤流年了,她學習一定很忙。”端影抱歉的說着:“真不好意思,要不然讓端凝送送你。”
再次出現冷場,端影雖然衣着樸素,可她此時的表現反倒像個大家閨秀的娴靜清秀,出于常理在送客而已。而葉流年剛好相反,她試圖讨好端影,可不知道從何說起,忽如其來的逐客令又讓她無從應答。
其實這一點讓葉流年自己都不能理解,怎麽人長大了之後的相處模式會跟小時候截然不同。第一次見面,端影還是個哭哭啼啼的小姐姐,而她才是跋扈嚣張的那個。自己在心虛什麽?端影的态度……她的态度好像也沒什麽問題啊。
“流年,你看……”
“沒事,我不用送,你給端影姐做飯吧,我改天再來。”葉流年打斷了端凝的話,她再不識趣也看得出來端凝現在是不可能出這個家門的,他不能不聽姐姐的話,從小這樣,現在這樣,今後還是這樣。
努力保持着臉上的微笑,快速的穿好大衣,戴上帽子出門。
“流年等等。”身後傳出端凝追過來的聲音。
葉流年下意識的轉身回頭——溫暖的嘴唇便印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柔柔的,那麽突然而又理所應當……雖然只有一秒。
那個只持續了一秒的吻……那碗沒有吃完的湯面……那段不想未來,只有現在的日子……
“葉流年,你哭什麽?”
葉流年迅速睜開眼睛,頭頂正上方是傅意澤驚訝的注視,“哭什麽,我買個面的功夫你就哭成這樣。做惡夢了?”
“唔~~是吧。”葉流年揉了揉眼睛推開傅意澤,雙手撐着病床坐了起來。
“夢到什麽了?”
“沒什麽,唔,吃面吃面。”
“等等。”傅意澤好笑的阻止了她伸手奪面的舉動,先把病房配的小折桌立好,讓葉流年能夠更方便些。
“你不是也餓了,怎麽只買了一碗?”葉流年不太習慣被基本還是個陌生人的傅意澤照顧,有點不好意思。
“你先吃。”傅意澤聳了聳肩。
葉流年低頭看着碗裏的面,熱熱的,不知道這麽早他從哪裏端過來的,裏面還卧着個胖胖的荷包蛋,幾腿火腿、幾條青菜。
“那我……吃了?”
“嗯。”
“哦……”葉流年沒有再推辭,猶猶豫豫的挾起一筷吃了起來,嗯,味道不錯,主要是她也餓壞了。
正埋頭下去想喝口湯,碗裏忽然多了雙筷子插了進來……擡眼,正對上近在咫尺的傅意澤的眼睛。
葉流年吓了一跳,差點被嗆到,“你幹嗎?”
“吃面嘛,電視裏演的,吃面要兩個人頭碰頭吃才香!”傅意澤一臉的理所當然,似乎還嫌葉流年大驚小怪,甚至又補充了句,“要大口大口的吃,大聲大聲的吃!”
葉流年怔忡的看着傅意澤,他的話幾乎跟她當年對端凝說過的一模一樣,她明白這只是巧合,可這樣的巧合除了讓她一次一次想起那些陳年往事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傅意澤意識到了葉流年的反常,擡起手重重的彈了下她的額頭,“不用這樣氣吧,我不吃了還不行,小氣的女人!”
“傅意澤。”
“嗯。”
“謝謝你。”
“呃……你想說什麽,能不能別這麽吓人,我膽小。”
“我們不可能。”
“為什麽?”傅意澤習慣性的昂了昂頭,似笑非笑的看着葉流年,“你怎麽知道我們不可能。”
“因為我還沒準備。”
“葉流年,不需要你準備什麽,我來。”傅意澤打斷了葉流年,他知道她口才不錯,他也知道一旦讓她開了口,她會說出一筐的道理來。
可他不需要道理,他是一個直接的人,做直接的事,“感情的事情本來就沒那麽複雜,就是你們學文的人一天到晚給折騰出那麽多的傷春悲秋。我是工科的,按照我的辦法來好了,你不就是還記着端凝嗎?我告訴你,他是我未來姐夫,你要是再跟他扯在一起就是小三,明白嗎?小三是可恥的,此其一;你不就是覺得我挺陌生的,沒準備好接納我嗎?容易啊,你每天跟我在一起,時間長了就不陌生了,此其二;你沒婚,我沒娶,你跟我沒殺父之仇,我跟你也沒奪母之恨,我們有着一切交往最基本的條件,此其三;我喜歡你,可也沒說已經愛你愛到死了,至少你現在不用有壓力,即使最後得不到你的愛,我也不會變态,不會拿硫酸澆你,此其四;我說了這麽多也不過是想表達一個意思,我們為什麽就不能在一起試一試,嗯?”
葉流年嗫嚅着嘴唇,瞠目結舌。
“你真的是工科的?”
“當然。”
“大學的時候辯論隊的吧。”
“承讓承讓,不敢當不敢當,對女性比較了解而已。”
“呸!”
“那就這麽說定了?”
“什麽啊就說定了。”
“神馬都是浮雲,試試才是真的!”傅意澤在臉旁比劃了個歪V字,得意洋洋。
葉流年啞然失笑,這是在這個亂七八糟的夜晚她最真心的笑容,傅意澤帥死人的臉配上那個蘿莉的姿勢起到了難以言喻的滑稽效果,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讓她開心一點,神馬都是浮雲,是啊,神馬都是浮雲,興許她該走出來了,傅意澤說的對,她才是那個想不開的人,那個套子裏的人。
第二天下午,葉流年出院。
腳踝腫着的,于是走路只好一瘸一拐,鴨子一樣。傅意澤自告奮勇要求背她,被她斷然拒絕,她還沒殘到那種程度。
傅意澤也不逼她,反正他想要占便宜的話方法太多了,比如扶葉流年進電梯的時候故意擠着站,明明人不多,他仍舊把葉流年擁到角落,貌似護着,卻一臉壞壞的笑。葉流年只當是遇到了白癡,剜了他幾眼而已。
傅意澤的車子停在醫院的地下車庫,還不錯,葉流年認識那個車的标志,心裏開始計算自己要寫多少字才買得起那樣一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