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推開門跑掉,而傅意澤就那樣理所應當的追了出去,傅意澤……他們是認識的嗎?怎麽會認識,他們很熟嗎?
一切的問題堵在端凝心裏,他強迫自己不去想答案,葉流年已經從他的生活中剝離,他已經沒有權利,更沒有義務去過問葉流年任何的事情。他現在的未婚妻是傅意朵,這個溫婉美麗聰慧的女人。
“中午你去跟客戶吃飯,遲到了。”傅意朵的語氣略帶了嬌嗔,卻并非追根問底,只是小女人的埋怨而已。
端凝以微笑做為回答,他不想撒謊,可也不能對意朵說是因為坐在車裏發了好一會兒呆,然後看見葉流年從大廈裏沖出來,再然後……葉流年落寞的站在公交站牌下,而他則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直到自己的心裏又滴出血,才斷然踩了油門揚長而去。
“端凝。”
“嗯?”
“今天意澤來公司了。”傅意朵像是想到了什麽,忍俊不禁,“他好像是追着一個女孩子來的,而且……他的表現很有些奇怪,我猜是跟那個女孩子有關。你說他會不會在追求那個女孩子?”
“是嗎。”端凝并沒有擡頭,專注的吃着牛排,“如果意澤真的有了心上人的話是好事,伯父伯母不是一直發愁他的終身大事。”
“嗯,你說的對。”傅意朵笑着點頭,舉杯,杯中紅酒所剩不多了,随着她輕微的晃動而在杯底蕩出一圈隐約的漩渦。端凝的少話是她早已習慣的,她甚至不覺得沉悶,反而認為這才是一個做事業的男人應有的樣子。
不是嗎?一身全黑貼身剪裁的西裝,灰色的襯衣,沒有系領帶,領扣開到第二顆,恰如其分的讓自己處在時尚與刻意的中間地帶。
在意朵所有交過的男友之中,端凝無疑是最出色的,無論是外貌,還是能力,除了身世……
她不會讓這個好男人有什麽偏頗,她一向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在做什麽,想要些什麽,從小到大她很少失敗,做事胸有成竹,只有在端凝面前,她的自信經常會失蹤一下。可那又怎樣,愛情和事業一樣需要經營,她和他終究會幸福,終究。
“啊嚏!”享受溫泉的傅意澤自然不知道姐姐和未來姐夫正在談論他的終事大事,突如其來的噴嚏讓他清醒了些,忽然想到件事:自己一直是敢作敢為的代言人,為什麽面對葉流年就猶豫了?方才不是說過不許她挂電話,她居然不聽威脅,那自己是不是必須去做點什麽,證明自己是個純爺們?
必須的!
拿過電話按了重拔鍵,就不信這個葉流年那麽強硬。
一分鐘……重拔……兩分鐘……重拔……十分鐘……重拔……
如果溫泉池的對面是面鏡子,那麽傅意澤一定會看到自己此時的臉色不亞于煮熟的大螃蟹,不是熱的,是氣的。
葉流年竟然不接電話!
看來有必要去教訓一下她,可是她家住哪兒?
天地良心,此刻的葉流年不是不接電話,而是想接也接不到。手機扔在卧室,她卻仍舊匍匐在衛生間……
開始冷了。她畢竟只裹了一條浴巾而已,她不知道自己的右腳傷成什麽樣子,骨頭是不是斷了,腿上越來越沒有感覺,連疼痛都成了奢望。如果說一開始葉流年還能想像一些惡搞的畫面來讓自己放松,随着手機鈴聲的徹底安靜,随着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她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就是獨居的後果,這就是沒有朋友的後果,可她曾有過,曾經擁有一切,端影本可以成為她最好的朋友。
端影……一年來,葉流年無數次的夢到了她,她似乎是永遠不會變的,從小到大看上去一直是那麽恬靜安然,與世無争,可沒人像葉流年一樣了解她,了解她與世無争的背後是怎樣的犀利。
葉流年閉上眼睛,想像着端影曾經感受過的黑暗,黑暗只代表了恐懼和無助,可當初的流年卻并不明白這一點,對她來說,端影的黑暗甚至是有趣的,可以不讀書不上課的最好的借口,那是怎樣的一種心理啊……
當年,自從端凝“被”成了幹哥哥,葉流年就理直氣壯了加入了他們姐弟之間。端凝上高中,課程已經很緊了,家裏沒有學習的地方,他每周末都會去S市的圖書館看書。那個時候端影已經辍學,一方面是受視力影響,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家裏的環境。
她去學了按摩,然後在離家不遠的一所盲人按摩中心打工。其實她并沒有完全看不見,也很介意別人稱呼她是盲人,可她一沒學歷二沒特長,想要供弟弟讀書,又想存錢看眼睛的話,也只能先工作了,走一步看一步。
可葉流年卻有大把的時間當跟屁蟲,每個周末,她甚至比平日上學還要積極的起床,然後帶上面包和牛奶趕去圖書館。通常她到達的時候,端凝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埋頭看書了。他很認真,即使葉流年在旁邊用力的拉凳子、放書包,也不能打擾到他。最多不過是掃她一眼,然後把幫她占位用的書本挪開。
每當這個時候葉流年總會顯得很得意,她是有人幫着占位的,不管她來的是不是晚了,都會有固定的位置!
可惜,葉流年的得意沒有可以展示的人,根本沒人注意她,她大概是來圖書館學習的年紀最小的……
“你在寫什麽?”偶爾,端凝也會好奇她“埋頭苦幹”些什麽東西。
“不告訴你,這是秘密!”葉流年把面前的本子捂得嚴嚴的。
端凝并不強求,好笑的拍拍她的額頭,然後繼續看自己的書。
“你怎麽不問了……”葉流年忍不住又要問,一臉的失望。
“那是秘密。”端凝極嚴肅的表情,“你要保管好自己的秘密。”
葉流年嘟起嘴巴,臉色因為不滿而漲紅。想了想還是不甘心,拉拉端凝的袖子,“我只給你一個人看哦。”
“哦?”
“不許告訴別人,端影都不許說!”
“那算了。”
“呃,那最多只能讓端影知道。”
“到底是什麽啊?”端凝啼笑皆非。
“我在寫小說!”葉流年一字一頓的說着,聲音壓的極低,神态極隆重。
“小說?”端凝驚訝的反問:“原來你沒有在學習,我看看你寫的什麽怪東西。”
“給你看。”葉流年開心的把本子推給端凝。
端凝懷疑的接了過來,本子上居然還畫了錯綜複雜的草圖,再仔細看,是人物關系……男主角叫上官什麽什麽,女主角叫南宮什麽什麽,女主角的爹殺了男主角的媽,然後男主角媽媽旁邊畫了個箭頭,指向另一個叫西門什麽什麽的,說那才是真愛……
“怎麽樣怎麽樣?”葉流年期待的盯着端凝。
端凝的眉頭皺起老深,“這都什麽怪東西,葉流年,你快考試了是吧,學習!”
“可是我學習成績很好啊……”葉流年失望的奪過本子,“什麽怪東西,這可是我的作品,我的處女作!”
“小丫頭。”端凝忍俊不禁,“你懂什麽叫處女作!”
“我當然懂,處女嘛,就是第一次會流血的。”葉流年迫不及待的回答。
于是有一個紅彤彤的隐形的、透明的什麽東西,在端凝和葉流年之間爆開了……渲染的他們兩個的臉頰都出現了紅色蘑菇雲,他們躲避開彼此的目光,心跳在瞬間加速了兩倍。葉流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而端凝想給自己一個耳光,他在跟她談什麽?他在聊什麽話題?他在跟一個初中生談……
于是一個上午便毀掉了,情況從午飯時間開始扭轉。
“你的飯看起來很香。”葉流年蹲在圖書館外的石頭長凳旁邊,絲毫不掩飾自己對端凝飯盒的興趣。
只不過是最普通的蛋炒飯而已,端凝怔了下,無奈的把飯盒遞給她。
葉流年笑眯眯的接過來,把自己的面包牛奶推給端凝做交換。
“你家裏平時誰做飯?”端凝邊吃面包邊随意問着。
“保姆阿姨做。”葉流年幾乎是半個頭埋進飯盒,吃的完全沒顧忌,含含混混的說着。
“那怎麽還要帶面包。”
“她三天才來一次,來一次做一大堆吃的塞進冰箱,夠我吃三天。”
“她這樣對你,你爸媽還用她?”
“她算好的了,小時候還有阿姨給我吃安眠藥呢。再說了這個阿姨也是家裏有事才會這樣,她有個要高考的兒子。”葉流年滿不在乎的神色,“主要是圖書館沒有微波爐,不然我也能拿來熱一熱吃,嘻嘻。”
她笑的很自然,并不是故意擠出來的,也不是因為自憐而作的苦笑。她捧着端凝的飯盒不停的吃,嘴角粘了米粒也不自覺。她的衣着在同齡孩子裏是那麽的突出,她的書包、學習用品,無一不彰顯了她家庭環境的優越,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卻是連口熱飯都吃不上的人。面包如梗在喉,端凝忽然一點都不餓了。他擡起手,幫着葉流年把垂在臉頰旁的一縷散發掖到了她的耳後。
葉流年歪着頭說了句謝謝,那個中午的陽光很好,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