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事情其實也不是特別複雜。
戲劇社第一次破冰活動那天剛好是付盛轉來嶺七第二天。
各種繁瑣手續辦理完之後, 付盛才分出時間來一班找他，叫他放學去打籃球。
楊飛座位在顧荊前邊兒，替他回答：“籃什麽球啊, 咱們荊哥将來是要進軍影視圈的人！”
顧荊正起身往外走，聞聲垂下眼皮橫了他一眼。
付盛沒懂, 楊飛又笑嘻嘻解釋：“荊哥要去參加戲劇社活動。”
付盛：“戲劇社？”
楊飛：“對啊，你剛轉來不知道吧。咱們學校戲劇社本來挺火的, 因為金主爸爸是靈芝劇團嘛。但是前段時間靈芝劇團不是沒了嗎, 然後戲劇社就也跟着快沒了, 笑死了。”
他拍拍顧荊肩膀, 揶揄道, “咱荊哥堂堂一校草，應該是去奉獻愛心扶貧的。”
付盛愣了下, 下意識看向顧荊。
後者正慢條斯理地穿上藍白校服外套，垂下頭拉拉鏈, 神情沒什麽特別的變化。
付盛問：“怎麽樣，你還行吧。”
顧荊散漫笑了聲, 佯裝聽不懂：“你說什麽。”
付盛沉默了下, 也笑：“我說我也想去。”
楊飛懵逼，沖着兩人遠去的背影大吼：“幹嘛啊你們，結伴兒獻愛心去啊。”
……
當天是譚佳負責的男生那邊。
活動都快開始了, 有個男生突然給她發信息說自己是被包帆給忽悠進來的, 現在要退社不來了。那怎麽行呢, 他們策劃書都寫好了，六男六女六隊配對。譚佳急得不行，正考慮着要不要讓包帆先暫時頂上時，顧荊就給她帶了個男生來。
而且也是個帥哥。
當即就摸出申請表, 讓付盛填了後立刻入社。
其他三個男生已經選好了面具，現在箱子裏就剩倆了，一個兔子的，和一個狐貍的。
簡單給他倆介紹了游戲規則後，譚佳讓兩人選面具。
顧荊躬身，從箱子裏拿了個面具出來。
付盛随即上前，往他手裏瞥了眼。三瓣嘴，長耳朵，兔子兩個門牙還往外伸着。他拿起箱子裏僅剩的一個狐貍面具，随口問顧荊：“你怎麽選這個？”
顧荊說：“随手拿的。”
“随手？”付盛擡眉，“怎麽？喜歡有獠牙的小白兔？”
後來第二個游戲結束之後，女生那邊先取下面具。
付盛一眼就看見了站在人群最邊上的溫慕窈。女生氣質恬靜，五官精致小巧，眼睛圓圓的，身型比例優越，生着一個在一衆女生中極其惹眼的外貌。
他和顧荊的性格可以說是完全相反。
有感興趣想認識的女生，付盛一向都是從來不抑制內心想靠近的渴望，況且他也長着一副好皮囊，從小到大撩姑娘也沒失手過。
這次他也沒覺得沒有什麽意外。
心生一計，他扯住旁邊幾人，低聲提議說先幫副社将紙板搬進道具間。
話來得太突然，其他男生都還沒取下面具，譚佳便連聲道好。
進了道具間後，付盛把顧荊扯去角落，單刀直入地提出要求：“咱換個面具呗。”
顧荊擡眸瞥他：“？”
付盛掩唇說：“戴兔子面具那學妹是溫慕窈吧？我前幾天看了你們學校論壇。”
手指不經意地開始摩挲面具邊緣，顧荊揚眉：“所以？”
付盛：“？”
“你啥時候問題那麽多了？”付盛不能理解。
以前初中的時候他為了追一女生，讓顧荊月考少做兩道大題讓他點分數，顧荊都很痛快就答應了的，這次怎麽換個面具都要掰扯這麽久……？
頓了下，顧荊清了清嗓子說：“遵守規則。”
“說屁呢。”付盛覺得這理由更離譜，“就你？還遵守規則？”
……随心所欲從來都按着自己心情來的顧荊大少爺嗎？
顧荊沒說話。
身後傳來譚佳催促兩人的聲音：“你們弄好了嗎？我們要出去咯！”
付盛上下打量顧荊一眼，突然開口問：“你不是對那學妹感興趣——”
話還沒說完，兔子面具突然被面前人直接塞進了懷裏。
顧荊順勢抽過他手裏的狐貍面具，快速和他擦肩而過往外走。
付盛：“……”
“後悔也沒用，”付盛眼神意味深長，話裏有話的樣子，“溫校花現在是我的了。”
顧荊狹長眼尾一揚，又側頭盯他。
“你這什麽眼神。”付盛癟了癟嘴，“我的意思是溫校花現在是我的隊友了。”
顧荊移回視線。
頓了幾秒，付盛又笑道：“不過說不定哪天真能成我的了。”他攀了攀顧荊肩膀，開玩笑說，“你可不能跟我搶哦，不然我是要跟你翻臉的。”
顧荊略扯了下嘴角，以示回應。
十五分鐘時間到。
每組依次上臺表演抽到的劇本。第一個上臺的是老虎組，于潇潇和顏征。
兩人抽到的劇本是梁山伯與祝英臺。于潇潇興致很高昂，入戲極快，臺詞念得像是仿佛背了八百遍一樣熟悉。
她眼含熱淚，抑揚頓挫地說着臺詞：“勞君遠送感情深……”
然而顏征全程都沒看她，眼睛一直盯着手裏的劇本，将有情人不得不分別的情話說得毫無感情，平鋪直敘。
于潇潇臉霎時垮了下去，不滿意地說：“顏征！你得看我啊！我們得眼神交流！”
顏征無辜地放下劇本：“可是你臉上又沒寫臺詞。”
于潇潇：“……”
底下人終于憋不住了，好幾個人噗嗤一聲大笑了出來。
青青也覺得好笑，她下意識轉頭去看顧荊：“顧……”
還沒喊出名字，轉頭的剎那，她突然發現顧荊正在看向別的地方。
男生總是冷冽耷拉的眉眼莫名染了一絲柔，嘴角也微微上揚，挂着若有似無的淡笑。
青青疑惑地順着顧荊視線看過去。
那女生坐在她斜對面，杏眼圓圓的，瞳孔又黑又亮，眼睫卷翹濃密，好看得像是會發光似的。
劇本攤在腿上，女生此刻正看向舞臺上，掩唇笑的手背往下放，小梨渦形狀跟着她嘴角弧度變換。
青青：“？”
她遲疑着轉回頭。
從她這幾次的觀察來看，那學妹溫慕窈和顧荊根本沒啥交流啊，應該不怎麽熟吧。
莫非……真的沒有男生能逃過漂亮女生……
顧荊也是個看臉的？
溫慕窈這組是第五個上場的。
為了配合劇本，包帆和譚佳還特別有儀式感地給兩人搬了兩個桌子和兩把凳子上去。
溫慕窈和付盛落座。
背景是正在上課的緣故，主角都需要裝作是在看課桌上的書本的樣子，倒也方便兩人看着劇本念臺詞了。
溫慕窈翻了頁劇本：“你剛剛哪兒去了。”
她的語氣很日常化，不做作也不生硬，就像是真的在聊天。
付盛往女生那邊湊了湊：“你猜。”
溫慕窈掀眸看了他一眼，接着目光又轉回，念出下一段臺詞。這段話很長，囊括了女主對男主方才去向的好幾個猜測，溫慕窈沒卡頓地說出一連串，直到最後一句才又側過頭看付盛：“……還是跟別的女生約會去了。”
為了配合臺詞，溫慕窈不自覺加了幾分委屈到語氣裏。
和女生對視上的一瞬，付盛忽然愣住，眼睛一眨不眨，也不知道怎麽了，一時間竟沒能接下一句臺詞。
停頓的空檔，臺下瞬間響起一陣“哇哦”暧昧起哄聲，從剛開始的壓着到後面的愈加大聲，不加掩飾。
還有幾個男生互相推推拉拉，雙手呈喇叭狀擋在嘴邊笑着大吼：“磕到了磕到了！”“在一起在一起！”……
溫慕窈斂了斂秀眉，霎時出了戲。
後面只有付盛一句臺詞了和一個課桌下牽手，便也就沒繼續演完了。付盛舔唇笑，上身往溫慕窈的方向靠，手臂搭上她肩膀，開玩笑語氣說：“我沒問題啊。”
他側頭看向溫慕窈，笑嘻嘻說：“你ok我就ok。”
“……”
溫慕窈牽動嘴角挽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學長真會開玩笑。”
她聲音小，臺下人聽不見，只能看到倆人對視而笑的場景，起哄聲随之更大了。
付盛還正在說些什麽，有感應似的，溫慕窈忽的擡眼皮看向臺下某個方向。
冷不丁接觸到一道微冷的視線。
顧荊雙手環胸，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眼尾揚着，漆黑瞳孔裏似是壓着一股冷意，直勾勾盯着她，氣場和旁邊來回打鬧的人非常格格不入。
不合時宜的，溫慕窈想起一句網絡流行語：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
心裏沒由來地一燒。
溫慕窈收回視線的同時肩膀往後一動，躲開付盛的手臂，拿起劇本，起身從另一邊樓梯下了舞臺。
顧荊和青青這組排在最後的輪次。
這位大少爺倒也沒有不配合，只是就跟顏征一樣，真的就像是在念課文似的，全程面無表情，甚至還比顏征多了一些心不在焉。
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青青每念完一句臺詞，都要用劇本掩唇提醒他一句，他才像剛反應過來似的，懶懶地開始接下一句。
溫慕窈聽見一旁的包帆在跟譚佳商量着，本來打算年末那場元旦晚會讓顧荊演個主角的，畢竟這顏值不用也浪費了，但現在看來，還是讓他就舉個牌演道具杵那兒吧。
……
坐在胡叔的車上時，溫慕窈才倏地想起包帆和譚佳這段對話，後知後覺有點好笑。
小梨渦上揚了下，她手撐着腦袋歪頭去看旁邊的男生。
顧荊一手搭在窗邊扶手上，雙指合攏有下沒下輕點着。
覺察到目光，他慢悠悠掀眼皮側過來視線。
對視幾秒，他忽的虛起眼睫，薄唇翕動，一字一頓：“你很開心？”
“……”
連心情好都不行了麽。
溫慕窈愣了下，很誠懇說：“嗯，因為想起了一些好笑的事。”
“……”顧荊扯了下嘴角，“今天戲劇社活動？”
溫慕窈眨了下眼：“嗯。”
顧荊舌尖抵着唇角嗤了聲，移回視線。
胡叔聽到二人談話，看了眼後視鏡，樂呵呵道：“今天又有戲劇社活動了？”
顧荊沒反應，溫慕窈只好乖乖回答：“是的，胡叔。”
胡叔：“今天做了什麽啊，你們都覺得這麽有趣？”
溫慕窈瞥了眼身邊的男生，想說也許這位大少爺并不覺得有趣。
她又答：“試了一些舞臺劇。”
“舞臺劇啊？”胡叔忽的驚奇了下，趁着等紅燈空檔回頭看了眼顧荊，“那舞臺劇的話，小荊應該表現很好吧？從小看到大的。”
溫慕窈：“？”
顧荊依舊沒理二人對話，她只好揣摩着話語回：“還行吧……？”
她為了略過這個話題便又問了句：“哥哥經常看舞臺劇嗎？”
“對啊，小荊他——”說到這裏，胡叔不知想起了什麽，臉色驀地變了下，停下話頭幾秒，才繼而含糊說，“就是之前家裏有人在做這個行業。”
溫慕窈遲疑點點頭，腦子裏突然浮現出了之前顧荊一個人在放映室看靈芝劇團舞臺劇的畫面。
稍稍推測了一下。
溫慕窈認為也許顧荊是真的喜歡的，否則也不會參加兩個社團。
但剛剛沒表現好，或者是表現連她一個妹妹都不如，所以覺得作為學長和哥哥的自尊心有點挫敗。
側頭看向顧荊，後者眉頭微皺，氣壓很低。
想了想，溫慕窈還是問了句：“你心情不好？”
顧荊側眸看了她一眼，同時突出喉結滾動了下，沉默。
溫慕窈眨了下眼：“是因為今天戲劇社活動嗎？”
“……”
男生臉色忽然沉了沉，眼尾壓着一股很淡的戾氣，沒說話。
“……”
看來是這個原因沒錯了。
想到兩人現在已經變得較為和諧的兄妹關系，秉承着有來有往互幫互助的原則，溫慕窈很認真地思忖了下安慰話語。
“沒關系的哥哥。”她聲線又細又柔，神情認真地安慰道，“你雖然演技确實比付學長他們差了很多……”
顧荊：“……”
顧荊：“？”
聽到這裏，顧荊眼皮忽的動了下，再次側頭看過來，眉頭鎖緊了些。
對方突然有了反應，讓溫慕窈有些被鼓舞到，這證明她的安慰來得是有效果的。
溫慕窈頓了下，稍許擡高聲量，将後面的話繼續說完：“但是包社長說了，可以給你一個站在我們旁邊拿道具牌的機會。”
她拍了拍顧荊肩膀，憐惜地說，“你也是可以上臺的，不要氣餒。”
“……”
話音剛落，顧荊臉色霎時更黑得垮了下去。
舔了舔唇，他似乎是被氣笑了一聲，肩膀也跟着輕微聳了聳。
默了幾秒，溫慕窈聽到身邊傳來男生咬着牙擠出幾個字：“謝謝妹妹。”
溫慕窈：“……”
……怎麽就沒聽出一點感謝的意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