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想要謝相迎
人被帶到荟萃樓, 謝相迎看着眼前餓死鬼一樣的人,問他道:“你從哪兒來的?”
少年一邊吃手中的肉包子,一邊警惕的看了謝相迎一眼。
“你放心, 我們不是壞人。”謝恒雲替謝相迎道了一句。
少年聞言, 微蹙的眉頭擰的更緊了些。
見人的第一面将鼻子弄出血, 第二面直接當街把人擄走了。謝相迎也知道這話實在沒什麽可信度。
謝恒雲一邊打量着少年,一邊道:“我大哥人很好的, 你告訴他,他可以幫你。”
将最後一個包子塞進嘴裏,少年才啓唇道:“姜國人, 跟着師父來此地游覽的, 前些日子跟丢了人,這會兒錢袋也丢了。”
“或許我們可以幫你找到師父。”謝相迎道了一句。
“真的?”那少年這才展露了笑顏。
謝相迎問他道:“你師父長什麽樣子?”
少年思量片刻道:“很好看,腿長腰細, 人群裏最好看的就是。”
這是什麽說法,哪有這樣形容自己師父的。
謝相迎笑了笑,沒再說什麽,只讓莫臨泉把人留下, 又安排了些人,幫着找這位腿長腰細人群中一眼能看出來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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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盛閣, 香爐中的輕煙緩緩而起, 帶着淡淡的甜味。
“你這宮裏頭才多了個人, 人家那邊就也搶了一個。”
穿着芍藥宮裙的女人看着手中的折子朗聲道了一句, 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情,嘴角蘊着濃濃的笑意。
折子是幾個言官彈劾謝鐮将軍, 縱容謝府二位公子當街搶人的。謝将軍這些年履立戰功, 去年又協助成王平定了來南邊挑釁的有祝國, 可謂是風頭正盛,朝中百官眼紅的很。
修長的手将折子放在案上,一雙笑眸正對上淩琅那雙陰翳的眼睛。旁人她不知道,淩琅的心意她看的清清楚楚,好歹一個娘胎裏出來的,不可能會錯意。
“朕是皇帝。”淩琅道。
“對,我的好弟弟是皇帝,要什麽樣的人沒有,不若明日你也去搶了他來,放在宮裏做你的皇後?”
“不成。”
玄婳被淩琅這青澀的模樣逗得合不攏嘴。她擡了擡手,一旁的丫頭将帶來的錦盒放在了孫良玉手中。
她這個好弟弟聰明的緊,只可惜這些聰明勁兒都用在了朝政上,不會對人說好聽話。這麽些年,她每到通幽殿一次,總能看見淩琅坐在殿門口眼巴巴等着謝相迎,等不來就親自帶着賞賜到那竹籬小院。那股勁兒實在癡情,只可惜癡情歸癡情,滿腹的心思不訴諸于口,人家謝太傅又怎麽會猜的到。
孫良玉将東西呈在案上。
淩琅看着玄婳,不明白她的意思。
玄婳示意孫良玉把盒子打開,只見那錦盒中躺着兩對指腹大的小鈴铛。
“這是何物?”
玄婳眯了眯眼睛,道:“此物名為合歡蠱,是我手下的親信從南邊得來的,你把雌蠱放在人身子裏,外頭的雄蠱一動,保他什麽清冷的人,都是你掌中的玩物。”
“這個……”
淩琅的目光落在那兩對合歡蠱上。他深知謝相迎是什麽樣的人,便是輕浮的言語也會惹惱了他,更不用說合歡蠱這樣折辱人的東西。
“不喜歡?”玄婳笑了笑,道,“我的弟弟什麽時候也懂得懷柔了。帝王之道,不用點手段,可是會讓別人占了先機。”
玄婳刻意強調了“先機”二字,這世上男女之道她看的清楚,遵從本心,遠沒有遵從本身來的逍遙快活。淩琅這樣的身份,談情深實在幼稚了點,好在中意的是謝相迎這個沒什麽心機的人,用點心思就用點吧,反正不會吃虧。
“帝師未必喜歡男子。”淩琅道了一句。
玄婳像是聽見了什麽稀罕事,只道:“你見過喜歡女子的人,年近二十七還沒有娶妻的麽?他父親二十七的時候,他都七八歲了。再說了,不喜歡男子又如何,喜歡你不就行了。但凡是人總有七情六欲的,他謝尹又不是修無情道的神仙,總有情絲在的。”
不知被哪句說動了,淩琅擡眸看了玄婳一眼。情絲,他的帝師,有這東西麽
“對了,聽說沈太後忙着你後宮的事呢,她看上哪個了。”驀地,玄婳問了一句。
“王丞相的女兒。”
“王嬌嬌?”玄婳思量片刻,道:“是個模樣俊俏的小美人,難為那賤人了,估摸着是想安排沈家的人,又怕朝臣們阻攔,所以先推了咱們這邊的人做個擋箭牌。這立後可是大事,她把這差事交給誰了。”
淩琅道:“先是沈為川,再是謝尹。”
“原來這事交給他了,那賤人還挺聰明,知道你拿謝尹沒辦法。謝尹怎麽想的,可是與你一心?”
“帝師讓朕對付過去。”
提起這個,淩琅不禁在心中冷笑,他的好帝師可是已經開始大張旗鼓的綢缪充盈後宮之事了。
“還是向着你的。”玄婳道了一句,這謝家的人,各頂個兒的忠貞,謝尹就那個最不會變心的人。
這邊說着話,有人打開殿門進來。
淩琅看了一眼來人,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挑着案上的折子。
“陛下,公主,請用茶。”
人跪在地上,端着茶盤的手軟似無骨。
玄婳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沒有讓人接下杯盞,只啓唇道:“後宮中人,無召是不能到興盛閣的。”
孫良玉見狀,忙道:“回公主的話,這人是新來的。”
“看出來了。”玄婳冷冷瞥了地上的人一眼,撫着鬓邊的步搖道,“時候不早,本宮該回去了。”
瞧見這狐媚東西倒胃口,玄婳沒了再說笑的興致,不等淩琅開口便起了身往殿外去。
能在興盛閣來去自由,玄婳是頭一個。
孫良玉跟着去送人,興盛閣的大門被關上,玄婳回眸看了一眼殿門,問孫良玉道:“什麽身世?”
孫良玉低聲道:“回公主的話,明玉閣的樂師。”
“樂師。”玄婳冷哼一聲道,“果然不是什麽好人家的,看着點,要是這人爬上通幽殿的龍床,本宮将你和他一起丢進晴湖裏喂魚。”
玄婳又瞥了一眼身後緊閉的大門,一雙眼睛帶了隐隐的怒氣。
她父皇是個癡情的人,但擋不住有那麽幾個狐媚惑主的東西擾亂朝綱。這事有過前車之鑒,絕對不能發生在淩琅身上。
“是……”
孫良玉蹙了眉,心下替自己叫屈。這上不上龍床又不是他說了算,還不是全看淩琅的意思。
玄畫看孫良玉不說話,冷笑一聲,正要離開,不遠處穿着青衫的人正抱着東西走來。
說曹操曹操到。
“謝大人。”
玄婳把手背到身後擺了擺,讓孫良玉先回去,自己帶着笑迎了過去。
謝相迎抱着一大堆畫軸,見到玄婳,一時也無法行禮,只和聲道:“長公主有禮。”
“大人這是去通幽殿?”
玄婳打量着面前的人,往日不曾細看,今日一見,謝相迎身上少了幾分初生牛犢的淩厲,眉眼含笑的如玉模樣确實勾人,她的弟弟眼光不錯,是個良人。玄婳對嫡出的公子小姐本就喜歡,謝相迎是謝府正兒八經的長子,這樣的身份正合她的心意,此刻越看越覺得順眼。
“各府送了畫像過來,臣拿給陛下看看。”
“是陛下後院的事,這是個苦差事。敢明兒我再讓畫師畫幾個像,勞煩大人一并也送給陛下瞧瞧,要是有中意的,也好侍奉陛下。”
玄婳鬓邊格式搖曳的鳳凰步搖,總是讓謝相迎看的目不轉睛。這北齊能工巧匠許多,但最好的仿佛都被長公主收入府中了。
“一定,公主若畫好了,臣親自過去取。”
“有勞了,陛下在興盛閣,你們商議正事去吧。”
玄婳估摸着時候差不多了,也就不再和謝相迎扯皮,三兩句話打發了人,自己也就脫身而去。
謝相迎等玄婳遠去,才抱着懷裏的畫像往興盛閣去。
孫良玉正巧走出殿門,見到謝相迎忙下石階相迎,幫着謝相迎把滿懷的畫像拿了大半。
謝相迎進殿門時淩琅正在看折子,謝相迎見淩琅看的認真,便把畫卷全放在側面的桌案上。
“陛下,太傅大人來了。”
孫良玉說罷,淩琅這才擡了頭。
謝相迎一眼看到淩琅桌子上的折子,這折子眼熟,像是早朝的時候,幾個言官手裏拿的,定是彈劾他和謝恒雲那份,。
“陛下,各府小姐的畫送來了,您略看一眼。”謝相迎做了個請的姿勢。
淩琅看着謝相迎誠懇的動作,唇角勾出起一個頗為無奈的笑意,玄婳說的對,沈太後确實會找人,這營生放在其他人身上,這會兒早被趕出去了。也就謝相迎有這個膽子張羅。
淩琅起了身,拿着盞茶,往側邊的桌案旁坐下,對謝相迎道:“勞煩帝師為朕打開。”
“好。”
謝相迎看了那些畫一眼,從淩琅手邊的畫軸開始抽。
“這位是成王側妃的表妹,蘇韻容。”
“下一張。”
“這位是王丞相家的千金,王纓之”
“下一張。”
“你好好看看。”
謝相迎看的清楚,淩琅連眼皮都沒擡過。
淩琅見謝相迎音聲中帶着愠色,這才擡眼看了那王纓之一眼。
畫像裏的人圓臉,杏核眼,看着沒什麽特別的。
“好看嗎?”謝相迎問他。
淩琅如實道:“這畫都差不多,朕看不出來。”
眼前就有個北齊第一美人,他哪裏還看的下去畫。照他看,這些個人都沒有謝相迎好看。
“你認真看!”
謝相迎見淩琅只顧着喝茶,一把将淩琅手中的茶奪過來,一飲而盡喝了個幹淨。他是真的生氣了,都說好了,走個過場應付差使,淩琅總這麽敷衍他,他這輩子都交不了差。
孫良玉看見這一幕,當場愣住,眼睛看看淩琅,又看向謝相迎。
謝相迎把那空杯子放回案上,又展開一幅美人圖,擺在淩琅面前。
淩琅沒有說話,只是嘴角含着笑,盯着謝相迎沾着茶水的唇角愣神。
“這個好看嗎?”
“好看。”
“那留下了,這個是洛林郡守的女兒,還得從東北回來。”
“這麽遠,那不好看了。”
“淩琅!”
謝相迎覺得自己遲早被淩琅氣死,一雙怒目對上淩琅滿懷笑意的眸子,謝相迎一時委屈的很。
也是這一聲“淩琅”,讓淩琅連日來的苦悶遣散了不少。原來謝相迎不是怕他,而是把想說的話憋着呢。
“陛下慎重考慮。”謝相迎把怒火壓回去,再展開下一幅畫時猛地又收了回去。
“這是誰?”淩琅對謝相迎這反應有些好奇。
謝相迎把畫攥在手裏,解釋道:“放錯了吧,一定是放錯了。”
謝相迎這麽一解釋,淩琅反而更加好奇,他起身将人堵在桌案前,一只手從謝相迎手中搶過了畫。
帶着寒意的目光在看到畫上的人時,略略滞了一滞。
卓螢?
淩琅擡眸看着面前的人,謝相迎慌亂的神色作不了假。這人,莫不是對攝政王府的小霸王感興趣。
“這幅留下。”
淩琅說罷,将畫遞給了一旁站着的孫良玉。
孫良玉也納悶兒,攝政王府怎麽把卓螢遞上來了。不過若論年紀,卓螢長淩琅五六歲,好像也不是不行。
“再看。”淩琅坐回位子上,沉聲道了一句。
謝相迎有些心虛,繼續把桌案上的畫展開。
往後的的畫,淩琅便看的認真了,尤其是看謝相迎的反應。
二十來幅畫,有那麽兩三幅是謝相迎看起來頗為動心的,淩琅全留了下來。
“這五個,勞煩帝師了。”
不算卓螢的話是四個,謝相迎雙眉微蹙,盯着孫良玉手中的五幅畫發愁。
淩琅坐在案旁好整以暇地看着謝相迎,心道怪不得謝相迎這個年紀都未娶妻,原來是早有中意的人。
謝相迎身子一直不結實,細想起來,這病大抵是從卓螢跟随攝政王遠去軍營時變得更為嚴重的,也不知是不是思慮成疾呢。
“帝師,怎麽還不接旨。”淩琅冷聲提醒了一句。
“臣,遵旨。”
謝相迎像只霜打的茄子,瞬間沒了精神。卓螢可是他的寶貝,怎麽能進宮呢。
淩琅眸中蘊着火,他看着謝相迎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一時怒從中來,卻又無處發洩。他明明是北齊的帝王,整個北齊都是自己的,憑什麽謝尹不是自己的。
淩琅想要謝相迎,這件事他打從見到謝相迎的那一刻就在思慮了。
幼時想要的是那個萬事皆敢包攬,一心為國,滿心為他的人。如今想要的,是這個眸中含笑,心中卻早已經沒有他的人。
他要如何做,才能讓謝相迎把分出去的心還給他呢。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