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像一只柔軟的兔子
卓螢也沒告訴他,帝師還得幹這個。
謝相迎的話未說完,只見淩琅從袖口中取出一樣東西。
小小的手心兒攤開來,一枚木制的竹葉片赫然出現在眼前。這是謝恒雲貼身佩戴之物,謝相迎也有一片。
“恒雲……”
“正是将軍之子謝恒雲之物。”淩琅看着謝相迎,小小的身子略微晃動。
他将謝恒雲被擄之事告訴謝相迎,謝相迎讓淩琅坐下,淩琅卻始終站在原處,做錯事一般。
“是朕的錯。”
若不是這皇位落在自己手中,北齊又怎會人盡可欺,淩琅眸中滿是愧疚。
謝相迎看着淩琅,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淩琅從登上皇位開始,手上抓着的就不是什麽好牌,內有外戚奸佞,外有他國虎視眈眈,這一切的擔子可都在淩琅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身上。若他是處在淩琅這個境地,所做未必會比淩琅要好。
“陛下。”謝相迎喚了一聲道,“天下未有不過去之事,忍耐一時便覺無事。我北齊雖不如從前,卻也有東山再起的一天。陛下不必過多自責,為今之計要先定北齊之安,再強軍中之勢。”
太宗皇帝建下的基業尚在,忠臣良将尚存,能與北齊較量一二的,也只有東陵國。
那竟勝小國是吞并了姜姬的故國才改國號東萊為竟勝,這會子不休養生息還要來北齊邊境試探,實在膽大。
“帝師是真的信任朕嗎?”
淩琅看着謝相迎的眸子,這人是第一個願意對自己說這些話的人。對于謝相迎這個人來說,不論是投奔攝政王還是侍奉沈太後,都比留在他身側要安穩許多。
謝相迎道:“臣說過,願輔佐陛下成就千秋一統。”
“千秋一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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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北齊于危難之間,謝相迎說出如此狂言,實在叫人忍不住動心。身處萬人之上,淩琅不是沒想過千秋一統的盛況,只是還從來沒有人将這樣的野心提到明面上。
他很慶幸,謝相迎是自己的人。
“朕不會辜負帝師的。”
謝相迎既然信任他,他會讓謝相迎看到這一天。
耳畔雷鳴聲漸起,謝相迎估摸淩琅說完了話也該回正殿去,正要去送一送,不成想淩琅擡頭對他道:“朕與太後商定好了,過幾日便要起身往軍營去,今日可否睡在西偏殿,朕有些話想與帝師說。”
屋外的雨聲雷聲摻雜在一起,淩琅那雙大眼睛在燭火下泛着點點微光。
“自然。”
這畢竟是淩琅的宮闕,況且他也不能違背淩琅的意思。別說是睡在他房間,就是睡在他頭上,謝相迎也不能拒絕。
殿內沒有下人,謝相迎為淩琅備好床鋪,站在榻邊等着淩琅。
淩琅乖乖爬上榻,坐在最裏面。
謝相迎抱着自己的被子,正要去簾外的矮榻上,忽被淩琅叫住。
“帝師不睡這兒嗎?”
謝相迎沉默了片刻,道:“陛下是君王,臣是……”
“是朕的帝師,是為朕解惑之人,離得那樣遠又如何解惑?”淩琅歪着腦袋,問得十分誠懇。
小孩兒的眼睛是最清澈的,一丁點的雜質都看不到。
謝相迎覺得這話沒什麽錯,只是傳道授業什麽時候不行,幹嘛非趕晚上。
心裏納悶但又不能身體力行地拒絕,這會兒就拿這孩子沒辦法,往後可怎麽着。
謝相迎把被子放回榻上,靠在榻邊和衣坐着。
燈火未熄,淩琅靜靜看着身側的人。目光落在謝相迎的眉梢,他看着那顆細細的紅痣,久久不能回神。
謝相迎這個人,好像是上天賜下來的一般,他突然有些舍不得離開盛京。
謝相迎正打算閉目養神,一陣“咕咕”聲突然傳入耳中。這會兒屋外沒打雷,淩琅的肚子卻在打雷。
他擡眸看了淩琅一眼,問道:“陛下餓了?”
“有些。”方才在沒來得及吃東西,這會兒确實餓了。
帶孩子也不容易,這活兒估計從前都是孫良玉幹的。
淩琅這孩子從小就沒爹沒娘的也是可憐。謝相迎嘆了口氣,起身去櫃子裏拿了幾個蘋果。
“臣帶的點心吃光了,只剩下早上小丫頭們送來的蘋果。”
司膳房的點心樣式少,便是送進各個殿中的水果也有數。
謝相迎從枕畔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把蘋果皮削削掉,割下一小塊遞給淩琅。
淩琅接過去看了幾眼,才放進口中。
冰冰涼涼的東西,甜的很。
謝相迎專心切蘋果,淩琅便一聲不響的吃東西。
小家夥倉鼠似的,給多少吃多少。一直到第二個蘋果被削完,謝相迎看這人無底洞似的,直接把手裏的匕首遞進了淩琅的手中。
“帝師……”
淩琅看遞過來的不是蘋果塊,心下有幾分疑惑。
謝相迎挑了挑眉,道:“若是被起居使知道陛下夜裏在西偏殿吃了兩個蘋果,臣得死在刀下。”
“不會。”淩琅将匕首放在枕判,拉着謝相迎的衣角道,“帝師會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
謝相迎聽到這四個字,瞬間沉默了。他不會長命百歲的,至少謝尹不會,給予淩琅的這些好話與忠心,都是有時限的。
“陛下希望臣長命百歲嗎?”謝相迎問他。
淩琅重重點了點頭:“朕希望帝師長命百歲,順遂無憂。”
小孩兒說的認真,謝相迎心頭突然有些觸動。
“前些日子帝師獻寶之事只怕已經傳出了北齊,朕已經拟旨明日送帝師回将軍府,就當是撫慰謝鐮将軍和将軍夫人。切記等不到朕回來,萬萬不要出府。”
淩琅望着謝相迎,一雙眸中盛着點點憂慮。就好似謝相迎是他最珍視的人,唯有放在重重守衛的将軍府,才能安心離去。
謝相迎此刻的心情有些複雜,這小孩兒方才在殿上不聲不響的,原來已經給他安排好後路了。
“帝師。”淩琅喚了一聲,見謝相迎靠在床欄上,伸手将鋪上唯一一個軟枕放在謝相迎腰後,自己則俯下身子趴在謝相迎的腿上,“朕其實很舍不得帝師。”
他怕回不來,更怕回來之後見不到謝相迎,可是這一次必須走。他是北齊的皇帝,有些事總要他做的。
“臣會陪着陛下。”
即使不以謝尹的身份,也會以攝政王的身份。謝相迎的手落在淩琅的腦袋上,手下溫熱的觸感,像一只柔軟的小兔子。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