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背我出去
“姜姬在這裏?”劉總管替謝相迎問出了心中所惑。
“其餘的人留在洞外,謝公子和劉總管跟着便好。”卓螢沒有回答劉總管的話,只是帶着阿召先走了進去。
阿召聽卓螢的吩咐,在洞穴兩側的石壁上,點了燈。
路不好走,腳下時有積水。山裏不似城中悶熱,這會兒往深處去還有些發涼,尤其是背後,如蟻行般瘆人。
過了許多個彎彎繞繞,幾人終于在一堵牆面前停了下來。
卓螢在牆上摸了摸,那到牆壁便緩緩挪開。
謝相迎沉默良久,正要進去,忽然發現身後的劉總管止步不前。
“劉總管不進去?”謝相迎十分客氣的做了個請的姿勢。
劉總管的目光有些閃躲,勉強笑了笑道:“既然是太後和陛下的旨意,奴才也不好幹涉,太傅進去便是。”
“那我可進去了。”
謝相迎踏進那道牆之後的的地面,身後的石牆緩緩關閉。
卓螢和阿召都沒進來,謝相迎再去摸那牆,竟然嚴絲合縫,半點沒有痕跡。
心下不由感嘆,這古時的能工巧匠當真厲害非常。
沒了帶路人,謝相迎從懷中取出了火折子。第一次用這東西,吹得頭腦發昏才吹出那麽一抹火焰。
謝相迎借着昏暗的光往裏走,耳畔有滴水聲傳來。
腳步放慢,路過一處狹窄的地方後,視野忽然寬闊起來,眼前是流着水的池子,正中間高高的石臺上,有人坐在中間,雙手飛鳥般張着。
Advertisement
謝相迎頭一次看見這種陣仗,他給自己打了氣,開口問道:“敢問前輩,可是姜姬?”
這姜姬早有盛名,恐怕也不再是十六七的姑娘。謝相迎覺得自己稱呼一聲前輩,理應十分合理。
那石臺上的人沒有回應,謝相迎又喚了一聲,還是同樣的沉寂。
眼睛落在那紅衣人的身上,謝相迎看着那人的背影,心頭忽然一跳,這人該不會……
顧不得其他,謝相迎直接下了池子,淹過肩膀的水,水底有石階能通向那石臺。謝相迎看了看四周,幽微火光照亮的地方,四面牆上有幾個張着嘴的龍頭。這龍頭張嘴裏不含着東西,只怕是用來注水的。
謝相迎登上石階往高臺上去。
一直到走到近處,才發現這高臺之上是個被鎖鏈纏縛的女子。
那紅衣女子垂着頭,雪白的手臂被鐐铐吊着,鎖鏈接着兩處的牆壁,腰上也有厚重的鐐铐。
“姜姬前輩。”謝相迎拍了拍姜姬的肩膀,那人方才動了一動。
烏發落在肩頭,對上謝相迎的是一張妖媚到極致臉。
朱唇雪肌。
那冰冷含霜的眸子,似一潭可以溺死人的泉水。
“你是……”
姜姬的眸中的精神緩緩回來,歪着腦袋的樣子,像極了林間的動物。
只有兩個字,謝相迎卻覺得心都要化了。心下不由感嘆,這天下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虛傳。這人未施粉黛,未戴珠釵,光是一雙眼睛,一兩句話,就足已讓人淪陷。
“姜姬前輩,在下謝尹,乃是北齊太醫令謝省的兒子。”
好在謝相迎還沒忘記自己此來的目的。
“你來接我?”姜姬問了一句。
兩人身處洞中,說話帶着回音,配上姜姬這樣柔媚的嗓子,實在叫人撐不住。
謝相迎定了定神,鄭聲道:“陛下有旨意,叫我接您出去。”
姜姬聞言,眸光斂了幾分,她是個極聰明的女子。當初從被北齊的泾王救下開始,她就明自己這一聲難逃淪為他人棋子的命運。如今這皇帝過來請她,必然與那泾王一個意思。
“要把我送給誰?”姜姬啓唇問他,朱紅色的唇血染一般,叫謝相迎有幾分不忍說接下來的話。
“東陵太子求親,公主尚幼。陛下派臣來問上一問,前輩願不願意替公主接見那東陵國太子。”
謝相迎還是說完了這些話,或許殘忍,但第一美人的宿命在此,不做太子妃,姜姬一個弱女子,可以送去給任何人。
姜姬聞言,冷冷笑了兩聲沒有說話,她看着四下昏暗的石壁道:“只怕我見不了那太子了。”
“前輩何出此言?”
“我受了傷,你看不出來。”
姜姬眸中帶着些不悅,半怒半嗔,也是一種別樣的風情。
謝相迎心道這人被困在大牢似的地方,必然身上帶傷,他聞言拍着胸脯道:“晚輩的父親乃是太醫令,前輩的傷,可由父親醫治。”
姜姬看這人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樣子,不由笑出聲來,她看着謝相迎,柔聲道:“若是你的父親能醫好我,莫說做那東陵的太子妃為北齊效力,就是做你的妾我也無妨。”
“不用做我的妾,前輩我先為你打開鐐铐吧。”謝相迎從袖中取出卓螢給他的鑰匙。
那鐐铐在人身上不知多少年,許多地方已與肌膚粘連,謝相迎小心翼翼打開,卻還是弄疼了姜姬。
姜姬的蛾眉微蹙,始終沒有說出半個“痛”字。
謝相迎覺得這女子被囚禁在山中數年,神志卻依舊清醒,必然是個內心強大之人。思及此處,謝相迎對姜姬不免生出些許敬佩。
姜姬的身子軟,鐐铐一去,一雙臂膀就那麽随意的垂着。玉掌落在朱紅的裙上,更襯的人肌膚勝雪。解開腰上的鐐铐後,整個人便倒在了謝相迎的懷裏。
“背我出去。”姜姬在謝相迎耳邊低低道了一聲。
謝相迎知道這人身子弱,沒有推脫,只低了身子,蹲在姜姬身前。
姜姬順勢依靠在謝相迎的後背,兩只手輕輕搭上謝相迎的肩膀。
謝相迎背起身後的人只覺得輕若無物,好似一副骨頭。
姜姬把頭貼在謝相迎的背上。
謝相迎緊了緊背後的手,往水中去。
兩人躺過冰冷的水,在謝相迎快要踏上岸時,姜姬伏在謝相迎的耳邊道了一句。
“我的腳筋斷了,你治不好的。”
她說的那樣輕易,就好似在告訴他昨日中午吃過什麽。
謝相迎的步子滞了一滞,像是心口處裂了一道口子,他看着腳下的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一時無言。
“你恨他嗎?”謝相迎問。
這一次,輪到姜姬無言。
一滴淚落在謝相迎的肩頭,話到盡處,是無聲。
阿召和謝相迎守在洞外。
不知是想看謝相迎是不是全胳膊全腿的出來了,還是想一睹天下第一美人的風采,見謝相迎出來,一群人都圍了上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謝相迎背後的紅衣女子身上,唯有卓螢的眼睛始終看着謝相迎。
卓螢看得出謝相迎眸中的驚詫與憤怒,更看得出謝相迎的無奈。
“主人。”
“無事。”
兩個字,沒來由的讓人心安。
姜姬在洞內許久,終于出來,只覺得寡淡的日光也十分刺眼,她懶懶靠在謝相迎的背後,眉眼微垂,誰都沒有看,卻已經俘獲了所有人的心。
阿召整個人呆在路邊,他沒有見過這神仙似的人物。
“走吧。”謝相迎說罷,背着姜姬往山下去。
太後與皇帝未見姜姬聽劉總管說起姜姬的境況,未曾接見,直接把人交給謝相迎照料。
謝相迎知道是太後知道姜姬雙腳已廢,所以不抱希望,但他卻不願放棄姜姬。
入夜,太醫令謝省着箱子連夜從謝府趕往竹籬小院。
謝省今年正當壯年,太醫院的日子卻把人折磨的略顯老氣。
謝相迎在門外等着謝省。
謝省打遠看到謝相迎,上來第一句不是父子情深,而是喊了一句“逆子”。
謝相迎不知自己何錯之有,只站在門外一臉無辜的看着謝省。
謝省早聽說兒子被一幫人舉薦入宮,沒成想不過幾日就接下了這燙手的山芋。心中是又急又氣。
“兩國之誼,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娃娃懂什麽!”謝省舉起手中的藥箱,忽又想起謝相迎是自己的獨苗,又放下藥箱苦口婆心道,“我在後宮之中,稍有不慎就要拉去陪葬,你可倒好,直接把棺材板都打好了,來年你墳頭落了土,可別讓我這個當爹的費力去掃!”
謝相迎看謝省的火氣大,忙拉住謝省的胳膊道:“爹,孩兒知錯了,孩兒不該逞強,只是這活兒接都接了,您來都來了,還是先去看看裏頭那位。”
“我不去,我哪裏敢,那可是攝政王的人!”
攝政王三個字,謝省說的咬牙切齒。
謝相迎看謝省這樣子,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倘若這人知道攝政王和自己的兒子是同一個人,該如何作想。
“醫者仁心,那姜姬被攝政王折磨的斷了雙腳,你不救她,讓她一個弱女子死在屋裏嗎?”謝相迎知道謝省人好,一番勸說想必這人已然心軟。
謝省的眸子垂了垂,他搖着頭道:“我若是救了她,我怕你這條小命……”
他擡眸看着謝相迎,這十幾年來在宮中勤勤懇懇做事,為了保護謝相迎,一直把這孩子養在将軍府。十數年轉瞬之間,如今謝相迎居然長這麽高了。
這是第一次,謝省認認真真打量自己的兒子。
“罷罷,你帶我去。”救不了姜姬,只怕這孩子不會放過他。
“多謝父親。”謝相迎臉上帶了些笑,他先行一步帶着謝省來到客房。
謝省來小院之前,以為姜姬久在暗室,傷了身子,派他來調養。進屋才知道這人的腳筋,居然已斷了大半。
“治不了。”謝省出門時道了一句。
“父親……”謝相迎追着他道,“人之血肉本就有再生的能力,骨頭折了都能長上,為何宗筋不可?臣聽聞父親常為沙場上的将士們續骨療傷,藝術精妙,必定也能治好姜姬。”
“謝尹!”謝省高聲喝了一句,他看着謝相迎道,“她是什麽人,将士們又是什麽人?将士們為國效力,她呢,我醫好了她,讓她蠱惑你嗎?”
“父親,姜姬答應孩兒,若是治得好她,她願意為北齊效力。”謝相迎道。
謝省沒有說話,他不知謝相迎是吃了熊心還是豹子膽,敢替姜姬做擔保。這女子是烏徕聖女心思本就不可測,攝政王又害得她如此慘狀,她說自己與北齊同心,謝尹居然信了。
“你年紀小,你不知道其中的險惡。”謝省的目光帶了些淚光,似乎想到什麽事,無奈又悲涼。
“父親……”謝相迎看着他,鄭聲道,“兒臣已入廟堂,再不能獨善其身了。姜姬其人不止烏徕聖女那樣簡單,北齊得姜姬,如得至寶。還請父親,成全兒子。”
“你!”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修文不更新,後天接着更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