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
季姜萊也沒跑遠。
她無意識地就跑到了季姜家裏的一處人工湖邊。
以她現在的體質, 能跑到這兒,已經是極限了。
她坐在石頭上,呆呆地看着自己水裏的倒影。
之前, 剛出車禍那段時間,家裏誰都不肯讓她照鏡子, 別說鏡子, 幾乎都沒有鏡面的東西。
可她還是從水裏看見,自己的額頭多了一道蜈蚣一樣的傷疤。
現在,她已經看不見這條疤了。
而且她長得越來越美。
按說, 她的人生應該如同開挂了一樣,順風順水。
眼淚又不争氣地掉了下來。
在沒和季姜盛吵開之前,她覺得自己再來一趟,是值得的。
她很貪心, 想要把全家都從那個不堪入目的結局裏撈出來。
撈一點是一點。
可她現在卻開始懷疑, 她真的撈的動嗎?
她父親格外剛愎自用,他覺得好的, 就絕不會去懷疑。
反之,像她這樣,也絕不會覺得她哪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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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過得好,應該比他眼中所謂的好,要重要吧。
畢竟,日子又不是他在過。
可惜,跟他說不通。
一想到剛才季姜盛和李玉成沆瀣一氣的場面,她就氣得把腳邊的石頭給踢了出去。
哪兒知道,自己跑到這兒已經脫力了。
一個發力不穩, 她摔進了這人工湖裏。
湖水不深,可是凍人, 她沒力氣,只管往裏面沉下去。
有那麽一個瞬間,季姜萊想放棄掙紮。
也不是沒死過。
劇情什麽,她不管了。
一個溫熱的東西觸到了她的脖子。
像是什麽人的手。
溫熱的手穿過她的胳膊,把她抱了起來。
“醒醒,這水淹不死你。”
是顧铎的聲音。
她嗆出兩口水,頭發滴下來的水簾遮住了她的視線。
“要,要你管。”
這時候倒是挺猖狂。
顧铎沒再說話,勉強壓住狂亂的心跳。
“下次要尋死,找個深一點河。”
他把她打橫抱起,慢慢地走向湖岸邊。
這水真不深,季姜萊終于看清了,湖水也就到胸口的位置。
“誰、誰要尋死了?”
她聲音微弱地像是剛出生的小貓咪,無端惹人憐愛。
“我不想尋死!”
她像是別顧铎戳中了心思,再度重申:“我是不小心掉下來的。”
小不小心他不知道,他身手比季姜昀快,追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泅進水裏了。
天知道,就在親眼看見她在水裏的那個剎那,他的心跳像是暫停了。
哪怕現在,把她抱在懷裏,也在慌亂地跳個不停。
顧铎清楚地知道,他在恐懼。
恐懼什麽?不是很清楚。
這種感覺,在顧家破産的時候,也有過一次。
那時候他還小。
季姜萊在他懷裏開始打噴嚏,連着打了十幾個了。
走到岸上,他把她放下。
季姜萊死也不肯:“我走不動。”
她是真的走不動了。
可能又是離顧铎太近,她的身體又是一點兒勁都使不上。
太沒用了。
她也只能承認,并且非常直白地要求:“你繼續抱着我。”
“快點,我哥追來了。”她看見季姜昀追過來的身影,催促道。
“我現在不想回家。”
說完,她就懶洋洋的,像一只奶貓,高傲地往他的懷裏一鑽,什麽力氣都不用花。
顧铎:……
他是學過武,但沒練過舉重。
抱着走一會兒可以,走三十分鐘就有點過分了。
“你還不能自己走?”
被男主抱了一路,也有點自覺了,季姜萊慢慢下來。
稍稍離他遠點,就好像能恢複點力氣。
哎,可是她現在不想要力氣,就想躺着。
當個背景板,什麽都不要想,什麽都不要做。
她一瘸一拐地走着。
“還要多久?”
她不回家,也不知道該去哪裏,就這麽跟着顧铎走了一會,顧铎帶着她來到了一個老舊的商鋪。
打開門,她都驚了。
是個畫室,裏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畫。
還有個小小的隔間用作休息。
中間是一幅未完成的畫,只畫了一些金色炫目的背景。
她看看那幅畫,再看看顧铎:“這是你的畫室?”
顧铎沒有否認。
季姜萊呆住了。
很多畫面在面前閃過,一些小細節也串聯了起來。
他在美術館流利地答題,還有,送給他的那副畫,他也從善如流地收了。
這根本不符合他的性格。
“那幅波點畫,是你的作品?”
她覺得自己的嘴裏,可以塞下一個鴕鳥蛋。
“對,是的,沒錯。”
不等顧铎,她自己回答了。
那天慈善晚宴,他的指點,就是最好的證明啊。
“天哪。”
她坐在板凳上,說不出話來。她抱着腿,歪頭仔細端詳着這畫室裏的每一幅畫,漸漸屏住了呼吸。
“你真是個藝術家。”
畫室裏的畫不多,完成的可能也就是四五福,剩下的都是些草稿和線條畫。但完成的畫,幾乎每一副都能吸引住她的目光,很久很久。
每一幅畫都像是有自己的故事,在靜靜流淌。
季姜萊先是贊嘆,對上顧铎的目光,又輕輕嘟囔了一句。
“難怪黑化不了,有錢又有才華,什麽樣的打擊受不住。”
“哎。”
顧铎沒聽見,他難得地愣了神。
他一開畫室的門,放她進來,就有一些懊悔。
這間畫室,還從未對任何人開放過。
他目光瞥到季姜萊的小腿。
經過一番折騰,她小腿的傷口沒能結痂,一直在流着血。
他走進裏間。
“你去哪兒啊,這幅畫你想畫什麽啊,完成了一定很好看。”她對着中間那副畫碎碎念。
這幅畫的背景就格外不一樣,描金的手法有文藝複興時期的風範。
金色中摻雜着粉色花瓣,浪漫中透着神聖,和周圍的幾幅完全不是一個風格。
太好奇了怎麽辦。
顧铎捏着東西出來的時候,季姜萊頭倚在木頭椅子上,悄無聲息。
他心髒處又是一緊。
走過去一望,鼻息出入很明顯。
顧铎松開手,藥膏掉了下來。
他的心髒竟有些痛。
他一定是瘋了。
日上三竿,季姜萊從柔軟的小床上醒來,這一覺是她睡過最安心的。
也不知道怎麽就睡着了。
她動了動,腿上傳來一陣清涼。
她看了下,小腿上塗了一層透明的藥膏,還貼上了創可貼。
是他?
原劇情中的顧铎,有對她這麽好過嗎?
季姜萊一時有些眩暈,生出一種不真實感。
不過她很快就找到了解釋。
她現在是顧铎的雇主,季姜昀也給他大哥長大哥短的叫着,他也得表現出兩分人性才是。
是這個道理啊。
更別說現在,她也和顧铎處得不錯,虎哥虎哥的叫着。
起碼也有幾分兄弟義氣。
從顧铎那裏得知季姜萊不錯之後,季姜昀就安心多了。
“我家小妹脾氣不好,但你說離家出走吧,還是第一次。”
他抱怨了幾句:“她都答應的好好的,還是為了李玉成,跟爸吵起來。”
顧铎心不在焉地聽着,聽到李玉成時,哦了一聲。
“為了李玉成?”
季姜昀甩甩手:“要跟李玉成退婚,對方不同意。”
顧铎垂下眼,若有所思。
他看了眼手機。
唐儒的消息,跟單秦有關。
他要走。
季姜昀追着他不放:“大哥,你天天忙得早出晚歸,我功課上不懂,你得幫我忙。”
“問了沒用。”顧铎不睬。
季姜昀:“那怎麽才有用?”
顧铎:“用在你那公司上。”
季姜昀:“可我沒底,學來還沒明白呢,立刻就用啊?”
顧铎:“反正也快破産了,随便用。”
季姜昀:……
太,太潇灑了。
季姜昀頭一次聽到這樣的理論,不得不說,他确實沒嘗試過。
他收拾收拾手裏的資料,要不,去公司試試?
主屋,季姜盛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看到了這一幕。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看到季姜昀跟在顧铎邊上了。
顧铎——
先是和萊兒一起參加宴會。
現在又是昀兒。
“寬伯,過來。”
寬伯是季姜盛最信得過的下人,從他創業初期就跟着他。
“少爺每天都去公司?”
寬伯看了眼季姜盛的臉色,不像是要發飙,故而老實答道:“是。”
太太叮囑過,不能再說些有的沒的惹老爺生氣了。
“他現在跟着那個姓顧的小子做什麽?”
寬伯精神一振:“哦,少爺最近很好學,他好像跟着那個顧铎在學些功課。”
“什麽功課?”
“那書都不老少呢,我看到過一眼,好像是什麽博弈,什麽商戰之類的。”
“季姜昀會看書?”
雪茄在手指尖動了一下,瞬間有點燙,季姜盛卻渾然不覺。
寬伯:“啊,看呢,最近看了不老少,天天熬夜學習。”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季姜盛也瞄到過一次,原以為他只是在他面前裝樣子……
“顧铎那小子讓他學,他就學?”
寬伯用力地點頭。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入夜。
季姜萊沒回來,季姜昀也沒回來。
就連那個顧铎,也不在。
季姜盛抖了抖煙灰,繼續等。
寬伯推開書房的門:“老爺,顧铎回來了。”
“去叫過來。”
很快,顧铎就進了書房。
季姜盛出其不意地客氣:“顧先生,請坐。”
顧铎真的順着他指的位置坐下了,不卑不亢,壓根就不是一個寄人籬下的仆人的氣度。
“客氣了。”
坐在季姜盛的對面,距離很近,他抖煙灰動作幅度大,顧铎看到,那個煙灰缸缺了一個角,紫檀木的書桌上,也磕出了一個坑洞。
季姜萊的小腿傷口,看着也像是鋒利的玻璃割過的。
“季姜先生,有什麽事,就直說吧。”
原想着寒暄幾句,現在,感覺沒什麽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