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季姜萊的點評精準犀利又毒辣, 堪稱是藝術鑒賞界的單口相聲。
諸如:
大海啊,還真全是水,藍色顏料塗得跟擠牙膏似得, 一點不心疼。
作畫者明明不是莫奈,竟也跟着忘掉了眼前要畫的是什麽物體。
跳躍的色彩, 豐富的層次, 熒光的漸變,令人想到巴拉啦小魔仙。
巴啦啦能量!
……
啊,被洗腦了, 頭疼。
周煦捏着太陽穴,來到了季姜萊和龔意如的畫作前。
這一次,恐怕季姜萊無法簡單粗暴地點評龔意如的畫作了。
她的畫,可以說沒什麽瑕疵。
是一副古典歐洲貴族少女肖像圖, 模仿帶珍珠耳環的少女, 也是一個少女的側臉,陰部和明部到位, 少女的臉也嬌豔欲滴,實在挑不出毛病,相形之下,季姜萊的波點圖,倒有點過于簡陋了。
但,照例,在給出結果前,要看一看兩人的互評。
這一次,這兩人的互評都寫得挺久的。
龔意如毫不留情, 自己把自己的點評給讀了出來:“這也能叫畫?兒童随意揮灑,也比這好看一萬倍。色彩的排列組合太過出色, 導致畫面本身失去了故事感。不過,這幅畫,有畫面嗎?”
讀完,她更是毫不珍惜自己的魚尾紋,哈哈大笑起來:“畫的什麽鬼,季姜萊,你也好意思拿出來,這畫晚些時候是要拿去募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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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信心,季姜萊可是爆棚的。
她才不理龔意如的嘲笑,也把點評大聲地讀了出來,只可惜她現在渾身又開始沒力氣,以至于讀出來的聲音,沒什麽攻擊性,軟綿綿的。
季姜萊讀了兩句,深感無趣,把紙遞給了周煦。
“你幫我讀。”
一旦開始感覺自己沒力氣,人就迅速地軟綿綿起來。
她索性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撐着腦袋,任頭發微微地垂落在臉頰兩側。
這幅樣子看在龔意如眼裏,整個一狐媚子形象。
尤其是她把紙條塞到周煦手裏時,那軟軟的聲音,在場人都聽到了。
李玉成臉色也有點冒綠光。
周煦從她手裏接過紙,照着念的時候,龔意如已經不想聽季姜萊的點評了,她現在不想管什麽比賽結果,只想手撕了這狐貍精季姜萊。
“畫虎不成反類犬。人家是戴珍珠耳環的少女,龔意如畫的是戴鑽石耳環的妓、女。整幅畫氣質富貴,堪比牡丹,耀眼奪目。”
幾句評語倒也不算犀利毒辣,但由溫文爾雅的周煦讀來,頓時又有一種反差感。讓人忍俊不禁。
讀到最後,周煦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明褒暗貶,把人家模仿《戴珍珠耳環的少女》的畫作比成富貴逼人的牡丹,真是——
連龔意如都聽出不對了:“什麽牡丹,她什麽意思?”
季姜萊聲音有點虛,但卻盡量語重心長:“牡丹還不懂嘛,花中之王,你畫裏的少女,也是行業女王,可說是非常契合了。”
她聲音柔弱,卻自帶一種說服力。
周圍有人就被她給繞進去了,跟着點頭。
“看着确實像花魁哦。”
季姜萊噗嗤笑了。
周圍看的評委也都沒忍住,噗嗤聲此起彼伏。
“花魁?我在西班牙畫了兩周,兩周!”
龔意如簡直失去了理智:“那也比她這個強,季姜萊,你說說,你畫的是兒童畫吧?”
她一下就去抓季姜萊的手,季姜萊此時渾身軟綿綿,哪裏跟得上暴怒中龔意如的動作,被她一抓,手腕一痛。
疼!
媽呀,就這麽一拉,竟然會疼成這樣。
她捏着自己的手腕,開始冒冷汗了。
但她不能表現出來。
她是惡毒女配,人設是不能崩的。
哪個惡毒女配跟豆腐似的,一碰就碎了?
雖然甩開了龔意如,但,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她現在左手疼得就跟沒了似的。
季姜萊不想再參加這無意義的宴會了。
媽媽,讓她走。
她只想回家躺着。
李玉成什麽的,退婚什麽的,随緣吧。
上天似乎聽到了她的哀嚎,不遠處,一陣陣“好帥”的感嘆聲傳來,宴會的人流又如同紅海一樣被分開,而那個分海的摩西正慢慢地走過來。
她忍痛看了一眼摩西。
特喵的,是顧铎。
分明是一身最普通不過的黑色西裝,顧铎卻能把它穿出十分的貴氣。
他的五官分明,用建模臉來說都不為過,身材颀長,宴會中也有不少名流帥哥,跟他一比,瞬間矮化成了小泥人。
他呢,則是女娲精心制作的典藏級手辦。
在場所有女性的視線都追着典藏手辦轉。
呼,好想戀愛啊。
這誰啊?
上一秒還在無能狂怒的龔意如,都跟着發出了這樣的心聲。
但,想戀愛的對象在她們熱切的目光下穿行而過,走到季姜萊身邊,站定了。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東西?”
他指了指那副畫。
她的畫?
季姜萊終于反應過來,一臉懵逼。
那副畫她畫好後就放在了頂樓的書房裏,小許可能沒找到,直接去把顧铎屋裏的那幅給搬了過來。
她見過自己的成品圖,其實跟顧铎的差不多。
因為她畫着畫着,畫出來最滿意的,竟然跟他挂牆上的那幅潑墨圖差不多。
小許送到宴會來的畫,她也一直沒管。
比賽期間她光顧着看別人的畫了,也沒細細打量自己的畫呢。
現在順着顧铎修長的手指看過去,她恍然大悟。
搞了個大烏龍。
她忍着殘痛,湊到顧铎耳邊,聲音更虛了:“別戳穿,行嗎?”
箭在弦上,龔意如這一扯之仇,她還非報不可了。
她哈出來的熱氣噴到了顧铎的耳朵,他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季姜萊祈求地看着他,打了個手勢,嘴型無聲道:“行行好,虎哥。”
其他人看在眼裏,只覺得兩人親密無間,又像是情侶間在拉拉扯扯。
好不容易天降帥哥,竟然已經名花有主。
季姜萊也太牛掰了。
大家目光不約而同看向李玉成和岳芯瑩。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李玉成和岳芯瑩打的熱絡,誰料季姜萊更絕,人抄底就是一個大帥哥——
又有不少人發出不約而同的“哦”。
明白了,人家哪裏是來比賽的,分明來打臉來了。
要說也是,季姜萊現在又美又有錢,愛找誰找誰。
她那蒼蠅搓手的姿勢着實标準,顧铎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虎哥?”
他輕輕嗯了一聲,算作回答。
綠茶!
龔意如面皮抽動,親眼看着季姜萊先是懶洋洋地跟周煦一通撒嬌,現在又是和不知名的帥哥摟摟抱抱。
站在她旁邊的李玉成和岳芯瑩臉色都變了。
李钰早就認出顧铎,原以為季姜萊只是一時和他置氣,欲擒故縱,哪知道當場又給他難看,他無法排除綠雲罩頂的羞恥。
連帶着旁邊岳芯瑩也低下了眼眸。
“這人誰啊?”
“季姜萊不是婚約在身,怎麽……”
竊竊私語聲傳到龔意如耳朵裏,她頓時精神起來:“是啊,季姜家在搞什麽?季姜萊,今天你未婚夫可在這兒呢,你還敢跟別的男人摟摟抱抱!”
“像這種道德有污點的,決不能夠參加畫畫比賽,必須退賽,還得道歉。”龔意如姐妹團替她繼續發聲。
衆人一起看向李玉成。
畢竟宴會的主辦之一可是他。
他有最終解釋權。
“等下。”
把道德模範的屎盆子扣到惡毒女配的頭上,她可不能接受。
季姜萊指着李玉成:“他有未婚妻還跟秘書摟摟抱抱呢,是不是連舉辦宴會的資格都沒有。”
剛要開口說些什麽的李玉成哪裏想到季姜萊一點餘地也不留,直接往他的頭上潑髒水。
“我,我和李總沒什麽。”楚楚可憐的岳芯瑩發言。
“沒什麽還臉貼臉,手挽手,誰信。”
手腕的痛楚緩和了一點,季姜萊的戰鬥力又提升了。
不過軟軟的身體還是得找個支撐點,她順勢就把背靠在了顧铎的身上。
“他只是犯了全世界男人都會犯的錯嘛。”有熟識的老總替李玉成說話,一開口就龍裏龍氣。
“對哦,成功男人,難免的哦。”
一群穿西裝打領帶的男人,越說越理直氣壯。
“小姑娘,你看你這個未婚妻,大度一點,也別太較真了。”
這群成功男士的上流社會嘴臉簡直要把季姜萊氣笑。
她突然覺得顧铎成為小說男主角是名正言順的,至少人家是一心一意,前面一心一意愛着林雨柔,林雨柔死後則是一心一意愛着新女主。
人也沒搞個紅顏知己,一心撲在事業上。
她手裏要有鞭子,早把這些男人甩得半身不遂。
可惡,這時候想要發揚惡毒女配精神,偏偏又軟又綿。
她懶洋洋地擡眼睛,打起嘴炮來:“呵,這未婚妻給你,你要不要啊。”
大肚子油頭男士被她逼問得後退一步。
“你要犯錯誤,也不必把全天下男人都拖下水吧。”
季姜萊喘了口氣,有些話真是不吐不快。
“還有你,成功男人,在所難免,那成功女人,也是理所應當。”
“我願意結婚,是因為婚姻有唯一性,排他性,正因為如此,它才神聖。你們,一方面需要婚姻制度來維持你們的體面,一方面卻又鄙夷它鎖住了你們的自由。”
“要你們敢不背負婚約,離開婚姻制度,犯多少個錯誤,我都敬你們是條漢子。”
“就你們這樣的,根本沒資格勸我大度。”
季姜萊邊說邊休息,邊休息邊說,因此她說得慢條斯理,力氣也是若有似無,但不知為什麽,現場針落有聲,男男女女都靜靜聽她說完。
她深吸口氣,說完最後一句話:“而我,很喜歡這樣認真計較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