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周可素走了過來。
她吓了一跳,趕忙去拉季姜萊的手臂:“你幹嘛呢,這女的是我小叔叔親自找的。”
季姜萊也沒辦法。
但她沒感受到大地的震顫,天空的撕裂之類……
顯然她這樣維持人設,是可行的。
海風呼嘯,卷起一抹微鹹,沒人敢出一口大氣。
這可是周煦的新游艇,他在圈子裏玩高雅,那是人家玩的起,他二十歲主修藝術,旁通歷史哲學,風流歸風流,他的專業品味是得到圈子裏一致認可的。
誰也沒這個膽子敢站出來,罵一句難聽……
有這膽,也沒這水平說囫囵了。
季姜萊站到了林雨柔的面前,再度強調了一遍:“難聽,品味很差。”
她如今嗓音柔軟,就算鄙夷,聽起來也輕柔無比,但,就是這輕柔無比的聲音,叫人不自覺都打了個寒戰,齊齊看向周煦的方向。
季姜萊對歌手這麽說,等同于打了周煦的臉。
這些節目,是周煦一手安排的。
周煦手插西裝袋,從二層甲板上走了下來。
“還請季姜小姐好好解釋解釋,怎麽品味差,怎麽難聽?”
他雙手插在褲袋裏,冷冷地說道,目光卻分了一半,投向了圍欄邊的男人身上,男人聳了聳肩,斜斜地往後倚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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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可素悄聲念叨:“完了完了,我小叔叔好像生氣了。”
事情走到這一步,季姜萊沒有退路。
那天打林雨峰的時候,她就知道她是沒力氣揮鞭子的了。
再打上女主一巴掌或者武力攻擊的話……
她又實在怕全家的結局。
只能夾縫中求生存。
她站在原地,拼命地思考起來。
邊上看好戲的男男女女,見她這樣,都發出了不少的嗤笑。
“誰不知道季姜家兩個都不學無術啊,還敢班門弄斧。”
“對,聽說,季姜萊那張大學文憑都是買的。”
“呵呵,靜靜地看她裝。”
說起來,季姜萊原本肚子裏确實沒什麽墨水,也不愛跟喝墨水的人打交道。
什麽爛七八糟的東西,她只覺得無聊。
但,她對藝術和美的東西,是天生的敏銳。
這一次重生回來,她對這些似乎更加不一樣了。
說不上來哪裏不一樣,但,她就是能一眼看出問題所在。
或許,是重生帶來的不同。
對上周煦的目光,季姜萊用手固定住被海風吹拂的發絲,淡淡地道:“A rose is a rose is a rose,我想你聽過這句話吧?”
“這詩玩了個語言學的梗,深究起來,也不過是在說玫瑰就是玫瑰而已。”周煦扯了扯嘴角,眼皮半擡,不以為意。
“是啊,我們也可以說,Yacht is a yacht is a yacht,游艇,鋼琴,美人,歌曲,剝離了人們賦予它們的其他價值和意義,本身也就只是游艇,鋼琴,美人和一首歌而已。”
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一下。
“周公子想要找些高雅的東西匹配上你高雅的游艇,我能理解呢。”
她說話聲音細細柔柔,聽起來卻格外響亮,不知道是不是周圍人此刻都在屏息凝神,聽她說話的緣故。
她把海風吹亂的頭發撥正,一時鬥不過海風,就伸了一只手,斜斜地固定住頭發。
“但,高雅這事兒,又有誰來定義。”
“我只說感受,不聽從前人的定義。”
季姜萊說完,周煦這才擡起了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勾了起來。
她是在說,他為游艇做的一切,并沒有看起來那樣的高雅。
至少在她來看,不是這樣。
有意思,周煦開了口:“那,在你的感受,什麽是高雅?”
季姜萊聳聳肩:“高了就雅,那是你現有境界以外的東西,暫時觸碰不到,才談其高雅。”
這話說的可真狠。
人周煦還境界不到,那她的境界看來比他還要高?
一時,人人側目,頓覺她是在吹牛。
周煦第一次來了興趣。
他挑眉:“你感受到的境界很高?”
季姜萊:“直覺而已。”
周煦:“何謂直覺?”
季姜萊:“直言我所感。”
周煦:“何為感?”
季姜萊:“抛卻所知所見,心之所向,自然有感。”
這一番機鋒打下來,沒人聽懂。
唯有周煦,沉默不語。
“那這首歌又到底差在了哪裏?”周煦攏了攏眉頭追問。
他眼神犀利,牢牢地釘在了季姜萊的身上。
之前論高雅,算她有幾分意思,但現在單論這首歌,她敢胡說八道一個字,哪怕是得罪季姜氏,他也不客氣,一定把她轟下去。
“楚楚可憐,賣弄風情,但這卻是一首歌唱玫瑰的歌,玫瑰熱烈奔放帶刺,她這樣唱,就像是香槟酒倒進了白酒杯,你說,不差麽?”
她的聲音柔軟甜糯,沒什麽力度,但每一個字句都敲擊在了聽者的心上。
有些人細細一想,似乎還真是這麽一回事。
“歌手也在努力表達歌曲的感情,只可惜她會錯了意,以為這歌講的是情情愛愛。但這首Rose,明明是在講如何在別人異樣的眼光中,實現自我價值。”
她慢慢地講着,越講越自然,剖析起歌詞來了。
周煦的目光就沒從季姜萊身上移開過。
到最後,他笑了兩聲,說了句,“看不出來。”
算是半承認季姜萊的話了。
林雨柔卻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她十歲開始為了生計輾轉歌廳,學習怎麽唱歌,這一次得了周煦到的青睐,才能參加這種場合,獻上一首歌,周煦是誰,市裏文化圈的人物,被他高看一眼,那是何等的榮耀。
哪裏知道季姜萊三言兩語,就把她的信心徹底擊碎,這比打她耳光,甩她鞭子更狠上一百倍。
她忍住眼眶中打轉的眼淚,叫住了季姜萊:“那你說,這首歌該怎麽唱?”
季姜萊頭也不回:“你的氣質,不适合。”
周可素挽留她:“再玩一會兒吧,晚上才回港呢。”
“不了,我想回岸上吃點東西。”
季姜萊臉色确實有點發白,周可素沒再說話,讓工作人員過來扶她下了小快艇回港。
邊上男人也跟着竄了下去,扯了個笑:“順路,捎我一程。”
是一直靠在圍欄邊上的男人,她沒拒絕,男人坐在快艇的另一頭,穿着橙色的救生衣,跟她搭話:“講得挺不錯啊,這陣子在家裏看書了?”
他好像挺自來熟的?
不過【】沒提醒她要在這個人面前維持人設的事,說明眼前這人大約是個炮灰,對劇情推動無關緊要。
她也就不費力,嗯了一聲,“有這麽個人,聽他講過一些。”
海風吹起了她的頭發,海浪濺來,救生衣下的裙子濕了一半,上岸之後,頗有些狼狽。
自來熟的炮灰攔住了她:“別走,一起吃個飯。”
季姜萊頓住,狐疑地看着他。
炮灰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我知道個不錯的地方,讓他們給你換身衣服,做個發型,再吃飯。”
好吧。
她在游艇上吃不下東西,現在身上濕了,肚子也餓。
市中心有塊地方,鬧中取靜,服務也周到,季姜萊不挑,換了身幹爽的裙裝,發型師過來替她重新弄好了頭發,再上樓就是飯店。
炮灰男和一桌的菜已經在等她了。
“抱歉,沒有包廂了。”
“沒事。”她開始填飽肚子。
炮灰男湊近了,道:“剛才你把周煦開罪得不輕,不過說實話,你說的那些話,逼格确實比那小子平時挂在嘴上的高。”
她也只是靠着那個中年男人的東西蒙混過關而已,這炮灰就認定她逼格高了?
她挺詫異的。
難道那中年客這麽厲害?
炮灰男掏出煙,征求她的同意點了起來,講起跟周煦的一些事,季姜萊就淡淡地聽着。
男人看着她的臉龐,微微挑着眉毛,心想,季姜萊今天真的不太一樣。
如果說在游艇上只是設想,現在的試探,讓他更加篤定了。
她變美了,也變得更柔了。
另一側的角落裏,顧铎也收回了觀望的視線。
這家飯店是會員制度,他也是剛才拿到的會員。
剛送走合作夥伴,他也打算起身,卻見到了季姜萊。
她一臉平靜,态度溫和,跟對面的男人一起吃着飯。
那男人他知道,是李氏的獨子李玉成,他是季姜萊的未婚夫不假,但跟季姜萊一直不對付,兩人訂婚後見面的次數少的可憐。
怎麽看起來——氣氛似乎還不錯?
沒想多久,他電話震動了起來,是林雨柔打來的。
她哭得很厲害,說遭到了季姜萊的當衆羞辱。
他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即挂了電話。
季姜萊又去找雨柔了?
顧铎冰冷的目光又看了過去,季姜萊正拿着勺子,慢條斯理地吃着甜品,靜靜地聽李玉成講些什麽,說到某處,她竟微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端的是嬌憨。
李玉成跟季姜萊不對付,但季姜萊對李玉成或許是一往情深。
要不然,很難解釋她這副小女兒的情态。
只有跟李玉成在一起,季姜萊才能勉強像個人。
她能夠前腳羞辱完林雨柔,後腳又壓住平時的模樣,在李玉成面前變成另一個人,這本身就不簡單。
如果說她是刻意為之,那季姜萊的心機就太深了。
顧铎得不出結論,他弄不清季姜萊到底是真的愛李玉成愛到了骨子裏,還是在未婚夫面前裝出一副溫柔小女人的樣子。
他靠在盆栽後,掩住身形,掏出卡遞給了服務員,便往側邊的樓梯離開,這一切,他都做得毫無波動。
季姜萊沒察覺到自己被人盯了一會兒,自顧自地跟眼前的炮灰聊天。
他不影響劇情,不需要費力在他面前維持惡毒女的人設,只是聊天,都覺得惬意。而且這男人雖然是炮灰,言談間卻很懂分寸進退,甚至還有些幽默。
她覺得,有這麽一個人陪着放松,也挺不錯的,飯局結束前,她拉開椅子,向他伸出了手:“謝謝,我叫季姜萊,你呢?”
李玉成呆住了,有一些錯愕,好一會兒,他才笑起來,那笑容帶着一股促狹,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主意,伸出手跟她握了一下:“叫我李钰就好。”
李钰……
劇情裏确實沒這號人,真是個炮灰。
她更放心了,起身要走。
李钰卻抓住了她的手,挑了眉:“這誰弄的?”
她看了眼手腕,一圈烏青,啞然,怎麽會青成這樣,她沒磕碰到哪裏啊?
最後才想到:“是周煦抓的。”
她說的簡單,并沒有前因後果,李玉成臉上卻青白交錯了好幾下,最後呵呵冷笑了好幾聲,沒打招呼,先走了。
季姜萊只覺得莫名奇妙,剛剛還好好的,她又哪裏惹到這位炮灰大哥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