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事并非沈衛民胡謅, 确确實實發生過。不過記憶已經有些久遠了，遠到那時候他似乎還不知道水是危險的，掉裏?頭能死人。
原主自小身體弱, 兩歲連路都走不穩, 那時候沈新乾李招娣忙，兩口子要?養六個兒女談何容易。照顧小三柱子最多的是他大哥李衛國，大哥當兵入伍後，大姐沈秀接過了傳遞棒, 大姐出嫁後, 小三柱子已經能跟着李招娣下地轉悠。
總之, 沈衛民身邊幾乎沒離過人，和村裏?野跑長大的孩子完全不一樣。因為養得嬌, 村裏?不少人笑稱他是“三妮兒”, 一直到現在, 時不時還有人這麽叫他。
沈衛民不清楚前因後果, 也不知道自己前一刻在哪, 只記得年輕的沈大柱把他抱到河邊，雙手掐着他的腋窩，把他讓水裏?放。過一會兒沈二柱過來，兩人發生口角，當時他就在河岸邊，一個打滾就能滾河裏的距離。
只是翻記憶, 沈衛民的心都揪揪着。
兩人很?快離開了, 只剩小三柱子抱着腳還在躺着。不幸終将?發生了，小團子掙紮着想站起來的之後，一屁股蹲在水裏?，吊河的水看着不深, 淹死他個娃娃還是不成問題的。
說時遲那時快，大哥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沖了出來，把他從河裏?撈出來了。李衛國的速度有多快呢，小三柱甚至只濕了個屁股，前面的衣裳還是幹的。
他什麽都不懂，還以為大哥跟他玩呢，拍手哈哈大笑。然後他大哥臉色一變，脫了小褲子，往他屁股招呼了好幾巴掌。
他哪受過這待遇，“哇”一聲就哭出了聲，怎麽哄都哄不好的那種，一直到最後嗓子都啞了。
沈衛民嚴重懷疑原主之所以把這段往事記憶最深處，就是因為當時李衛國打他打的太狠了。不然一個三歲的娃子咋能記得這些？
沈衛民從原主記憶裏?翻出這個記憶片段的時候，眉頭就沒松開過。他也有疑惑為何原主從來沒有和李招娣提過，怕她擔心還是粗心大意忘了，亦或是後面他大哥打他的印象太深刻反而忽略了前面零星的記憶點？恐怕都有點。
連原主都沒讓李招娣知道的事情，沈衛民也不想提起，沒得惹老人
家心疼。剛剛說出這句，一是想吓吓沈大柱沈二柱。二也有試探意味，因為他這個人最擅于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人，也許是記憶出現了錯亂呢？也許當時兩人只是不小心把他忘了呢，他畢竟不是原主，這些都沒準。
但是看兩人反應，這事恐怕确實發生過。
不過沈衛民還是失策了，他沒想到他娘就在堂屋，剛院子裏?吵的這麽厲害都沒人出來，他還以為兩老還沒回來呢。
沈衛民臉色大變，走到李招娣身邊扶住她，小心翼翼問道：“娘，如果我說剛剛我說着玩兒的，您信嗎？”
李招娣本來滿腔悲憤，被兒子這一堵，都不知道該怎麽整了，她指着沈大柱沈二柱：“還想哄我？你看他們的臉都白成啥樣了，還能是假的？這都是啥時候的事兒？你咋不和娘說？”
她又不瞎，老兒子說出這句話之後，兩人臉上的驚愕不是作假的。這不是驚訝三柱為什麽會這麽說，而是吃驚于三柱為什麽會知道，……所以真有過這事。
“娘，不是都過去了嗎？”沈衛民低聲安慰。
“過不去，他們動我兒子，哪能過得去？”李招娣甩開沈衛民，看向沈大柱沈二柱，“我李招娣嫁過來近二十?年，當時你們也就是現在大毛和二毛的年紀，我雖然沒把你們當親生兒子養，但自認沒虧待過你倆，娶妻生子哪一樣不是我跟着張羅的？你們就是這樣回報我的？”
李招娣替自己覺得不值。小心思誰都有，但是他們竟然存着害三柱子的心，她是瞎了眼，才跟他們好聲好氣這麽多年。
都說後娘難為，就算是做得再好都落不了好，反倒是一點差，就可能被記恨一輩子。沈家溝是李招娣的娘家，回來時她沒想過再嫁，誰知道遇到了沈新乾，她出過一次嫁，沈新乾跑了媳婦，誰也不嫌棄誰，就湊成了一家。
李招娣不擔心被欺負。或者說這沈家溝裏?就沒有底氣比她更足的婦女了，她娘家兩個親弟，三個堂弟都是她拉扯大的，到現在她說話都好使。有這樣的本家在，誰能欺負她？
不過人不能昧良心做事，不喜歡是一回事，厭惡又是另外一件事。新乾對她好，她不虧着他四?個孩子就是了。誰值得，
她就都替誰多想想；要?是不值得，就勉強維護個面子情，女娃送出嫁，男娃結婚生子，也算是盡到責任了。
沈家這四?個孩子裏?，沈秀是個懂得感恩的；沈芝就不行，面軟心狠，養不熟。至于兩個男娃，老大自大老二木讷，只要平常對待就行。她一直都是做的，她就想着等?什麽時候老兒子成家立業，這家一分，她和老頭子就能舒坦舒坦了。
卻沒想到啊，在那麽久以前，倆人就有這麽歹毒的心思！
沈大柱沈二柱一直沒吭聲，一個已經恢複面無表情，一個還是滿臉羞愧。
“三柱子那時候才三歲，不是記錯了吧。你大哥哪是做那事兒的人。”楊小青讪笑着說道。她婆婆大兒子十?五年前就當兵走了，最近一次回來還是三年前，也沒呆幾天，所以說這事少說也是十五年前發生的了，三柱子那時候三歲，哪就能記事了？
“那你該問問你男人，他那時候可不是兩三歲，應該記着的吧。就連兩三歲的親弟弟都不放過，那真是喪盡了良心。”李招娣狠狠敲了兩下桌面。
“大柱，”楊小青扯了扯她男人的衣擺，這事不管做沒做過都不能認，這還愣着幹嘛？
沈大柱陰沉的看着沈衛民母子兩個，沒有說話。
李招娣冷哼：“就照三柱子剛剛說的，分家！等?你爹從你奶家回來，就讓他領着你們兄弟倆去找吳和平。我老婆子也不稀罕你們供養，至于你爹，等?他回來，要?他跟你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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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新乾把兒子炖的糖水罐頭送了一碗給沈爺沈奶，老人家牙口不好，很?多東西都吃不了，這個倒是不妨礙。沒想到推開大門就看到家裏?人都在院子裏?站着，媳婦兒和老兒子面朝大門一坐一站，老大老二兩家人則都背對着大門。
楚河漢界，泾渭分明。
其他的他都沒在乎，第一時間就是關心媳婦，“招娣，咋了，他們惹你生氣了？”
沈新乾年輕的時候上過戰場，身上是沾過血的，雖然現在整天笑呵呵的，不過嚴肅起來有些吓人。沈三妮就“哇”的一聲被吓哭了，被沈新乾又瞥了一眼，又委屈巴巴閉上了嘴。
雖然這個場合不合适，但沈衛民還是被氣笑了，看，
三歲的娃子都會看眼色。
李招娣瞪了一眼兒子，還有臉笑，他們母子之間的賬還沒算完呢。
沈衛民趕緊收斂了笑意，站在那裏，背挺直的跟小白楊似的。
“新乾，孩子們都長大了，三柱有了工作也算穩定下來了。今兒趁着大家都在，商量商量分家吧！”李招娣說道。
沈新乾皺眉，他瞥了眼老兒子，又看了看對面的老大和老二，知道肯定發生不得了的事了，“行，你說了算。這就去請爹娘、他大伯、吳和平還有李家兄弟？”
對男人的态度，李招娣還算滿意，“現在是農忙，我們就不給大隊添麻煩了，還是等交了公糧再分家，正好把糧食一并分了。不過還是要先?和和平說一聲，讓他批兩塊宅基地，記得離家裏?遠些，遠香近臭，免得兄弟幾個起矛盾叫村裏?人看了笑話。”
“行行行，我中午就和和平、長發說。”沈新乾連連答應。
“我身上不舒服，先?回房休息會兒。”李招娣站起來回了堂屋，關于老大老二想害三柱子的事兒，李招娣不準備多說，免得老頭子自責。卻也不會去封誰的口。
能在戰場殺敵，有幾個是心軟的，當斷則斷，沈新乾就是這種?人。
他前邊的媳婦兒跟着一個挑貨郎跑了，只要想到這個沈新乾心裏?就一團火氣，連帶着看四?個兒女都堵心。再加上他離家多年，回來的時候最小的閨女都十歲了，雖然說父子父女連心，但到底沒有感情基礎。
接着就娶了招娣，這個他少年慕艾時候喜歡過的姑娘。後面有了老兒子，人的心都是偏着長的，他參與老兒子的出生、走路、喊爹，感情和前面比起來自然更深厚些。
不過沈新乾從來沒逃避過自己的責任，他沒虧待過他們兄妹四個。出嫁的他念着姑娘有嫁妝才有底氣，一人陪嫁二十?塊，這放在現在都是巨款了，那裏面有他扛大包扛出來的，也有招娣繡花繡出來的。娶妻的他給準備婚房，大六月的天他和招娣上山砍木頭，做檩條，不求他們在村裏?拔尖起碼是不差的水平。
沈新乾越想越氣，抄起旁邊的掃把，就往兩個兒子身上招呼，“一個個沒有一點良心，那雖然是你後娘，但是
給你們操持婚事，養育孩子，可沒一點虧待過你們，你們就是這麽待她的？”
沈新乾力氣大，拍在沈二柱身上，沈二柱臉上立刻起了紅痕。
李娟子吓得不輕，忙擋在沈二柱跟前，“爹，你別打了。”
另一邊，楊小青則快速躲到另一邊“爹，你這是幹啥，大柱也沒幹什麽。”
沈新乾懶得和兩個兒媳婦扯嘴，他看向老大，“梗着脖子幹啥，咋，老子還對不住你了？”
沈大柱冷笑。
沈新乾惱火，又打了一下，“陰陽怪氣的做什麽，有事說事。”
“自從她進門，你就偏向她，連她兒子你都護着。她剛剛問我為啥想要淹死三柱子，還不是因為你，你偏心，就拿一個當兵名額，你給了李衛國。”沈大柱哄着眼睛悲憤的說道。這多好的機會啊，片他爹受不了枕邊風，轉手就給了李衛國，他和他們沈家可沒有一點關系。現在李衛國都是營長了，那該都是他的。
“你說什麽？”沈新乾身體一晃，沈衛民吓了一跳，上前扶了一把。“你還動過你弟？”沈新乾一腳踢過去，沈大柱受不了疼，直接跪在了地上。
沈新乾指着沈大柱的手都是顫抖的，“為啥不讓你去，這不就是理由嗎？為了私心連親生手足都能殘害，到了部隊你也是個禍害，我沈新乾咋能給國家添麻煩！”
沈大柱瞳孔震動。
“遇事優柔寡斷，一個女人說兩句話就能把你魂勾走，連最基本的道德底線都能突破。從來看不慣什麽就會在背後使小動作，一點都不光明磊落，就你也沒配進人民軍隊？你老子我當年也是鐵骨铮铮一好漢，咋能讓你個鼈小子壞了我沈新乾的名?聲。”
沈新乾越說越憤慨：“真以為衛國走到今天是因為當兵年限夠了就成的，那當兵二三十?年的多了咋都沒成營長。他是拿命換來的，是對家國的一腔赤誠，就你，進了軍隊也是個蛀蟲。”
沈新乾很?少大發雷霆，這次是真的氣狠了。也幸虧他家算在東頭邊上了，才沒引來村裏?大家看熱鬧，不過再繼續下去也說不定了，隔胡同那家的六嬸最是好信兒。
“分家，交公糧後就分！”沈新乾一錘定音。
沈衛民擔心他氣出個好
歹，拍着他的背給他順氣。
不管怎麽樣分家是大事，總不能什麽都沒有就把兩房人趕出去，那是要被村裏?人戳脊梁骨的。至于章程，得把大隊的和族裏的人都叫來，好好商議。農忙，這是農村最大的事情，因此沈家分家只能暫時擱置。
不過老兩口的決心很?足，中午下工，沈新乾就領着兩個兒子找吳和平批宅基地去了。
沈衛民沒受到多大影響，上午摘野果，下午他沒讓沈大妮出去，兩人在家弄糖水罐頭。李招娣氣笑了都，老兒子多大的心，現在還惦記着吃，不過也比事事窩在心裏?強。
李招娣是不知道他們下午的産量，他們家那個大圓肚鹹菜缸裝滿了都，要?不然絕對笑不出來。
傍晚，沈爺來找沈衛民。若非如此，沈衛民都忘了蓋章這事兒了。
老爺子已經知道了他們鬧分家的事，沈家溝就這麽點大，事情傳開僅僅需要?一張嘴。老爺子看得開：“你爹娘義務已經盡到了，其他不管就不管了吧。”
沈衛民笑，可不就是這個理。
作者有話要說：（營養液500加更章）
小夥伴們，六一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