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腦子裏在想你啊
過去之所以美好,是因為逝者不可追,而回憶會美化所有不好的事情。
可過去之所以醜陋,是因為真實存在過,不會被任何人抹滅。
池餘晚聽到那句話的第一反應是想笑,可是眼淚撲簌簌落下來,流進嘴裏,是很鹹很苦澀的味道,她嘴角終于還是沒拉開一個嘲諷的弧度來。
“你他媽當我是你嗎?說忘就忘?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在你眼裏都是一樣的麽?全部不重要,全部雲淡風輕,全部……都可以這麽灑脫?”
池餘晚已經有大半年沒哭過了,這頓哭其實來得沒有由頭,僅僅是受了許眠季刺激,她現在也不該就這樣失态,可還是停都停不下來。
大概……是心裏堵着一堆事,憋了太久了。
許眠季很清楚這些,看着池餘晚哭着哭着蹲了下去,看着她從難以自抑的嚎啕到後來平緩的抽噎,她能做的,就是靜靜站在一邊陪着她。
像以前一樣,為她擦眼淚,摸着頭給她灌輸雞湯,是再也做不出來了。
池餘晚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可以罵人的詞彙都說了一遍,說髒話不能解決麻煩也不能舒緩她現在心裏的負面情緒,可是說出口,嘴上就像是占了上風,好歹是要爽一點。
罵罵咧咧哭着過了半節課,池餘晚平靜了下來,心裏在暗罵自己怎麽這麽沒出息,這種情況下,她要怎樣才能掩飾住自己的尴尬?
在人前哭這種事是她早就發誓不會再做的了,沒想到居然又是在許眠季面前。
哭得莫名其妙,哭聲也很難聽,別的女孩是梨花帶雨,她就是鬼哭狼嚎,偏偏許眠季還安靜看完了全程。
“回教室嗎?”她吸了下鼻子,故作一派自然随意,站起來自然地望着許眠季。
“走吧。”許眠季揉了下鼻子,算了,有些事講清楚也沒意思,以後有的是時間,她要麽盼着歲月會把那些回憶打磨雕刻,讓池餘晚想起來沒從前那般難受就好了。
要麽就用以後的時間去彌補,不過這個……要看她心情咯。
“對了,不是說……我給你寫信你都會收嗎?為什麽後來……就開始在我去送信的時候躲着我了?”池餘晚邊走變狀似随意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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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用那種毫不在意的語氣,可是心裏真的太在乎,說出口來就帶了絲試探的意味,她祈禱許眠季沒聽出那語氣的意思。
“淩玥說,你那些信……藏了貓膩,我如果真的為你好,就該躲開你不收那些信才對。”許眠季仿佛想起了當初池餘晚隔幾天就過來找自己一趟的時候,笑了,“說實話,你那些信吧,跟記日記一樣,沒什麽營養價值,我還記得有一封上面全是我的名字,你那個時候腦子裏在想什麽?”
在想你啊。
池餘晚的嘴唇動了動,還是沒說出來,因為許眠季的逃避和刻意的疏離,她那時整顆心都是慌的,幹什麽都提不起勁,每天就想着有沒有什麽機會能去樓上走一走,說不定能碰到許眠季,好歹可以從她看見自己的反應中察覺到蛛絲馬跡。
要是她那沒被挑明卻又無比清楚的感情被許眠季發現了,池餘晚會矛盾死的,一邊變态地覺得自己的深埋的心思終于可以浮出水面了,一邊又會憂愁許眠季會不會從此就離自己遠去。
事實證明,還沒挑明呢,許眠季就已經先走一步了。
“我只是……不想這麽就和你過起了毫無關聯的兩種生活,我不知道你在幹什麽,不過我可以向你彙報我在幹什麽,這樣至少在我心裏,我們可能還在一……一個班。”池餘晚說到最後,掐了自己一把才拐回了正常的話。
其實初三下學期她們就已經不是同桌了,吳淩屏那時還是很害怕池餘晚一直被許眠季影響,就把她們分開了,是教室裏最遙遠的距離——一個在最前面,一個在最後面,還是對角呢。
池餘晚換的新同桌竟然是錦澤,同組的還有幾個比較熟絡的女孩,按說搬過去也不算完全陌生,她也是這麽安慰着自己的,可是真正到了許眠季要搬座位走的時候,池餘晚還是沒出息地哭了。
她這個人重感情,以前初一班上小組換個座位,原本在自己左手邊的女孩搬去了對面,都能惹得她哭一頓,更何況走的是許眠季,更何況一走就是這麽遠。
許眠季那時候無奈死了,全班換座位的都停了下來看着池餘晚,一直用腿勾着許眠季的桌腿,手指扒在她的桌沿,嚴防死守地不讓她走。
殺傷力最大的就是那張淚水漣漣的臉,活生像個被媽媽抛棄了的孩子。
許眠季那時候不知道怎麽想的,竟然從口袋裏摸出了二十塊錢塞在池餘晚手裏,趁她錯愕不明所以的時候推着桌子就溜了,還揮揮手說讓池餘晚去買點糖吃。
最親密最暧昧的同桌關系立刻就變成了客氣又疏離的,同班同學關系。
長大後可能同校關系都能被利用起來,哪怕差了好幾屆都很管用,可是學生時代,原是同桌的關系又被分開,真的就象征着一段關系的結束了。
那時候池餘晚沒想錯,不坐在一起,她完全不了解許眠季的行蹤,和她也沒了話說,原本許眠季估測的“還有半年”,轉眼間就連半年都沒有了。
這也是為何,她越來越怕失去許眠季了。
因為完全摸不透,可是又在乎得要命。
想了很多,許眠季此刻的聲音就像是從遙遠的上古傳來,她聽見她說,“淩玥說——你可能喜歡我,呵……”
最後那聲,也不知道是在自嘲還是在嘲諷池餘晚。
如遭雷劈,池餘晚的腳步停在原地,她把自己學過的所有漢字都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想選幾個出來作為許眠季那句話最好的回答,可是一分鐘過去了,她就跟啞巴了一樣,說不出一個字來。
“班長,淩玥說的話我半信半疑吧,我們之間什麽都可能,就那個不可能,你覺得呢?”許眠季跟插刀一樣,已經把池餘晚的心插到千瘡百孔,最後還重重補了一下,“我們明明,就是很好的朋友。”
朋友和愛人,可是兩個不相容的詞語啊。
“你做你的美夢去吧,我會喜歡你?”池餘晚用了自己這輩子最嫌棄的語氣,對最喜歡的人說,“我瞎了也不會看上你好吧?再說了,我是正常的。”
許眠季也不知道相信了沒有,只是上前幾步勾住了池餘晚的肩膀,把她勒進了自己懷裏,開始大驚小怪的嗷嗷直叫,“你看我是不是長高了?比以前高了很多吧?”
池餘晚去掙開她,“死矮子,滾開!”
這……算是和好并且回到從前了?
池餘晚決定不去想了,曾經就是因為她那驚人的想象力,她和許眠季在虛構世界裏簡直愛恨情仇全部來了一遍,堪比黃金檔的精品電視劇,精彩紛呈,耐人尋味。
可現實裏,屁事都沒有。
真是敗也敗在自己手裏,池餘晚知道再放任自己胡思亂想的後果是什麽,反正許眠季現在還願意和她說話,她們倆也還維持着友情的假面,對池餘晚來說,這樣就夠了。
……
因為一中離池餘晚家太近了,簡直可以說是就在家門口,因此住的稍遠的同學可能都要提前一個小時起床,池餘晚卻可以在上課鈴響的前二十分鐘慢悠悠起來,快速洗漱完然後在去學校的路上買一份早餐,偷偷在早自習的時候埋首于書後吃。
一個人的日子她如今是真的過慣了,想剛進高中門的時候,她連一個人走回家的那麽一小段路都會害怕的不行,看着別人三兩為伴,她卻在自己的心理施壓下緊張到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動。
她進校門的時候,一般是值日生都開始準備離開的時候了,運氣不好的時候可能剛到校門口就打鈴了,她便随着其他遲到的人一起撒丫子狂奔,邊跑邊笑。
以前有一天,她和許末在一中校門口的某家奶茶店,透過窗戶看見幾個踏着夕陽長影的男生趕着時間往一中裏面跑的時候,她會莫名覺得那一幕很溫暖。
如今自己也成為了同樣地點同樣奔跑的人了,池餘晚覺得那股溫暖更甚了,至少會讓她覺得,這所學校除了有許眠季在之外,還是有其他優點的。
帶着一張裹餅進了教室,正好是鈴剛響完的時候,她的座位在最後面,貓着腰就從後門擠進去了,教室裏正在早讀,不過僅限前半部分,後半部分的人幾乎都在吃早餐。
高中裏面好孩子壞孩子分得更加清楚了,不過這次池餘晚選擇不站陣營,好與壞她都不屑,過好自己就一了百了了。
一張裹餅散發着誘人的香氣,那個攤餅的叔叔還是很給面子的,放了很多肉松和黃瓜,一根烤火腿就夾在其中,還抹了沙拉醬,看得池餘晚巴不得一口給它吞了。
咬了一口,果然如想象中還要美味一些,甚至更好吃,餅是烤出來的,脆生生的,咬下來的時候還會有碎碎的餅屑,池餘晚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滿足地眯起了眼睛。
生活還是要繼續啊,破事很多,可好吃的早餐同樣多,明早上要起早一點,聽說新來了一家臺灣飯團呢。
手裏剩下的裹餅卻是被人一把搶走了,池餘晚擡頭,原來是從講臺邊遠道而來的許眠季同學,她皺眉,“幹嘛?”
雖說教室座位前半部分都是好學生,許眠季絕對是組織裏不承認的那個破壞分子,因為如今的講臺都是智能化的,在開電腦的時候,講臺就會被左右推開,正巧給了許眠季一處完美的隐蔽之地。
玩手機,睡覺,老師的視線大多都是遠投的,反而注意不到眼皮子底下。
“我沒吃早餐呢,今兒起晚了,餓死了,這個好吃嗎?”
池餘晚那句“不好吃”還沒說出口,許眠季就已經低着頭在池餘晚剛咬過的地方咬了一口,看得她又是目瞪口呆又是心跳加速的,只好罵了一句。
“我操,你有病嗎?我也沒吃早餐啊大哥!”
“多少錢?我給你。”許眠季又吃了一口,作勢要去口袋裏掏錢。
“你是神經病嗎?我餓了,這是多少錢能解決的?”池餘晚也不想把那張裹餅搶回來了,悶着臉就随便拿了本英語書出來,攤在桌面上看了起來。
“走吧,我們溜出去吃早餐,這張餅不夠我吃呢。”許眠季扯了扯池餘晚的袖子。
池餘晚沒動,這外面下着雨呢,麻煩這位大哥您注意注意天時地利人機行嗎?撐着把傘往校外溜,生怕不夠醒目嗎?
“走吧,我真的很餓,班長……”撒嬌耍賴可是許眠季的絕活,語氣軟那麽一點,池餘晚就堅持不住了。
從教學樓去校門口的路上,池餘晚撐着傘,忍着饑腸辘辘聽許眠季吃得有滋有味,真的很想找個地方掐死她算了。
因為新班級剛組成,池餘晚還來不及叫什麽朋友,因為她也沒主動的那個意願,所以在班上有一段時間了還一直是一個人的狀态。
可越是這樣,許眠季就越喜歡來招惹她。
還是不請自來的那種。
以前初中最後一年,到了春天天氣轉暖,夜晚會起微風亮星辰的時候,大家都喜歡出去趴在欄杆上,哪怕只是站一站,都會神清氣爽,人舒服很多。
池餘晚就不止一次的看見許眠季站在外面,依舊是她專屬的不羁站姿,只是身邊偶爾有人偶爾沒人,每逢她一個人的時候,池餘晚就很喜歡默數十秒。
十秒之內,如果還沒有人去到她身邊,池餘晚就會起身走過去。
說不清為什麽,她看不得許眠季一個人略顯孤獨單薄的背影,很想過去送些溫暖,哪怕只是和她站在一起。
到如今,輪到她池餘晚來承受真正的孤獨了,許眠季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情心泛濫,圍着她轉的時候明顯多了很多,但也沒有多到池餘晚認為她們是朋友的地步。
許眠季在提及她們的關系的時候,總說她們是朋友,還是好朋友,可是有好朋友不在下課時一起挽着手上廁所嗎?有好朋友從來不一起約出去逛街看電影嗎?有好朋友相處不到十分鐘就覺得渾身難受嗎?
是的,池餘晚已經開始受不了許眠季在自己身邊逗留的時間過長了,十分鐘是極限,超過十分鐘,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那些離得極近的距離,肌膚相碰,視線碰撞,觸手可及的她的手掌,擡眼可見的她的笑容,清晰可聞的她的呼吸……
一切一切都被空間放大,池餘晚做不到心如水般的平靜,她心裏養了一片湖,只為許眠季蕩漾。
這還是她們第一次一起吃早餐,在校門口的一家早餐鋪,小小的店面,東西沒有小攤上的好吃,但好在有桌椅可以讓人坐下。
許眠季在那家早餐鋪給池餘晚點了一些東西,以此來換坐在店裏吃早餐的資格,然後她就跑了出去,在一中門口有名的小吃街上掃蕩一圈,提了好幾個袋子滿載而歸。
池餘晚嚼着索然無味的油條,再吃一口,又被滿嘴的堿味嗆得咳了幾聲,她默默放下了手裏的東西,吃早餐的欲望是徹底消失了。
一旁的老板娘本來還冒着星星眼在偷偷看她,見到她這個動作流露出了一絲失望來,池餘晚不忍心,又拿起了那兩個有手掌大的包子來。
池餘晚不喜歡吃包子,更不喜歡這一看就能讓人聯想到包子臉的包子,瞥到一邊面前酸辣粉、海味混沌、手抓餅、煎餃、豆漿一字排開的許眠季,竟是第一次為自己的貧窮嘆了口氣。
有錢的人啊,吃個早餐都要這樣滿漢全席。
憤憤掰開厚厚的皮,掰了好幾下才見到裏面少的可憐的餡料,池餘晚邊吃邊看了老板娘一眼,後者終于沒臉再看着她了。
“看看,有沒有想吃的?那個做裹餅的叔叔走了,不然我就給你帶一個了。”許眠季遞了一雙一次性筷子給池餘晚,下巴擡了擡,眼神裏寫着“随便挑”。
池餘晚端了那晚混沌,沒接她的筷子,而是從桌上拿了一個勺子。
還做的樣子她還是做全套的,說過不會喜歡,就一點跡象也不能被看出來。
許眠季收回手,自己就用那雙筷子吃了起來,好幾份早餐輪換着吃,池餘晚本以為每份她頂多嘗一點就吃不下了,畢竟已經有一張裹餅墊在肚子裏了,可是許眠季竟然安安靜靜又慢慢悠悠地吃完了所有。
池餘晚臉上是大寫的佩服,同時心裏不平衡了,許眠季這麽能吃,為什麽……居然不胖?!
以前夏天的時候大家都穿夏季校服了,池餘晚因為校服太修身會顯得胸部很豐滿就一直沒穿,許眠季則是在天還沒熱起來的時候就穿上了短袖。
池餘晚見過那時許眠季的胳膊,比第一次見多了些肉感,但也絕不是能用胖來形容的。
這麽想着,池餘晚忽然就擡手隔着衣服捏了一把許眠季的胳膊,一抓盡是大把的軟肉。
“幹嘛?”許眠季沒躲開,偏着腦袋邊吃邊看池餘晚的手,“你這算猥亵哦,人的手臂內側很敏感的。”
“滾開。”現在是滿嘴的不正經了。
作者有話要說:
科技發展真的會讓人退化啊……
我今天手寫了3000字,然後到現在大拇指都是麻的……
想當年文科生出身,我每天做十幾道文綜大題都沒丁點問題的!
老了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