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把手拿開
孤獨是什麽?不是一個人長大,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個人在食堂吃飯,一個人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也不是獨自看的一場電影,一首忽然被哼起的歌,一次空無一人的回眸。
孤獨是,我知道你在我方圓百裏,可是為了避開你,我要避開全世界。
時間是能承載很多東西的,這一點池餘晚深有體會,似乎在認識了那個人之後,每一段回憶都被無限拉長,在她心間腦中反複循環。
有她的時候,一天像是一年,沒有她的時候,一天就是一輩子了。
十五歲這年,池餘晚升入了一中,以一個不上不下的中等成績,似乎進入了高中,周圍的人一夜之間都長大了,世界全變了。
方瑜終于從她們的三人幫退出去了,原因池餘晚一生都無法理解,她說了一句——池餘晚,你太幼稚了。
而蕭譚覃選擇了不升高中,去了大城市裏念師範學校,高中大學算是并在一起讀了,五年後就可以畢業擁有工作,成為一名偉大的人民教師。
池餘晚要再次一個人面對陌生的世界,可是這次,她不會像以前一樣了。
剛進入高中的時候她很不适應,可是都默默忍了下來,本以為是要一個人扛下所有,可是許末那個保送北京高校的家夥總是會給她打電話,哪怕是閑聊,都會讓她心裏好受許多。
“高中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就是你要學會自己去處理一些你認為麻煩的事情了。”
“這個時候,是你長大的最好時機。”
“所以池餘晚,不管以前你都做過哪些混賬事情,現在都打起精神來,你重新開始了。”
“一切從頭來過了,知不知道?”
許末的話無疑成了池餘晚的指路明燈,有時候心煩就去找許末抱怨抱怨,聽他回憶一些在一中發生的有趣的事情,生活裏就像是加了甜味的調節劑一樣。
花了整整半年時間,池餘晚終于把自己從過去的那個旋渦裏拔了出來,哪怕那個人和自己在同一個學校,哪怕她就在自己樓上,哪怕……
好比真心話大冒險,如果有人問池餘晚,你還喜歡許眠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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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問快答,池餘晚還是會脫口而出:喜歡。
可是真的不行,過去有太多太多事說明了,許眠季和她就不能在一起,就像是彼此天生的克星,硬要在一起是沒有好結果的。
更何況,許眠季都不願意和她“硬要在一起”。
一中為了深度貫徹“提高升學率”這一方針,在高一下學期就宣布了文理分科,池餘晚仔細思考還和爸爸媽媽進行了多方會談,最終決定學文科吧。
其實過程也沒那麽複雜,把高一上學期期末考的成績單往桌子上一攤,理化生全部不及格就夠他們做出最明智的決定了。
對于分班,甚至是轉校,池餘晚現在都可以做到心靜如水了,默默背着書包去新班級報到,進門的時候在門口頓了一步,大致掃一眼,很好,全部不認識。
有時候池餘晚都會懷疑,是不是老天覺得她朋友太少了?就總是把這個世界上的陌生人往她身邊推,好讓她多認識些人。
再怎麽推也沒用,她現在性子穩得很,也淡漠得很。
班上正叽叽喳喳,不論男同學還是女同學都在進行令他們興奮的交友第一步,池餘晚抿抿嘴,還是去教室最後面找了個空位子坐下。
把書包扔進空空的座位裏,屁股往後一挪,趴下先睡會。
“你以前是567班的?我是568的诶!怎麽都沒見過你?!”
“唉,一分科幾乎就是把全年級全部打亂重組,我在班上就只有兩個同班同學呢。”
“沒關系,以後多交些新朋友,我們一起去上廁所吧?”
池餘晚感覺到自己前桌的兩個女孩子起身走了,聽到她們說話是一方面,眼皮上落下的光熱了一些亮了一些才是最直觀的原因。
“我操!我的桌子呢?!”
教室裏熙攘的人聲裏,有講八卦的,有聊籃球的,所有聲音一下子貫入耳中,卻有一道格外清晰地穿透了耳膜進入了池餘晚心裏。
她心髒一下子靜止了,不敢置信地睜開眼睛,門口站的那個人卻真的是那個人無疑。
不要……不要……
池餘晚一下子想起了釋迦牟尼耶稣還有佛祖和觀音菩薩,所有過路的神仙,不管中方西方,都要保佑啊,許眠季千萬別是這個班的……
她離開許眠季半年了,好不容易适應了,好不容易說服了她自己,無論是身還是心,都再禁不起一點折騰了。
可是那些曾被她祈求哀禱過無數次的神仙們,似乎是忙碌之中理了她一次,只是理的不是現在這個滿心抗拒的她,而是曾經傻傻哭着,說希望高中一定還要和許眠季在一個班的她。
許眠季走上講臺,莫名發了通脾氣,然後眼睛忽然往教室裏掃了過來,池餘晚趕緊趴下,卻發現自己的胳膊都沒枕在一起,腦門直接狠狠地在桌面上磕了一下。
這自殘一般的動靜,終于讓她周圍聊校草聊得興起的女孩們停了一會,轉過來看她。
……池餘晚默默把胳膊放好,整個腦袋都埋了進去。
耳朵動了動,她聽見許眠季走出了教室,正舒了一口氣,下一秒,卻聽見了桌椅被人推進來的聲音,挪了一會停住了。
池餘晚說不清楚自己現在是個什麽心情,心裏酸酸的,也有甜有苦,複雜得就像是調味瓶全部打翻了,全在她心裏那盆清湯上灑了下來。
“不是,分個班而已,老子又沒走,至于把我的桌子推到外面去嗎?”
“班上在搞衛生,所有座位都被挪出去了,大家都是自己挪進來的,誰讓你來得晚。”
“我操……”帶着笑的一句罵,“以前說好的認我做老大呢?嗯?就是這麽對老大的?”
“死開吧你……”
熟悉的調笑語氣,池餘晚沒擡頭都知道,許眠季現在臉上的笑一定是那種又無奈又寵溺的,想笑又不會放肆笑出來,甚至還有些無語,漫不經心的,很勾人。
要說為什麽這麽熟悉,畢竟她也曾在那笑容裏迷失過好久啊。
要怎麽辦才好?已經拼命逃開了,可是命運之手又把她們推到了一起,這樣若即若離的距離,她和許眠季之間也許被那個神奇的莫比烏斯環套住了,轉了個彎,又到了原點。
她忽然想起了那個剛知道和許眠季在同一所高中的自己,該怎麽形容那種開心呢,就好像未來三年所有的好心情被她一頓揮霍光了,統統在見到許眠季的那一刻爆炸了。
哪怕那個時候她在哭,方瑜無奈地跟在她身邊,邊給她遞紙邊嘆氣,滿腦子都想不明白,到底有什麽好哭的?
“你看,那個是不是許眠季?”方瑜忽然用胳膊撞了撞池餘晚。
“誰?”池餘晚抽噎着擡起頭,兩只兔子眼高高腫起。
她眯起眼睛,看見視線裏那道穿着黑色T恤的清瘦身影慢慢向着自己走過來,雙手落在兜裏,走路從來就不看路,在她旁邊還有個女孩陪着。
許眠季的腦袋在笑的時候偏向了她這邊,看見池餘晚,她忽然振臂揮了起來,大喊,“班長!”
那一瞬,池餘晚是真的覺得陽光在許眠季身上炸開了。
經過初三這一年,情比金堅這個詞已經可以用來形容她們的感情,不,友情了,許眠季大步跑了過來,用力抱了池餘晚一下。
松開手,“你怎麽哭了?不至于吧?看見我這麽激動的嗎?你手裏這封信又是寫給我的嗎?我操,教官……這不會是你給你們教官寫的情書吧?”
池餘晚手裏捏着的那張薄薄的紙,正是她寫給教官的告別信,不過那是教官要求所有人都要寫的,她提起筆之後思緒如泉湧,刷拉拉就認真寫了慢慢一頁紙。
到了要交給教官的時候,池餘晚摸遍口袋都沒找到那封信,想着教官就要離開了,可她連封寫來感謝教官的信都沒送出去,不免得就覺得委屈。
等到所有人都把信送給了教官,那個黑黑矮矮的軍人走到了池餘晚面前,朝她攤開了手掌,池餘晚只能低着腦袋說一句,“對不起……”
教官沒說什麽,在她肩上輕輕拍了一下就走了。
可是馬上,隊伍中來了一個女孩,說撿到了一個叫池餘晚的女孩寫的信,問有沒有叫池餘晚的。
池餘晚立馬舉手,接過失而複得的信,想着自己總算是不用再留遺憾了,可是在轉手給教官的時候,對方卻冷哼一聲,說了一句池餘晚記了一輩子的話。
“我怎麽知道,這是不是那個女孩幫你寫的?”
要說對人打擊最大的,就是在她捧着一顆心來的時候,嫌棄那顆心帶着腥味。
所以池餘晚就哭成了現在這個死樣子,許眠季脾氣可沒方瑜那麽好,直接當着池餘晚的面把那封信撕得粉碎,然後往旁邊垃圾桶上一灑,雪白的紙屑飄了滿地。
“嗚哇……”池餘晚哭得更放肆了。
“你這麽喜歡寫信,以後就給我寫吧,反正你以前寫的我也還收着呢。”許眠季那時信誓旦旦的,好像真的會收下池餘晚寫給她的所有信一樣。
可是後來,哪怕池餘晚在信紙上寫滿了她許眠季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許眠季卻再也不願意接了。
上課鈴響了,身邊的人推了推池餘晚的肩膀,把她叫醒了。
池餘晚都不清楚自己剛剛真的睡着了沒有,那些浮現在腦子裏的畫面,是夢還是她在刻意去回憶?
直起身子,她卻敏感地注意到了遠遠隔着人群投過來的一道視線,詫異地尋着看去,卻只看見了許眠季的後腦勺。
她的座位在講臺旁邊,沒有同桌,還是在老師眼皮底下,那裏算是班上人人都想要的風水寶地,無論是誰坐在那兒,上課簡直就是和老師零距離,還愁成績不好嗎?
池餘晚又沮喪地趴回了桌面上,下巴擱在桌沿,十根手指在桌子上一點一點的,整個身子就折成了一個六十度的角,還是個百無聊賴又心煩意亂的角。
這樣的視角很奇妙,好像忽然變成了小人國的小家夥,一切都顯得高大了起來,而且在這樣類似隐蔽的躲藏感裏,她終于敢大膽地去盯着一個方位。
承認吧,不管怎樣,她心裏那把心火又燒了起來。
哪怕因為許眠季她受了這輩子最大的委屈,哪怕因為許眠季她心痛了一次又一次,可是沒辦法,真的只要她看她一眼,池餘晚就覺得未來可期,一切都有希望。
高中的管制可是比初中松了不知道多少,不是因為老師不負責了,而是那種偷偷在教室窗外踮着腳窺探的事情,大多高中老師都做不出來了。
池餘晚剛用自己攢的錢偷偷買了個手機,在家裏連掏都不敢掏出來,生怕被自己那比特務還要精明一些的媽媽發現了蛛絲馬跡,唯一用的時候就是晚上黑兮兮的被窩了。
她把手機放在了校服裏頭牛仔外套的口袋裏,又把耳機插好,從領口拔了出來,戴在了兩只耳朵上,然後把頭發撥下來擋住。
歌單裏的歌沒有一個準确的風格,雜七雜八什麽樣的都有,不過在最喜歡的歌單裏面,只有那麽幾首歌,都是以前聽許眠季在黑色樂隊裏唱過的。
那次之後,池餘晚再也沒有見過許眠季和那個黑色樂隊一起在公共場合出現過,就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冒險,過了勁頭就沒有後話了。
有一首是她的歌單裏沒有的,那大概是黑色樂隊的原創歌,還是許眠季作的詞,到現在,池餘晚都還把那首歌的歌詞記得牢牢的。
她背古文的時候可從來沒有這麽大的興趣和這麽好的記憶力。
閉眼陶醉了一會,池餘晚正在聽的是一首搖滾樂,國外的不知名歌手,不知名歌曲,可是旋律還有唱腔一下子就擊中了她的心。
忽然桌子被人敲了幾下,不過池餘晚裝作沒聽見,她知道,這個點來的,一定不會是老師。
到耳機被人拽了的時候,池餘晚才按耐不住火氣要發作了,睜開眼看了一下,立馬氣得牙癢癢。
“出來?”許眠季腦袋往外偏了一下,臉上沒什麽表情。
池餘晚視線故意不在她臉上做什麽停留,就像是什麽都沒聽見一樣,把耳機拽回來,繼續戴好,又趴下了。
許眠季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站着沒走。
兩個人就像是結了什麽幾輩子的仇一樣,沒有劍拔弩張地僵持着,不過四周的人都看出了不對勁來,卻因為忌憚許眠季,一個個都不敢往這邊看。
許眠季忽然把手伸了過來,池餘晚以為她要打自己,下意識的就閉上了眼睛,卻感覺後頸一暖,許眠季的手掌覆了上去,指腹摩挲着池餘晚敏感的皮膚。
就是故意的,媽的,王八蛋。
這是第一次,許眠季這麽明目張膽地挑逗她,池餘晚僵着不懂,身上實則已經起了一層層雞皮疙瘩,她不想承認自己覺得這樣的觸碰很舒服。
哪怕身體在叫嚣着,過來,再靠近一點。
她們之間有什麽明顯的不一樣了,不比以前都是孩子,池餘晚已經了解了很多,李寧在初三畢業的那個暑假把該讓她知道的都告訴她了。
所以,池餘晚必須要暗暗咬着自己的舌尖,才能讓自己冷靜一點。
“走不走?”許眠季彎下身子,故意在她耳邊說話,鼻息噴灑,溫溫熱熱的,池餘晚都要尖叫了。
“你把手拿開!”池餘晚低低吼了一聲,咬牙切齒,用看仇敵的眼神瞪了許眠季一眼。
許眠季自然地收回了那只手,刮了下自己的鼻尖就轉身開了後門出教室了,池餘晚把手機收好扔進座位裏,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和許眠季碰的完全不一樣,許眠季的手仿佛是帶了電,每一寸的挪動都被放大無數倍傳到了她的神經裏,而且明明是一樣的體溫,她卻覺得許眠季的手指很灼人。
走出了教室,剛好看到許眠季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池餘晚看了看悄然無聲的教學樓,擡步跟了上去。
怕什麽,遲早要面對,她就是不承認自己的心,她就是要強迫自己按照自己制定好的路走下去,不管許眠季再怎樣,都只能跟着自己對她的那份感情一起沉入心底。
她失望了好多次了,不要再來一次了。
一中的學校的面積比初中的學校不知道大了多少,以前要是逃課,被看到基本上就是完蛋了,因為學校小,無處可躲,逃也逃不開。
可到了一中就不一樣了,在這裏逃課很方便,因為學校有好幾個門,作案地點可選性很強,而且就算被看到了,只要不被抓到,就是安全的。
池餘晚到高中之後,自己都沒發覺的時候就已經改變了很多,她學會了逃課,甚至還做出了攢錢偷偷買手機這種以前的自己覺得大逆不道的事情。
好像她那以為消失了的叛逆期,終于姍姍來遲。
作者有話要說:
在這偉大而幸福的一刻,我很慶幸,劇情終于發展到了高中階段。
這堆得滿滿漲漲的劇情會讓時間顯得有些拖沓,大家放寬心,因為後面都是這樣的(手動絕美微笑臉)
哎呀,一切都将成為回憶,一切都是當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