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多年未忘君容顏
“萌萌……”
“萌萌……你為什麽不理我了……嗚嗚……”
“萌萌……萌萌……萌萌……”
一塵不染的潔白病房裏,幽藍色的床簾是唯一顯得突兀的顏色,此刻大敞着,使得陽光便肆無忌憚的照射進來,鋪滿了這間朝向南方的寂靜屋子,也照到了病床上那張慘白的臉上,有淚水在光下晶瑩剔透。
嗚咽不止,雙眸緊阖,兩手緊緊揪着蓋在身上的薄被,從藍白條紋的病服裏露出來的,是一截膚色白到不正常的皓腕,修長的手骨節分明,瘦削的如同營養不良一般。
池餘晚又做噩夢了。
門外剛起床明顯還迷迷糊糊的小護士路過這間病房時,耳邊一聽到這低低的嗚咽聲,立馬驚醒,急急忙忙的,都來不及穿好自己的外套,就跑去叫主治醫生了。
許末跟着小護士趕過來,看到池餘晚又是一副崩潰的樣子就知道她到底又夢到了什麽,想給她再打鎮定劑,可是想到昨晚她就是靠着這個才睡着的,這鎮定劑又不是像吃飯一樣,頓頓都能來,沒辦法,他伸手在那張瘦的都有些凹陷的臉上用力抽了幾下。
“池餘晚!池餘晚!醒醒啊你!”他啐了一口,“媽的!”
看到她越發消瘦的臉,饒是看慣了生死的他,也有些心疼了,手指撫了撫那被他打的有些發紅的臉頰,眼裏盡是擔憂,嘴上卻不饒人,還在罵,“沒出息的家夥!還以為你是想裝病好請假休息,沒想到真的是又複發了,呵。”
小護士在後頭伸長了脖子探頭探腦的看,末了微微嘆了一口氣,“唉,池大記者在電視上看來這麽威風凜凜,這麽霸氣,就像個女強人一樣,沒想到現在居然會變成這樣……”
“閉嘴!”許末回頭瞪了小護士一眼,俊秀的臉上架着一副金框眼鏡,明明該是十分書生氣,可是卻又實實在在震懾到了有些發愣的小護士,“你出去看看,看她老公來了沒有。”
“哦,哦……”小護士傻愣愣應下,趕緊轉身出去,可剛到門口,就看見一道高大的身影壓了過來,她趕緊讓開,禮貌的叫了一聲,順便提醒後面還在“胡作非為”的人,“錦先生,你來啦。”
許末哪兒不懂,立馬直起身子,收回有些戀戀不舍的手指,這麽讓人有征服欲的女人,真是有些可惜。
感慨完,他微笑着轉過身,兩手抄進兜裏,輕松沖進來的男人打了個招呼,“來啦。”
“嗯。”錦澤冷漠應下一聲,視線從許末臉上一掃而過,在觸及床上安然躺着的女人時才稍顯柔和些,當他看到池餘晚臉上詭異的一抹紅,眼神立馬淩厲的回向了許末,聲音都冷了好幾分,“你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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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末舉起雙手投降,嘴上賤兮兮的讨饒,“是我幹的,不過我真不能再給她打鎮定劑了。”
錦澤忍下一口氣,沉着臉拉開放在床邊的椅子,剛坐下,又立馬彈了起來,“你醒了?”
許末側頭看去。
床上的女人緩緩睜開了眼睛,像是沒注意到這邊的兩個男人一樣,眼睛直直迎上了從透明的玻璃窗外照射進來的刺眼光線,剛哭過的眼眸濕漉漉的,無辜中又帶了分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清純,看得許末又是眼神一暗,嘴角勾起抹不易察覺的笑。
“今天天氣很好。”
池餘晚聲音輕輕的,像是怕驚擾到什麽一樣,沒頭沒腦說了這句聽來有些莫名其妙的話,只有當溫度真切的透過肌膚傳到她的神經了,她才會分得清楚,剛剛是夢,現在才是真實。
“嗯,今天天氣很好。”錦澤重複了一遍她的話,手伸過去想握住她的手,結果還沒碰到,池餘晚就已經收回視線,手往後一撐,慢慢坐了起來,一頭柔軟的長發披散開來,襯的陽光下的皮膚簡直白得異常,她這個人也像随時會消失在這光中一般。
錦澤是這麽想的。
許末也是這麽想的,實在看不下去,走過去拉上了窗簾,房間裏恢複一片黑暗,他手指觸到開關,開了燈,病房裏這才恢複正常的色彩,池餘晚也老老實實呆在床上。
剛剛的一切,幻象而已。
“北京難得有這樣的好天氣,我勸你啊,等會還是出去走走吧,再躺下去四肢都要退化了。”許末的嘴說話一向毒,邊說着還邊把自己兜裏一直放着的藥拿了出來,丢在池餘晚的手邊,然後便笑着走了出去,“我剛看到你頭上有虱子。”
池餘晚沉默地低頭看了看那個白色的小藥瓶,深吸了口氣,又慢慢吐出來,終于是恢複了一貫的清冷,“許末,你該知道為什麽我一直忍着你。”
許末身形一頓,接着又笑了,“我知道啊,因為我姓許嘛。”
等到許末終于走了,聒噪的病房裏忽然又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安靜,錦澤一直看着自己,池餘晚沒辦法忽視那熱烈的注視,終于忍不住出聲了,“我有點餓。”
她低着頭,沒有去看他,卻也知道自己的話一出口,他一定是聽進去了的,果然,錦澤立馬便起身走了出去,看樣子是去給她買早餐了。
高大的背影這麽久以來一直給了她無數的安全感,此刻醒來看到他,她的心才稍稍踏實了些,像是一直漂浮在海面上瀕死的人卻意外地看見了一彎海岸。
他是她的海灣,那麽寬厚,那麽善良,可是為什麽,她一直在回憶瀕死的感覺?
試着自己下了床,最近吃的藥大多都是神經方面的,有一段時間那些藥的副作用害得她都在輪椅上呆了好久,挪了挪腿,能動,穿好拖鞋,這才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
池餘晚很高,這麽高的女生不常見,只是現在她太瘦了,極度的營養不良,套在寬大藍白病服裏的身體就像一根竹竿,稍微使勁就能把她折斷一樣。
上完廁所洗手的時候,她感受着久違的站起來的感覺,忽然想到,以前還有人說過,她這麽高,錦澤也很高,他們兩個看起來比那些男孩186女孩156的情侶般配多了。
是誰說的來着……
“晚晚!”
外面傳來一聲驚呼,大概是錦澤回來沒看到她着急了,她趕緊收拾好自己的思緒,拉開門走了出去,太久沒走路的雙腿就像邁不動一樣,只能小步小布的挪,手搭在門框上,無奈沖錦澤扯出一個幹巴巴的笑,“我在這兒呢。”
錦澤看到她,懸着的心這才放下來,急忙放下了早餐,大步過去将她打橫抱起,壯碩的手臂在感受到那瘦到有些硌人的身體時,使得他微微一愣,心裏閃過一個想法,是他的錯吧,都沒注意到她已經瘦成了這個樣子了。
池餘晚趁機就縮在了他懷裏,乖的像個娃娃一樣,她有些想笑,現在錦澤抱她一定沒有那般吃力了,不會再走幾步就呼吸都喘起來了,她現在的體重可是自己二十多年來最輕的時候了。
也不對,幾年前才是最輕吧……
那個時候,她居然只剩九十斤,更是渾渾噩噩,像要死了一樣,現在好像還有九十多吧……
“今天吃什麽?”等安全落到床上,她撐着自己無力的胳膊往桌子那邊挪了挪,看着被裝在一個精致的保溫盒裏的早餐,有些好奇的問。
“紅薯粥。”錦澤幫她揭開蓋子,拿出勺子,伸進松軟糯糯的粥裏攪了攪,已經煮熟煮爛的米粒散發着誘人的清香,這麽熟悉的味道,果然是她喜歡的啊。
“你吃過了嗎?”池餘晚接過勺子,舀了一勺粥,随便吹吹就放進了嘴裏,一入口她便露出了有些陶醉的表情,忍不住稱贊,“不錯不錯,有進步的。”
錦澤看她終于笑了,這才搖頭,說來不及吃。
池餘晚又吃了一口,“我又不是身體有問題,你不用像照顧一個重症病人一樣照顧我的。我現在心情不錯,等會出去散散步,你就趕緊走吧,等會還要上班呢。”
錦澤看着她一勺又一勺的喝粥,忽然苦笑起來,“你沒發現,我煮的粥都是雙人份嗎?”
池餘晚的手和表情同時頓了一瞬,扭頭去看錦澤,“可是你怎麽只帶了一個勺子?”
“呵。”錦澤不知怎麽了,冷笑一聲,“帶兩個勺子也沒用的。”說完便起身了,絲毫不眷戀的就大步走出去了。
池餘晚忽然頭疼起來,食欲立刻就消失了,她将粥收到一邊去,翻身光着腳就下了床,慢慢走到窗邊,大力拉開窗簾,熟悉的陽光又落到了她臉上,就如她剛剛半夢半醒混沌不清的時候一樣。
她扯着一邊嘴角無聲笑了起來,夢境遠比現實清晰,夢裏的她心髒有多疼,甚至遠遠疼過了現在的她,那個讓她堕入無盡深淵的人,就算是在夢裏,也還是那麽毫不留情呢。
許眠季,許眠季,許眠季啊。
不,就算你是萬千粉絲的許眠季,也只是我一個人的萌萌。
……
小護士閑來無事又晃蕩去了許末的辦公室,兩手插在外套口袋裏,緊身的護士服包裹着精致的身材,窈窕無比,看向正在低頭研究病歷的許末的眼神是毫不掩飾的欣賞。
咬咬嘴唇,她飛身一撲,落在了許末對面那個給病人坐的椅子上。
“許醫生,我腦袋有點疼,你看看我是不是生病了?”嬌滴滴的撒嬌,眨巴着大眼睛看向許末,手指在心口位置有一下沒一下點着。
許末頭也不擡,只是勾起一個勾人的小弧度笑容,嗓音低低道:“昨天晚上你沒說,不過,池餘晚突然失控,是因為你吧,江珂?”話說完,他才擡起頭露出自己的臉,那個笑容看起來竟然有些瘆人。
“我……”
确實是她幹的,她惡趣味的想知道,池餘晚是不是還愛那個人,就開了病房裏的電視,故意讓她看見如今已經火了半邊天的許眠季。
那個一頭蓬松短發的人在鏡頭下顯得極是好看,皮膚白的晶瑩,根本不用怎麽化妝就可以直接上鏡頭,那紅豔的唇勾了勾,回答了記者剛剛的問題。
“那我替眠季一衆老婆粉們問一句,眠季找到自己喜歡的人了嗎?”
害池餘晚失控然後又暈過去的,就是那輕飄飄吐出來的一個音節。
“嗯。”
“再有下次,你可以去死了。”帶着笑意的危險最是可怖。
江珂的動作和妩媚的笑容終于全部收了起來,她微帶怒意地張嘴說話,“這麽多年了,你還喜歡她?你明明知道,她……”
見她自己頓住不說下去了,許末心情莫名好起來了,聳聳肩,“繼續說,說下去。”
江珂突然站了起來,情緒激動,咬咬牙,說了出來。
“你明明知道,她喜歡女的。”
許末表情淡然,依舊不淺不深的笑着,“我知道啊,還是我幫她确定了,她真的喜歡女的。”說完,又好像自己說的不對一樣,“也不全是吧,她只喜歡一個女的,這也不能斷定她的取向就是女的,你看人家,還有老公呢。再說,你也是女的,人家怎麽就看不上你呢?”
江珂不與他争辯這些,“你已經不小了,許末,你該去愛一個能讓你安定下來的人了。”
“安定的人?你嗎?”許末突然笑出來,“真是抱歉了,我還三十不到,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我呢,就是要喜歡,那個讓我有征服欲的女人。”
“至于你,如果不能好好做我的手下,當我的助手,那就趕緊趁自己還沒人老珠黃找一個人嫁了吧,我不是你能攻下的城池,慢走不送。”
江珂徹底被激怒了,兩只手用力拍在桌上,以此來發洩自己的不滿,幾秒過後,她忽然又笑了起來,陰森森的,聽來魔音繞耳一般,許末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你可能是不知道,有一次她來找你,那時候你不在,是我給她額外治療了一次,你知道那次催眠發生了什麽嗎?她回憶起了曾經和那個女的在床上的事,你無法想象,那時候她臉上的表情有多動人……偏偏我後來問她,和錦先生一起的時候是什麽感覺,她居然告訴我,沒感覺,哈哈哈哈哈哈……”
“你信不信我殺了你?居然敢給她亂治療!”
真是個瘋子。
許末低低罵了一句,跟着自己這個精神科醫生混了這麽久,到這時候江珂才暴露自己是個神經病的事實,還真是他的失職啊。
而門外,聽着裏面聊的話題越來越少兒不宜,池餘晚覺得自己再不進去,還不知道要被抖出什麽事來,于是硬着頭皮就開了門,屋子裏對峙着的兩個人都轉頭看了過來,臉上的表情是不同程度的精彩。
“我頭疼。”言簡意赅講明自己的來意,池餘晚就走了進來,還是慢慢的在挪動,許末下意識就站了起來,過去扶着她到一邊沙發上坐下,給她倒了一杯水,又低聲關切的問了些她的情況。
池餘晚覺得自己此刻,本是應該因為以前的事情又被人提起而難受的,可是這一次她沒有,反而有些心疼那邊咬着唇泫然欲泣的江珂。
這些明裏暗裏的事,她在醫院呆了這麽久,怎麽會不清楚,于是一邊應付着許末的問題,一邊不着痕跡的保持着和他的距離,等到江珂終于放心的走了,她緊繃着的神經才放松下來,頭痛又清晰的傳了過來。
許末哪兒不知道她在幹嘛,笑着在她旁邊坐下,故意挨她挨得近,胳膊蹭她的胳膊,鏡片後的一雙眼睛依舊笑得賤兮兮的。
“你這麽操心我的事幹嘛?連我的追求者都要照顧心情,你可真的不是一般的心理敏感啊。”
“職業素養罷了。”
許末:?
職業素養是什麽鬼?
等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記者關心天下事關心老百姓時,池餘晚已經皺眉按着額頭,痛得手一抖,手裏的杯子也跟着抖了一抖,撒出來大半杯水,澆濕了她腳上的棉拖鞋,暗暗陰了一片印子。
“你沒吃……诶?池餘晚!池餘晚!”
昏過去時池餘晚在想,難道啊,連吃藥都無法抵擋我對你的思念了嗎?為什麽一想你,我就這麽難受?
頭好痛……
心也很痛啊……
許眠季,我好想就這麽死掉好了,睡着了會夢到你,醒着又會控制不住的想你,我這一生已經足夠漫長了,失去你的每一年每一歲,每一天每一月,都和宇宙一樣浩渺冗長。
我的一生說不上多麽偉大,我甚至連一顆會發出微弱光芒的星星都算不上,但這麽渺小的我,還是一眼就栽在了你的笑裏,我不知道自己在你心裏幾斤幾兩,可是我真的,覺得,這一生,認識了你,喜歡了你,記住了你,就足夠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我是二爺,為自己的出場撒一捧浪漫的玫瑰花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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