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
,又順着樓梯滾了下去,那瘆人的撞擊聲,讓所有人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大膽!”謝芾大怒,“竟敢當着官府的面傷人,你眼裏還有沒有王法了?似你這般亡命之徒,真是死有餘辜!”
回頭對着那一衆同樣吓愣了的官兵道:
“愣着做什麽?還不趕緊把他捉住,本官現在懷疑,這小子說不定是朝廷緝拿的江洋大盜!”
那些官兵剛要上前,卻被人喝住:
“且慢。”
謝芾一愣,忙看過去,卻是吳桓,不由皺眉——吳桓一向還是給自己幾分面子的,這次是怎麽了?當即面露不悅之情:
“吳大人,您這是何意?”
吳桓嘆了口氣,若是旁人,謝芾想抓也就抓了,可是這位不一樣啊,人家可是堂堂安家嫡孫,要是真抓進去了,安老公爺怪罪下來,謝芾沒什麽,自己卻是肯定會被推出來頂缸的!
“謝大人,這位公子本官認得,我敢擔保,絕不是什麽江洋大盜。所以這人,抓不得。”
謝芾卻是一肚子的氣,平時也就罷了,現在可是當着堂妹的面,自己可不能讓她給瞧扁了去!
“你認得又怎樣?方才我們可是都親眼瞧見了他出手傷人的情形。”
哪知吳桓依然搖頭:
“也是那奴才太過莽撞,怎可那般唐突貴人?”
“什麽莽撞?貴人——”謝芾再次睜大了眼睛,不會那麽倒黴吧,剛才眼拙了一次,沒認出那小子竟是容府千金,難道現在又是自己眼拙,這年輕人也有了不得的身份?
“是啊。”吳桓點頭,一指阿遜道,“我認得不錯的話,這位是安家少主,安彌遜,安公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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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芾身子頓時一僵,張了張嘴,卻是半天沒說一句話,心裏卻是寬面條淚——
尼瑪,今天是什麽日子啊?怎麽那些走失的少爺小姐都集中到一天出來了,還都讓自己給碰上了?
可是不對啊,一定是哪裏出錯了吧?明明聽說安家有意和謝府結親啊,怎麽這安彌遜卻會公然胳膊肘往外拐?
忙去瞧謝玉,卻發現自己那堂妹也是被打擊太大、整個人都傻了的樣子,頓時明白,吳桓的話,應該是真的。
阿遜似笑非笑的瞧着同樣目瞪口呆的孫孝:
“這位市令官大人,不知道我的身份,夠不夠格給他們雙方作保啊?”
孫孝一激靈,臉上露出幾乎快哭了一般的笑容:
“那個,自然,是夠得。”
謝玉再也聽不下去,看着霁雲的眼神似是恨不得撲上去咬一口才解恨——這妖女也不知用了什麽法子,竟是蠱惑得安公子完全沒了神智!只是,別得意的太早,自己明天就進宮,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可是都喜歡自己的緊!
109容家盛世
“謝家小姐都在她手裏吃了虧?”趙如海正寫字的手微微一頓。
“是。”趙德銘停了停,還是道,“現在坊間都傳言,容家失而複得的嫡女是個愛財如命的主……”
也是因為這一點,自己那美麗的老婆已經生了好幾天的悶氣了——好好的一個書香門第,都讓那死丫頭鬧成什麽烏煙瘴氣的樣子了。
“好。”趙如海筆走龍蛇,一張漂亮的大字酣暢淋漓的寫了出來。擱下手中的筆,又拿起旁邊的帕子擦了擦手,神情明顯很是喜悅,“如此,則翰兒無憂矣。”
那丫頭小小年齡,也不知是本性如此,還是天生聰慧,做的這麽一手好局!可不管哪一種,都足以解除了容家目前的危機。
“倒是個有福的。回去告訴你媳婦兒,讓她切不可怠慢了那丫頭。要時刻記得給她撐腰才是。”
如今,這個消息,應該已經傳到皇宮裏了吧?
“那容家小姐竟然愛財如命不算,還這般嚣張?”皇後淩宛如也是一怔,神情很是匪夷所思,容家世代清貴,最是高不可攀,再怎麽着,也不應教出這麽沒品的一個姑娘出來啊!
“倒也不是沒可能。”一旁的太子楚晗有些牙酸道,“據我所知,那丫頭失蹤的這些年來,一直養在商賈之家,耳濡目染之下……”
心裏卻是氣悶無比。已經調查清楚,當年方家的那小丫頭确實是這容家女無疑,可恨方家竟然把這麽個再好不過的砝碼給扔到深山裏,那之後,又找人代替,诓騙自己,實在是可惱可恨!
雖是已讓人取了方家全族的性命,卻仍是恨意難消。再聯系這一段,坊間傳言容文翰把這個女兒看的如珠如寶,真是寵上了天,心裏就更加不是滋味兒。
“沒想到容文翰聰明一世,卻在這個女兒問題上如此糊塗。”淩宛如心情很是暢快,笑吟吟看向一旁的謝玉,神情愈發和藹,“倒是玉丫頭,這次可真真是受委屈了,碰見這麽個沒有教養就會耍橫撒潑的野蠻主。”
“玉兒受些委屈不算什麽。”謝玉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邊上前幫淩宛如捏背邊可憐巴巴道,“只不合看不慣她那副沒臉沒皮的張狂模樣!卻沒料到,竟是這麽個結果,不獨鋪子被搶了,便是下人也被打的鼻青臉腫。可又有什麽辦法呢?誰讓人家有個戰功赫赫的爹?!”
言下之意,自己可是比她強,不過拼爹拼不過她罷了。
“好玉兒,她那樣的爛泥巴,怎麽能和你這金枝玉葉比?”皇後拍拍謝玉的手,“有些人天生賤命,即便放到鳳凰窩裏,可也照舊是山雞。你放心,本宮定不會白叫你受了這委屈。”
眼裏的慈愛和掩不住的嘉許,令得謝玉頓時飄飄然——
瞧皇後的樣子,可是對自己帶來的這個消息很感興趣的模樣,将來若容家倒了,皇後必會給自己大大的記上一功——既能夠狠狠的收拾容霁雲那臭丫頭,又能博得皇後的歡心,真是何樂而不為呢!
達到了目的,謝玉也就施施然告退,帶了丫鬟得意洋洋的往外走。
哪知沒走幾步,遠遠的就瞧見皇上的銮駕正往這邊迤逦而來,忙轉到旁邊的小徑離開。
一直等謝玉的背影看不見,楚晗才開口道:
“母後真要為那丫頭出頭?”
“晗兒以為呢?”淩宛如看一眼自己兒子。
楚晗皺眉:“能殺殺容家的威風,自然最好。孩兒就是擔心——”
“容家本就勢大,現在又建此奇功,若是我們出手對付容家,父皇哪裏,怕是不好交代。”
真是沒找着容家的晦氣,反而讓自己失了臉面,豈不是太過窩囊?
淩宛如臉色也就淡了下,心裏說不失望是假的——連謝玉那麽個閨閣女子,都能瞧出容家盛況背後的危機四伏,可自己這兒子,竟然是毫無察覺 ,也怪不得會被楚昭步步緊逼,生生被奪去手裏大部分權力的地步!
若是自己能再有個兒子……
嘆了口氣:
“你瞧瞧你爹,近日來待容文翰如何?”
“好極。”楚晗思量了片刻道,“父皇不管去哪裏,都必會帶上容文翰,有一口好吃的,會邀容文翰共品,但凡面聖必會賜座,孩兒記事以來,還從未見父皇給過其他任何人這般禮遇和尊崇。”
嘴裏說着,面上神情已是又妒又恨——別說是對臣子,便是對自己,父皇都沒有這麽親過。
“本宮聽說,你府中諸多姬妾,麗姬最得你寵愛,你平時是如何待她的呢?”淩宛如瞟了一眼神情明顯一緊的楚晗。
“母後——”楚晗頓時就有些不得勁,又很是惱火——自己前兒個才流露出立麗姬為側妃的心思,怎麽這會兒就已經傳到母後耳朵裏了?
半晌才期期艾艾道,“母後不知,那麗姬最是知曉兒子心意,兒子和她在一起時也最舒心,再說她娘家也是得用之人,給她個側妃的名分,也好讓她娘家人更好的為兒子效力不是?”
“即便寵愛她,賞她兩件漂亮衣服和好吃的點心不就得了,有必要一定立為側妃嗎?”淩宛如慢吞吞道。
“那怎麽一樣?”楚晗愈發頭疼,本來正說容文翰呢,怎麽母後又扯到自己後院的姬妾身上?可母後問起,又不敢不答,正想着怎麽辯解,忽然一愣,腦子裏靈光一閃,“母後,您的意思是說,其實父皇心裏——”
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卻是已經欣喜不已——
還以為父皇遲遲不封賞容文翰是要留着大用,沒想到,還有這層!
現在想想,何嘗不是如此?
正如自己寵愛麗姬,自然想要為她謀劃的長遠些,所以才會想着求母後下懿旨,給她個側妃的名號,倒是那些自己不放在心上的或者沒法信任的,高興的時候會賞些衣物,哄哄她們就好……
真是太好了,卻原來,父皇現在心中,根本就不信任容文翰!
“也別高興的太早了。”淩宛如瞟了眼楚晗,皺眉道,“那容文翰何許人物?怕是不會坐以待斃。”
皇上每次賞賜,或做出種種親厚之舉,怕就是想要助長容文翰身上的驕奢之風,人一旦猖狂,自然很快就會被抓住把柄,可那容文翰倒好,竟是愈發戒懼,而且那忠心耿耿小心翼翼的模樣,竟是讓人抓不到一點兒錯處。
甚至近日來,自己覺得皇上對容文翰的态度好像有了絲微妙的變化。要想扳倒容文翰,看來還需要再添一把火。容文翰的身上找不到什麽破綻,他的家人那裏,可就不一定了……
也是巧了,這裏正瞌睡呢,謝玉就送了個枕頭來。
那丫頭,倒也是個心思玲珑的。
這份情,自己記下了,能幫着的,自己将來一定會幫這丫頭一把就是。
“皇上駕到——”司禮監的傳唱聲忽然在外面響起。
淩宛如和楚晗對視一眼,臉上都有些若有若無的笑意。
等淩宛如接出去時,大楚皇帝楚琮已經進了坤寧宮。看到跪在一旁的楚晗,不由一愣:
“晗兒也在?起來吧。”
楚晗這才起身,小心翼翼的告退。
楚琮揮了揮手,便不再理他。
淩宛如已經親手捧了參茶來:
“皇上近來勞累,要多顧着些自己的身子才好。”
楚琮接過茶,卻并不就喝:
“你這宮裏,方才是不是還有其他客人?”
“其他客人?”淩宛如掩嘴笑道,“皇上說的是謝家的玉兒吧?”
自己正想往這件事上引呢,可巧皇上就自己提到了。
楚琮抿了口參茶,“朕道是誰呢,遠遠的看見個人影,卻原來是謝明揚的掌上明珠啊。”
“可不。”淩宛如接過宮女奉上的點心,一碟碟擺在皇上面前,“這些點心就是那丫頭送過來的。要說謝家這丫頭,也是個蕙質蘭心的,這點心臣妾嘗着,倒不比咱們宮裏的差。”
“是嗎?”楚琮正奇怪皇後怎麽這時候讓人奉上了些點心來,聽淩宛如如此說,便拈起塊兒放在口裏,“嗯,果然美味,倒是個有心的。謝家自來便教女有方。”
“皇上可不能白吃了人家的點心,”怕楚琮噎到,淩宛如忙把茶水送到楚琮手裏,“既得了人家的實惠,好歹幫那丫頭一把。”
“幫一把?”楚琮一愣,“謝家的嫡女,也會有什麽為難事求到朕面前?朕來猜猜看,是,想要朕賜婚?”
“皇上——”淩宛如有些無奈的樣子,“便是賜婚,有哪家閨秀會自己來求請?”
楚琮明顯看着心情不錯:
“你倒說說可看,謝家丫頭求些什麽?本來就是親戚,又吃了她的點心,朕自然要還了這個人情。”
“事情倒也不大。”淩宛如把謝玉和霁雲之間的糾葛詳細的說了一遍,末了又道,“要不就說謝家丫頭更識大體呢?被人指着鼻子呵斥,也委委屈屈的忍下了,臨走時還跟臣妾說,容公爺剛建了大功,她不合惹容家小姐不高興,那容家小姐臨走時還揚言,說是定要讓她爹爹出面好好的代她教訓那些膽敢冒犯她的人……玉兒的意思,識想讓臣妾從中周旋一下,說是自己受辱事小,切莫要因此事連累了宗族才好。”
楚琮放下手裏的點心,眉宇間閃出一抹深思的意味,“那容家女竟這般不成器?”
“倒也不算是不成器。”淩宛如嘆道,“只是作為女孩兒家,未免太貪財,也太嚣張了些。臣妾聽了都替容公慶幸,虧得不是個兒子,要不然,這容家——”
竟然是這麽不成器嗎?楚琮心裏感覺複雜之極。
自己果然做的太過了嗎?竟逼得文翰為了自證清白,要立這麽個無用的女兒做世女!
又忽然對謝家甚至面前的太子都有些惱火,若不是他們這些人在後面煽風點火,自己又何至于懷疑文翰至此?
只是,即便是知道了容家女兒若是做財主倒好,可要撐起容家,那是萬萬不行,自己卻還是要準了容文翰立此女為世女的請求——
便是于心不忍,可也絕不願大楚交到皇兒手裏時,會有任何一個不穩定的因素存在——而那纨绔女,勢必意味着容家勢力的終結。
這樣想着,心裏對容家愈發愧疚,甚至皇後口裏那纨绔嚣張的容家小姐也多了幾分率真可愛。
罷了,自己以後多看顧、補償這父女倆便好,如此,自己也可以放心大膽的重用文翰了。
瞧着楚琮匆匆離開的背影,淩宛如面上顯出愉悅至極的笑容來。
只是沒過多久,一個恍若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傳來——
皇上接連下了兩道聖旨:
第一道,容文翰攝丞相之位,統領百官;
第二道,容家有女容霁雲,“識大體,知禮儀”堪為京中閨秀典範,特敕封為容家世女,賞千戶,封郡君……
“怎麽會這樣?”淩宛如跌坐在鳳榻之上,惶惶然若喪家之犬。
“皇後娘娘,”旁邊侍奉的宮女似是思量了半天,“奴婢方才經過花園時,聽見兩個宮娥說悄悄話——”
“聽她們講,說是謝家小姐鐘情于安家少主,而安家少主病危之時,也是幸得容家施以援手……”
“竟有此事?”淩宛如大怒,擡手把幾案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謝玉那死丫頭誤我!”
所以說深宮水深,誰的人,好像都有啊!
110逍遙自在
直到來至容府大門外,容清韻心裏還有些別扭——也不知這戲法是怎麽變得?自己兄弟容文翰做上丞相的位子,自然是理所應當的,可那個侄女兒,自己可是領教過了,德容言功,也就酷似阿弟的一張臉還說得過去,至于其餘幾條,自己可是一點都沒看出來。
可皇帝偏就下了一道聖旨,說什麽“容氏女霁雲德容言功,無不上佳,不愧出身世家名門,堪稱閨秀典範”。聽說這道聖旨一下,一向高傲的不得了的謝家小姐,好險沒給氣暈過去——
這之前,京城中一般默認謝玉才是名門閨秀的楷模,沒想到卻被皇帝把頭上的光環奪了去,硬生生套到容家人頭上。
說心裏不高興那是假的,可高興之餘,容清韻又有些惴惴不安,尋思着怎麽也要名副其實才好,可別侄女兒一出場,沒成典範呢,倒贻笑大方。
那時節,丢的可不只是這丫頭自己的臉面,便是整個容家,都要為之蒙羞了。
本想把這些話說給阿弟聽,憑他現在的身份,找個好的嬷嬷,教養霁雲,自然不在話下,可再一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自己就沒見過像阿弟那般寵女兒的,真真是疼到心窩裏了!要是讓他去教,侄女兒說不定更無法無天。
想來想去,只有自己出馬了。
正好,自己公公剛升了禮部尚書,便央了夫君,去公公處好說歹說,托了宮裏的門路,找了大楚皇宮中最嚴厲的鄭嬷嬷——那位老嬷嬷手下,可是教導過好幾位公主!
這不一大早,容清韻和婆婆打了個招呼,就帶了鄭嬷嬷往容府而來。
剛進府門,便有仆婦迎上來,有人上前扶住容清韻和鄭嬷嬷,有人則急急的往後跑,說是要去禀報小姐。
“回來。”容清韻道,慢聲吩咐,“不是什麽外人,我自去尋侄女兒。”
那仆婦爽快的應了,小心的跟在衆人身後。
一路上,只見庭院一塵不染,竹林漠漠生煙,園中百花齊放,枝頭鳥兒宛轉……
那些下人見有人來了,也并不驚慌躲避,或上前見禮,或垂手侍立,一派秩序井然。
一路走來,容清韻心裏訝異之餘,不覺得意,自己阿弟就是不一般,不止上戰場打仗厲害,就是管家也很有一套呢。這之前溪娘管家時,容家也是一派和氣,可總覺得少了些規矩,讓人看着心裏不舒服。
這次再來,卻是明顯不一樣了,裏裏外外一派井然有序,大家各司其職,做事有條不紊,便是最規矩的世家,也不過如此吧?
便是旁邊的鄭嬷嬷也不覺點了點頭,心裏暗道,果然不愧百年世家,容家可算是自己去的世家門第中最有貴族風範的了。心裏甚至對容家小姐也有了絲好感,這樣頂級的世家,又怎會教出不懂事的孩兒?那容小姐,多半也是好的,不然,怎麽皇上都會下旨表彰?
“就苦了我那阿弟了。”容清韻對身邊的鄭嬷嬷感慨道,“又當爹又當媽,外有政事纏身,回到家還要處理府裏的內務……”
旁邊跟着伺候的仆婦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卻是抿了抿嘴角,沒說話。
容清韻瞟了一眼那仆婦:
“你笑什麽,我說的不對嗎?”
那仆婦吓了一跳,忙跪下:
“姑奶奶恕罪,奴婢不敢說姑奶奶不對。”
“不敢?”容清韻皺了下眉頭,“我倒要聽聽,何為不敢?放心,你只管說,我不怪你就是。”
那仆婦這才松了口氣,又磕了個頭,方道:
“奴婢啓禀姑奶奶得知,咱們這府裏啊,一直都是小姐打理的,公爺只管回家吃好喝好睡好就成——啊呀,奴婢該打,這後一句是咱們小姐說的——”
當時小姐說完這一句話,公爺開心的笑了半晌才停住呢。
“小姐?”容清韻一愣,“你說,是霁雲?”
轉而又有些不以為然:
“是不是你們表小姐讓你這麽說的?”
心裏已是認定了,若不是阿弟的手筆,那定然是溪娘的功勞了。想着從前阿弟不在家,溪娘管着時就有些力不從心,現在阿弟回來了,對下人約束着些,這府裏,自然就規矩了。
“怎麽會!”那仆婦卻是為霁雲叫起了屈,“表小姐身子骨弱,這段時間一直在後面養病,根本就沒出來過。府裏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是小姐一個人看着呢,您要不信的話,可以問其他人。咱們小姐,真是頂能幹的!”
其他仆婦丫鬟也紛紛點頭附和。便是原來伺候過自己的張媽也連連說府裏的事就是小姐一人再操勞。
容清韻一下站住腳,徹底呆住了,其他人也罷了,張媽伺候了自己那麽久,最是忠心不過,決計不敢騙自己的,既是張媽都這樣說,那就定然是真的了。
只是這事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霁雲才多大,滿打滿算,也不到十二啊,怎麽就能管好這麽大一個容府?
別說是她,就是交給自己,怕也不可能管的比這再好了!
難道真的是自己,看錯了這個侄女兒?
轉過一個回廊,迎面便看見一個亭子,一個身着鵝黃衫子的纖秀少女正背對着衆人揮毫潑墨,遠處亭臺樓閣,近處碧水潺潺,又有鮮花搖曳翠竹披拂,配上少女行雲流水的動作,當真是如詩如畫。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少女放下手中的筆,轉過身來,不是霁雲又是哪個?
霁雲也看到了容清韻,愣了一下,忙快步接了出來:
“姑母——”
又緊着對一旁的仆婦道:
“怎麽姑母來了,也不趕緊的來說一聲?我也好去府門外迎接。”
那些仆婦頓時諾諾。
“倒不是她們的錯。”容清韻忙道,“是我不許她們說的。”又一指旁邊的鄭嬷嬷,“這是宮裏的鄭嬷嬷,你快過來拜見。”
霁雲忙聽話的行了一禮:
“鄭嬷嬷,雲兒有禮了,方才不知道是嬷嬷,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嬷嬷原諒才是。”
鄭嬷嬷瞧着霁雲雖然年齡尚小,但說話有條有理,舉止穩重大方,便是行起禮來也是有模有樣,點了點頭:
“是老身貿然登門,打擾了小姐才是。”
“嬷嬷說哪裏話。”霁雲忙搖頭,臉上露出一抹純真的笑容,“雲兒有句話,不知該問不該問?”
“小姐請講——”鄭嬷嬷點頭。
“前些日子,我家祖母同我說起在宮中的事,說是有一個好姐妹,姓氏和嬷嬷一般,不知嬷嬷可認識?”霁雲一本正經道。
鄭嬷嬷繃着的臉倏忽露出一絲笑容:
“晴兒倒還記得我?那感情好。”
“您就是鄭奶奶嗎?”霁雲一把抱住鄭嬷嬷的胳膊,神情驚喜中又有些心虛,祖母的辦法不知可中用?不過這樣做,是不是有投機取巧的嫌疑——自己倒是不怕嬷嬷如何折騰自己,只是祖母唯恐嬷嬷會掬着自己,才嚴令自己一見到嬷嬷,一定要馬上打出這張親情牌——
要是鄭嬷嬷知道,自己當年的好姐妹也會算計她,不知道會不會生氣啊?
“鄭嬷嬷,祖母昨兒個還念叨您呢,說什麽時候能再和您一道喝菊花茶吃芙蓉糕就好了。“
鄭嬷嬷一輩子未婚,年紀又大了,便很少再和霁雲這般小的孩子接觸了,現在乍然有這麽個香香軟軟的小姑娘這麽親密的偎依在自己身邊,心裏頓時暖洋洋的,又聽霁雲說起當年往事,心裏愈加感動:
“好孩子,待會兒,嬷嬷先給你授課,然後再去找你祖母敘舊。”
啊?霁雲愣了下,咧了咧嘴,鬧了半天,自己的親情牌是白打了?還得先挨訓?!一擡頭正瞥見容清韻幸災樂禍的笑容,霁雲有些難為情,卻又極快的沖着容清韻做了個鬼臉兒。
容清韻真是哭笑不得,剛才還說自己侄女兒治家有方,真是少年老成呢,這會兒就原形畢露了。
心裏卻又對霁雲和繼母的深厚感情羨慕不已——
方才的話,自己一聽就明白,鐵定是繼母教的,只是也就奇怪了,繼母怎麽知道,自己會請了鄭嬷嬷來?而且好像,從霁雲回來,繼母身體竟然大好了,也很少再犯糊塗了。
到了主院兒,容清韻自去見太夫人,霁雲則乖乖的跟着鄭嬷嬷往書房而去。
待得到了門前,霁雲忙搶上前一步,扶住鄭嬷嬷的胳膊:
“這裏門檻有些高呢,嬷嬷小心着些。”
鄭嬷嬷愣了下,心裏對霁雲的好感又多了一層——怪道自己那好姐妹會這麽替這小丫頭着想,這般蘭心蕙質的可人兒,當真招人愛啊。
——以往也教導過其他公侯之家的小姐,那個不是眼高于頂、看自己的神情高高在上?
“坐吧。”鄭嬷嬷抽出自己的手,并沒有把心裏的贊許表現出來。
“是。”霁雲應了一聲,端端正正的坐好,卻又忽然把并着的雙腿微微散開了些。
鄭嬷嬷嘴角一半的笑意一下斂住,疑惑的皺了下眉頭——
明明她方才的坐姿就是極标準的大家閨秀的姿勢,卻為何要在最後有此敗筆?
心裏忽然一動,指了指手邊的茶杯:
“口渴了嗎?喝口水吧。”
“是。”霁雲仍是答的柔順,輕輕捏住茶杯,衣袖舉起,微微掩住半張臉,姿态優雅的抿着杯裏的茶,卻在放杯子時,落音明顯重了些。
“丫頭,”鄭嬷嬷笑笑的瞧着恭恭敬敬垂手而立的霁雲,慢吞吞道,“其實,你可以做好的,對不對?”
“啊?”霁雲愣了下。
“你方才動作的那些瑕疵,其實都是故意為之,我說的可對?”鄭嬷嬷抿了口手邊的茶,又是一怔,竟是自己最喜歡的菊花茶呢。
“竟是被您瞧破了嗎?”霁雲有些懊惱,慌忙揪住容嬷嬷的衣袖搖了搖道,“嬷嬷,您別生氣,好不好?我只是,不想您走——”
“啊?”鄭嬷嬷一愣。
“您看,您之所以到我們容府來,就是為了教導我。要是我什麽都會了,您不是馬上又要離開嗎?平日裏,祖母總是寂寞的緊,您在宮裏,有時也會有些不自在吧?要是這麽快就走了,祖母一定會難過的。所以——”
踮起腳伏在鄭嬷嬷耳朵旁道,“那,嬷嬷,我們做一場戲,裝作我什麽都不會,然後您每天教導我一會兒,剩下的時間,就和祖母一塊兒品茶吃點心好不好?”
“好孩子。”鄭嬷嬷的眼睛一下濕潤了,伸出蒼老的手,在霁雲發上不住摩挲着,嘴裏喃喃道,“真是好孩子,怨不得公爺和晴兒都那麽疼你。哎,晴兒也是個有福的,有你這麽個貼心的孫女兒……”
容清韻沒想到不過盞茶時間,鄭嬷嬷就和霁雲回來了。心裏頓時一緊:
“嬷嬷——”
不會吧,這個侄女兒竟是如此頑劣,這麽快就把嬷嬷給氣回來了?
“這孩子是笨了點兒,可您也知道她一直流落在外,您好歹看着些我和阿弟的面子,怎麽着也得——”
卻被鄭嬷嬷打斷,神情裏很是不以為然,甚至還有隐隐的指責:
“夫人說哪裏話來?雲兒這孩子可是老身教導過的公侯小姐中最聰慧的一個,皇上下旨說她堪為世家小姐之典範,委實精當。”
啊?容清韻這次是真的傻得,若說皇上下旨表彰霁雲,那是看了阿弟的面子,這鄭嬷嬷可是最鐵面無私的,即便繼母和她有幾分交情,可也決計不會這般偏袒那丫頭。
狐疑的瞧着霁雲,難道說,自己真看錯她了?
霁雲卻是抿嘴一笑,上前挽了容清韻的手:
“姑姑,雲兒帶你去看一樣好東西,保管你喜歡。”
容清韻怔怔的任霁雲拖着,往霁雲的閨房而去,待看到擺放在桌子上的那一整套珍珠頭面,呼吸頓時急促起來——可不正是自己喜歡了很久的那套首飾?
夫家雖也清貴,于錢財上卻并不甚在意,更何況自己又是次媳,不能當家,雖然想要的緊,卻也只能忍着,沒想到,卻在侄女兒這裏見到了。
“姑母一直以來都為侄女兒着想,這次又特意從宮裏請了嬷嬷來教導,侄女兒心裏很是感激不盡。”霁雲說的誠摯——這個姑姑雖是待自己并不十分親厚,卻從沒有害自己的心思,便是對容府也是多加維護,“雲兒就買了這套珍珠頭面,想要送給姑母,姑母看看,可還喜歡?”
“喜歡,當然喜歡。”容清韻自然能分得出霁雲是真心還是假意,又是激動又是慚愧,“姑母是長輩,應該送給雲兒禮物才是,怎麽能反倒要你的東西?再說了,這麽大個容府,維持起來也不容易,雲兒趕緊收起來吧,可不敢再亂花錢了。”
“這些不值什麽的。”霁雲忙道,想了想又道,“我手邊倒有些能人,很會打理商鋪呢,對了,姑姑若是放心,不妨把商鋪也交給他們打理也行。”
“真的嗎?”容清韻頓時又驚又喜,自己手裏倒是有陪嫁的鋪子,可生意卻是慘淡的很,不然也不會連個體己錢都幾乎沒有,再者膝下孩子也大了,也該給她們攢些嫁妝了,早聽說隆福大街那幾處商號,侄女兒就整治的很是興旺,要是能把自己的鋪子也管起來,那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又想到一件事:
“對了,你小姑姑也有一處鋪子,她随了你小姑父去了外地,不然也一處交予你如何?”
霁雲忙也點頭應了。
送了容清韻歡歡喜喜的離開,霁雲轉過一個抄手游廊,一個闊大的亭子裏,阿遜和傅青軒等人都在座,看到霁雲,忙都看了過來。
“丫頭,如何?”問話的是傅青軒。
“謝謝三哥的頭面,姑母很喜歡呢。”霁雲笑呵呵的道。傅青軒頓時松了口氣。
看阿遜冷眼旁觀,忙又跑過去,狗腿的道:
“阿遜的消息可是最靈通,一早就知道了姑母會請了鄭嬷嬷來。”
阿遜這才低下頭,笑笑的喝了口茶。
“丫頭,真是沒良心。”一陣腳步聲傳來,卻是楚昭,正大踏步而來,“就不用謝謝楚大哥了?”
“謝楚大哥上好的菊花茶和芙蓉糕。”霁雲忙笑道。
“傻丫頭,這麽容易就滿足了。”楚昭神情溫和,瞧了霁雲半晌,“雲兒,這輩子,楚大哥欠你和相父最多……”
若不是為了自己,相父和雲兒又怎麽會處在這樣的風口浪尖上?
可憐雲兒小小年紀,便被放到烈火上炙烤……
自己又何嘗忍心,再讓雲兒痛苦……罷了,這輩子,便只能把這份感情放在心底了。
看向一邊的阿遜:
“安公子,陪我走走吧。”
阿遜點頭,跟了上去。
一直走了很久,楚昭才站住。忽然轉過身來,照着阿遜一拳打了過去。
阿遜愣了下,卻是沒還手。楚昭用的力氣極大,阿遜一下飛了出去,楚昭竟是跟着上前,又是一拳打了過去,卻被阿遜一把握住拳頭,冷聲道:
“夠了。方才那一拳,只是謝謝你沒讓她為難。”
前些日子就聽祖父說過,皇上要為昭王爺選妃,看來,事情終于定下了。
“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