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北鳶沉雪(六) 她是什麽時候,又和這……
先時二人剛進那沉珏寝殿便陷入了昏迷, 并不知曉是如何到的此處。現在細細審視起周遭,才發覺這間石室,與其說是間關人的密室, 其布置擺設,更像是一間用于居室。
雖說其中陳設皆已陳舊, 且覆滿了灰塵,但仍能看出有人在此生活過的痕跡。
不過看室內器皿的風格,又不像出自這如今的北鳶國內,至少與他們二人近日來看到過的都不同。
莫非, 這石室的主人另有他人?
可這難道不正位于這位北鳶國君的寝殿之中?難不成, 在他之前, 這間石室便已有了?
楚寧一時想不明白,目光不覺掃過了一旁的容澈, 見他手中拿着的東西有些眼熟, 便走過去, 誰知在她離容澈僅有幾步之遙時, 不知踩到了哪裏的機關,腳下一空,整個人便無法控制地往下墜落。
深埋心底的記憶似潮水般湧來,将她裹挾而去......似有千萬只惡鬼在她耳邊嘶嚎嘲弄,噬咬着她的身體與魂魄, 叫她無處遁形,直喘不過氣來。
她雙目緊閉無助地哭喊,卻見頭頂傳來男子的聲音:“殿下!殿下!我在, 別怕!”接着,她感受到了身後傳來的這人的輕柔安撫,好似在止小兒啼哭, 極盡溫柔與耐心。
楚寧逐漸平靜了下來,睜開眼時,見自己被容澈困于懷中,眸中劃過一道愕然,随即又紅了耳根。
她是什麽時候,又和這位仙君抱在了一起的!
尤其是,她還能感受到身後大掌傳出的陣陣溫熱與關心,以及胸前這人的緊張慌亂。
楚寧有些喘不過氣,試探地問道:“容澈,我已經沒事了!”
可仍未見這人将她松開。
于是她又喚了一聲:“容澈?”
容澈這才反應了過來,将她放開,同時還細細檢查她身上可有受傷。
楚寧看着男子的模樣,不禁有些好笑,這人看上去倒比她自己還要緊張。她方才驟然墜落,雖的确受了驚吓,想起了些不好的記憶,可也已緩過來了。可這人作出這番模樣,又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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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澈剛才正在石室內細細搜尋出口,沒想到擡眸之時,眼前之人已掉了下去,便也顧不得其他,忙縱身一躍而下。再後來,他雖成功接住了楚寧,可她卻在自己懷中驟然失了控,他只得細細加以安撫.....
他見楚寧已無礙,這才放下心來,打量起他們所處的環境。
方才楚寧踩到後大開的石塊早已合上,此刻他們所在的這條石道比之方才那石室,更顯昏暗幽深,僅有零星的幾盞油燈挂在石壁上,空氣也更為稀薄。
他不動聲色地掃過楚寧,确定她已無事,這才問道:“殿下想往哪邊走?”
楚寧一時有點懵,順着他的眼神看過去,才發覺,他們好像正位于這條石道的正中間,向前與往後,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同。
她嘆了口氣,從身上掏出一個骰子,含笑道:“既然決定不了,那就老規矩,擲骰子吧。單數往前走,雙數往後走!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你可不許反悔!”
容澈:“......當然。”
然而當不久後,女子細嫩的掌心出現兩個紅點時,她端了一張笑臉對身旁的仙君道:“那個,容澈!不如我們還是往前吧!你也知道,我這人的運氣一向都不是太好。”
容澈輕笑道:“......也好。”
只是走着走着,容澈發覺,自己的手臂間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只小掌,緊抓着他,片刻也不肯松開。雖說也沒什麽,只是手臂間的力量卻不小,在略顯壓抑的狹小過道中叫人不容忽視。
楚寧只顧着看路,并未注意到這人的動靜,見他此刻停了下來,忙問:“容澈你怎麽不走了?”
容澈目光掃過她的手,問:“殿下這是......”
楚寧一愣,随即意識過來,但仍未把手松開,只支支吾吾地笑道:“那個啥,容澈,我有點......怕黑。”
她瞧不清容澈的表情,只覺似乎有些凝重,忙解釋道:“其實若是平時倒還好,只是這是密道诶,誰知道等下會突然蹦出來個什麽,我也只是有一丢丢膽小而已。不過你放心,我這樣就行了,保證不會再對你做些什麽的!蒼天可鑒!”
誰知這人卻道:“無妨,殿下若是怕,抓着我便是。”
原來竟是因為這個。
他腦海中一時浮現出衆多女子令他不解的舉動,心內又是一陣憐惜。這些,他從前竟是不知的。
兩人繼續沿着石道朝前走去,一路雖不時觸碰了些機關,但皆為他們盡數化解,及至再度轉了個彎後,一間緊閉的石室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楚寧與容澈對視一眼,不過多時,便尋到機關打開了這門。
其內不同于外間,燈火微明,布局寬敞。往裏走去,最後止步于一間寝殿模樣的石室。雖與他們方才見過的那間風格相似,只是二人還是看出了些許差別。
譬如此處的陳設無不精致貴重,其品級繁複,皆在那之上。看上去雖也久遠,可其上并無半點灰塵。可以推知,有人在有意維護着這間石室,讓其免于湮滅在不斷逝去的時光中。
看來此處才是整座地下石宮的重要之處,而先前的那些,不過是掩人耳目!
不多時,楚寧在女子梳妝的桌案上尋到了一只精致的木盒。大約是時常翻看的緣故,木盒邊緣的漆已有些脫落,盒口的鎖亦顯得光滑潤澤。只不過這盒子不知為何,竟未鎖上。
她原以為會是些主人心愛的首飾之類,不曾想,打開後,裏面都是些書信。信紙已悉數泛黃,其上的字跡也有些模糊不清,不過她能看得出,這應該是出自一位女子之手。
她正欲看個究竟時,聽到容澈在不遠處喚她的聲音。
“殿下,你過來看。”
楚寧聞聲走去,見容澈立在了一處牆邊,手中持着一盞做工精美的宮燈。
她正不解,卻見容澈将那燈往牆邊拿近了,而後竟現出了大段女子模樣的線條。
繼續走近,順着燭光看去,這才發覺,這牆上之物,竟是一幅連貫的壁畫。不僅此處,從進這間石室開始,這畫就開始作了。
她遂也取了盞燈,與容澈一同觀這壁畫。
若論其構思鋪設,則世上絕大多數精美絕倫的物件在其面前皆會黯然失色;只觀之筆觸手法,又不能不稱是巧奪天工,惟妙惟肖。只是在這之中,令楚寧印象最深的,卻是這壁畫上所繪之人。
觀之首尾,似乎是一位男子所作。而壁畫上的人,大約是他的心愛之人。
聯想起方才木盒中的信,楚寧又将其取來與容澈一同翻閱。
楚寧說道:“看來此處的确不是當今這位國君所建,我記得,他還不到而立之年,當然也不會發生過這些。只是,這莫非是這位君王的先祖?”
容澈:“應該不會,這些東西來歷久遠,只會是近千年前發生之事。那時,這北鳶國還不存在。”他說着,腦中似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随即目光沉靜,道:“不是北鳶,是北昭。”
千年前,北地有一玉石之國,素盛産珠玉珍寶,故而國力雖弱,卻仍能在強敵環伺中占據一席之地。可這北昭國,不久還是為鄰國所滅。
原因便在于一位年輕的君王。
與現在北鳶的這位一樣,他聰慧過人,飽讀經史,年少即位,是臣民心中的一代賢王。這位王雖少年即位,獨自把持朝政,幾乎滿足了臣民的一切期待與要求,是衆人眼中的聖人。
可衆人卻忘記了,在這層金袍之下,他依舊是一位不過十幾歲的少年。即便他甚少讓衆人知曉這一點。
既是少年,便依舊存有少年的心性,對一切未經歷的事物仍有着天生的好奇與吸引。正是這一點,令這位少年君王在遇上心愛的女子時,并不知曉自己今後所要面對的,究竟會是些什麽。
結果很明晰。君王終日耽于情愛、置朝政于不顧,于是未及數年,這北昭便日漸衰落下去,最終消失在了這片土地上。只是對這位君王的下落,世人卻是不得而知。甚至那位令他身心俱沉的女子,世人更是一無所知。
待到這北鳶國建立起來時,世人更是難以得知,在這方金殿之下,原來藏着這樣幽深的一段往事。
楚寧坐在石階上,一只手支着腦袋,雙眼迷離,怔怔道:“所以說,這些都是那北昭國君與他心上人的東西?甚至這方地下石宮,也是他為此所建的?”
容澈颔首,道:“不止這些,現在看來,這位北鳶國君也是知曉這些的,而且還頗有些東施效颦的意味。”
楚寧:“東施效颦?可他喜歡上的,不是那位雪兮仙君嗎?這北昭國君又不是這樣,如何仿效?”随着她說完這話,心中一個答案呼之欲出,睜大眼站起身來。
“那北昭國君當年愛上的那人,也是一位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