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神明”
即便是這樣,厲扶仞依舊保持着最後的冷靜。
裘子晉開懷大笑,忽然間,笑聲又戛然而止,眼神一轉,瞬間變得狠毒起來。
他只身走向厲扶仞,掌心反轉,陣法頃刻間閃爍起耀眼的紅光。
紅光逐漸連合,構成一個熟悉的陣法來。
——和那日鳳瑄于裘子晉房中見到的陣法一模一樣,正是奪舍陣法!
裘子晉看上的,果然是厲扶仞的身體。
鳳瑄虛弱到了極點,卻還是努力掀起眼皮,神識努力維持着最後的清醒。
從前裘子晉是取厲扶仞的鮮血來灌溉陣法,但這次,恐怕取的,就不止是鮮血了。
身處陣法中心,厲扶仞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他運轉靈氣,嘗試破陣。
裘子晉為了進入秘境結界,必定用了某種壓制修為的術法。
當初鳳瑄欲和他走,但他卻不肯離開,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只要裘子晉進了秘境,那他的修為将被壓制到和自己差不多。
秘境自然危險異常,還有裘子晉在一旁虎視眈眈,對于裘子晉來說,秘境是個奪舍厲扶仞的好地方,對厲扶仞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秘境中的裘子晉他尚有一戰之機,出了秘境,他将必死無疑。
可惜裘子晉雖然被壓制了修為,但這陣法乃彙聚了裘子晉數十年來的心血,自然非厲扶仞朝夕間便能攻破的。
随着陣法的啓動,那紅光蜿蜒而上,死死的扒附在厲扶仞的身上,一條條仿佛有生命一般,蠕動着蠶食着厲扶仞的神識。
——奪舍,自然是毀掉原主人的意識,新的神識再沒入軀殼中,乘機占奪。過程兇險異常,哪怕有絲毫的偏差,都會導致參與者的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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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勢之外,鳳瑄望着陣法中的厲扶仞,指尖微微收緊,死死的盯着裘子晉的背影,時刻注意着裘子晉的舉止。
卻見裘子晉錯身經過厲扶仞,向着洞穴中某個方向走去。
片刻後,裘子晉停下了腳步,掌心裏卻多了一個燭臺,燭臺樣式雖然簡單,但其上紋路和走向分明不普通,通體無一不不彰顯着大氣古樸的味道,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此時燭臺頂上,一束淡藍色的火苗正虛弱的晃動着,忽隐忽現,仿佛只要一個吐息便能輕易将這火苗輕易吹滅。
裘子晉更是極其小心的端護在懷裏,他望着這燭燈的眼神,竟比望向本命劍寒水的眼神更為溫柔、眷戀,和……瘋狂。
隐隐約約間,鳳瑄甚至荒謬的覺得,裘子晉竟将這燭火看的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
但這離奇的想法自然很快被鳳瑄壓了下去,他忽略那股詭異的感覺,重新觀察起場中的局勢來。
燭火被裘子晉用結界層層包裹,飄浮在空中,随着裘子晉飄向厲扶仞。
隔得近了,鳳瑄才終于看清楚了這個燭臺,只清晰的一眼,一股強烈的似是而非的熟悉感,猛地襲上了鳳瑄的心頭。
他想起來了,這燭臺他見過的!也是在裘子晉的住處裏。
鳳瑄記得清清楚楚,當時分明是白日,房間卻亮着一盞燭火,委實奇怪,他不由得多看了好幾眼。
只不過,那時候的火光是橙紅色,同普通的燭火并沒有半分區別,然而這火花卻成了淡藍,輕缈的像是一團霧氣。
看裘子晉這幅緊張兮兮的模樣,裘子晉這麽多年來,不會是在守護這個燭火吧?
陣法中的紅光越發閃爍,襯的厲扶仞的面容愈發蒼白。
此時的厲扶仞,看起來比燭火還要搖搖欲墜。
裘子晉隔着結界,居高臨下的望着厲扶仞,像是在看蝼蟻。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快意,和幾近癫狂的暗色漩渦。
裘子晉雖然喜怒無常,但情緒激烈到幾愈走火入魔般的裘子晉,鳳瑄還是第一次見。
但下一秒,裘子晉說的話,才更讓鳳瑄震撼。
“千年了,沒想到…居然已經過了千年……”
“我等了千年,每天每夜,乃至每時每刻,都掙紮在無盡的黑暗和痛苦裏,千年了,終于……讓我等到了今天……”
說着說着,裘子晉竟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吐出黑血來。
裘子晉卻視若無睹,毫不在意的低聲笑了起來。
“好久不見,提天魔尊。”
這四個字便好似驚雷一般,在鳳瑄的耳邊炸了開來。
提天魔尊???
鳳瑄瞳孔猛地放大。
是他知道的那個,挑起仙魔大戰,千年前的提天魔尊嗎?
鳳瑄眼睫不住的顫抖,視線茫然的落在了厲扶仞身上,二人視線短暫交彙間,鳳瑄只覺得厲扶仞的視線比深淵還要深邃。
厲扶仞只是淡淡擡頭,輕啓淡唇:“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當然不知道,”裘子晉猛地欺身上前,眼神仿若猝了毒,“因為早在千年前,你就被我和阿芥聯手斬殺在了寒水下。”
“我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用你的骨頭練成蝕骨鎖。”說着說着,裘子晉又詭異的笑出了聲。
“你看,它還好好的‘在’你身上,不是嗎?”
厲扶仞的眼神,閃過片刻的動容,卻不是因為蝕骨鎖,而是裘子晉對他的稱呼。
一旁的鳳瑄,在聽到厲扶仞脖頸上一直帶着的蝕骨鎖,居然是用人骨做成的時候,已經起了渾身的寒顫。
一想到自己之前觸碰過,鳳瑄心中便湧上一陣一陣的惡寒。
“你死了也就罷了,可是誰知道你陰魂不散,千年之後,竟再度現世。”
厲扶仞眉眼淩厲,決絕打斷:“我不是你說的人。”
但裘子晉顯然早就瘋魔,他固執的一遍又一遍的重複:“你就是那個魔物。”
“你不會天真的認為,你只是簡單的煞體吧?我告訴你,你哪裏是什麽煞體,你是魔體,集三界魔念降生的魔體!你和千年前的那個廢物東西一模一樣,簡直一模一樣,像條死狗一般,殺不死,滅不掉。”裘子晉幾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他冷笑:“不然你以為,區區一個煞體,也配讓本尊如此大費周章?”
煞體,魔體,二者只相差一字,卻宛若天壤之別。
千年一出的煞體已是不得不除的禍害,而集千萬人魔念降生的魔物一出世,便注定會帶來三界浩劫,使三界生靈塗炭。
那一瞬間,鳳瑄只覺得裘子晉瘋了,他早就瘋了,在知曉厲扶仞是魔體後,居然隐瞞了全天下人厲扶仞的身份!
要知道厲扶仞是魔體這個消息但凡走漏,全天下修士必将一擁而起,誓死也要講厲扶仞挫骨揚灰,這可和純陽城裏追殺他們二人的那種小打小鬧,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
裘子晉真的是個自私自利的瘋子。
這番話對鳳瑄的沖擊力實在是太大,以至于鳳瑄整個人都怔住了,腦海中空白一片,連自己身處何處,都忘得幹幹淨淨。
厲扶仞是魔體。
這幾個大字震的鳳瑄陣陣發暈。
鳳瑄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遲疑。
就連厲扶仞都難見的沉默了下來。
裘子晉滿意的望着眼前的這一幕,心中暢快無比。情緒太激蕩,以至于他又猛地大咳起來,黑血源源不斷的從他的嘴角淌下,如墨般染透了他的潔白長衫。
“你欠我的,欠我們的,我發誓,終有一日,會連本帶利的拿回來。”
說着說着,又大咳起來。
分明是傷及了根基,無藥可救了。
直到此時,鳳瑄才終于明白,為何裘子晉千年來都不曾出世,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千年前的仙魔大戰,他雖将提天魔尊斬于劍下,但自己卻也身負重傷,唯剩最後一口氣勉強吊着。
他救了全天下,卻也搭上了自己。
而以裘子晉的修煉天賦,倘若沒有遇上提天魔尊,沒有為了天下人而拼命斬殺提天魔尊,或許,他是能飛升成仙的。
世人只道子晉仙尊普度天下人,宛若神明,是三界的救星。
可如今的裘子晉,卻只能吊着最後一口氣,茍延殘喘,連小小的無念宗都不敢出。
天地之別,如此窩囊。
許是後悔了,許是不甘心。
為了能活下去,他偏執到走火入魔,殺人取血,無所不用其極。
直到,他再次發現了厲扶仞,千年後的第二個魔體。
他決定奪舍。
鳳瑄腦海瘋狂運轉的同時,敏銳的發現,裘子晉每次吐血的時刻,飄浮在他身側的燭火,也會随之暗淡下來。
——這燭火可能就是吊着裘子晉性命的關鍵道具。
鳳瑄攥緊了手掌。
而另一邊,陣法已經運轉到了關鍵點,鳳瑄看到,厲扶仞已經眼神潰散。
鳳瑄沉默着起身,捂着胸口大口喘息着靠在枯木上。
已經到了奪舍的時機。
只要在裘子晉奪舍的瞬間,将裘子晉打斷,便能重傷裘子晉的神魂。
但機會只有一次。
鳳瑄看到,裘子晉走至陣法旁,伸過手,将半昏的厲扶仞提起,靈氣不斷在厲扶仞的身上游走,像是準備神魂進入到厲扶仞的體內,又像是在探查厲扶仞的身體。
鳳瑄心跳仿若鼓點般跳個不停,渾身都緊張的不住發顫,掌心裏,更是早就被汗水浸透了,入墜冰窖般寒冷不已。
他不敢貿然下手,又恐錯過唯一的機會。鳳瑄緊緊咬住發顫的牙。
不動聲色的将手背在了身後。
片刻後,裘子晉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意,那是他發自內心的愉悅。
就在裘子晉右手虛拖,欲喚來燭燈的時刻,變故突生。
厲扶仞忽然睜開了緊閉的,漆黑如墨的雙眼,擡掌,運氣,揮出,一氣呵成。
裘子晉走神的瞬間,厲扶仞滿帶着黑色靈氣的掌心,已經狠狠的落在了陣法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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