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蝶的動作很快,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原本已經占據上風的萬乘宗衆弟子紛紛聽令棄戰,如潮水一般的退了個幹淨。
鄭長老他們萬萬沒想到我只靠一人一劍就扭轉了敗局,挽救了岌岌可危的淵合宗。
更令他們的震驚的是,我拿出了明亦心的手書和令牌,向他們宣布,從今日起,我就是淵合宗的代掌宗主,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寬大的議事廳裏,在這場厮殺中幸存下來的長老堂主等地位較高之人,全都來齊了,他們傳閱了明亦心的手書,鑒定了是親筆,一時臉上神色各異,誰也不先出頭遵令,但也沒人先開口反對。
畢竟縱然是再不服氣,我剛剛也立了一大功,他們想用年輕無資歷這借口來堵我的嘴怕是不大好使了。
我高坐在最上首的座位上,并不着急逼他們表态,只一張張翻看着剛才風蝶扔出來的那些欠單,打算先把災民租子的事情問清楚。
原以為這可能是萬乘宗借勢造謠抹黑淵合宗的手段而已,誰知對着我的詢問,這些人卻是面露難色,你推我讓了好一陣,為首的鄭長老見躲不過去,這才嘆了口氣答話。
“宋堂主有所不知,并非我們刻薄欺人,對災民落井下石,不施援手,實在是淵合宗賬上無錢,庫房已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若是免租,只怕接下來連弟子們的衣食都要維持不住了。”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點頭。
“實在是沒辦法啊。”
竟然不是辟謠,是哭窮,這種展開,我是怎麽也沒想到的。
明亦心才離開不到一年,這麽大的一個宗門,就連吃飯的錢都快沒了?你們簡直是在說笑話逗我玩。
站在我身邊的姚雲輕當即開口反駁。
“這話簡直荒唐可笑,錢呢?難道憑空消失了不成?你們不會是在欺負我師父年輕,故意合起夥來刁難他吧?”
“你又是誰?這是淵合宗的內部事務,哪裏輪得到你一個黃口小兒來插嘴?”
有個面黃須短的中年人很是不滿的瞪了姚雲輕一眼,又順杆往上爬,對着我也擺出了一副前輩老人的姿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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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堂主,你也該管管,如此重要的場合,讓個外人留在這兒旁聽,不大合适吧?”
“他不是外人。”
我垂眸,居高臨下的掃了這人一眼。
“他叫姚雲輕,是我的親傳弟子,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有資格留在這兒,誰敢再藐視他,就如同藐視我,一律按宗規處置。”
“······”這人被我堵了個啞口無言,臉色紅一塊白一塊的,旁邊另有一人,大約是他的親信,見我這麽不給情面,頗有些忿忿不平,忍不住的站了起來說話。
“宋堂主,錢的事你來責問我們也是于事無補,如今你既然想當這個代掌宗主,如何解決此事,就是你的責任了,公帳上雖虧空了,但是正心居裏應該還有不少金銀寶貝吧,那雖是歷代宗主積攢下來的私房錢,本不該挪用,可如今淵合宗有難,你難道不該替明宗主做主,把這些東西都拿出來共度時艱嗎?”
如此不要臉的一番話可着實驚到我了。
你們糟蹋禍害完了淵合宗的資産,個個貪的腦滿腸肥,現在卻要拿明亦心的私産出來給你們這幫蛀蟲兜底?
我現在終于體會到了明亦心為什麽從來不給這群人好臉色,也從來不理會他們。
他們實在是不配。
這幫人對剛才這人厚顏無恥的提議紛紛表示了贊同。
“對啊,對啊,既是要當宗主,就該擔起大事來嘛,總不能光想着享受權利,卻不承擔責任吧?”
“就是啊。”
那人得了支持,底氣更足,臉上也顯出得意之色來,拿眼睛斜瞟着我,還想趁熱打鐵來逼我表态。
“宋堂主,你別不吭聲呀,我們這都等着你······”他的話還未說完,一根細細的狼毫筆已經破風而至,如利箭般射穿了他的青玉發冠,将他連發髻帶人整個兒都釘在了身後的柱子上,力道之大,讓柱子表面都開始龜裂成片,簇簇的往下掉灰,周圍幾人避之不及,被嗆的捂住嘴,咳嗽個不住。
那人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以為自己的額頭都給射穿了,慘叫一聲,抖的如同篩子,半響,感覺不到痛,才顫着手去摸了摸頭,知道沒有受傷,才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只是神情再也不複剛才的得意,而是帶上了恐懼和後怕。
這一招,只要稍微懂點武的人,就能看出蘊含了多麽深厚的內功,這些人在淵合宗裏混到了高位,也都算是有見識的,自然不會不識貨,當下震驚之餘,都識時務的閉上了嘴,不敢再打正心居的主意。
欺軟怕硬,還真是某類人一種亘古不變的通病。
鄭長老也沒了一開始的敷衍輕視,态度變的謹慎卑微了起來。
“宋堂主息怒,我們并不敢對您不敬,只是這賬房原本是赤霞堂吳若為堂主管轄的,他已稱病三個月沒露面了,我們找不到他,賬上的錢也空了,也正是在焦頭爛額之中呢,這才病急亂投醫想到了正心居······”找不到吳若為?
這是卷款跑路了?
我的眼睛眯了眯,起身站了起來,負手朝下面看了過去,學着明亦心的語氣,冷冷淡淡的。
“你們這些狗屁倒竈的扯皮爛帳,我不想聽,我只給你們十天的時間,去查,去追,去把賬面上的虧空補齊,去把災民們妥善的安置好,如若不然,我就把你們一根繩子全捆了,扒光衣服吊在城門口示衆,再送給萬乘宗抵債好了。”
“什麽?”
衆人不敢置信的望着我,幾乎以為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臉上的表情寫滿了錯愕。
這還是當初那個跟着明亦心後頭蹭吃蹭喝的男寵嗎?
到底發生了什麽!
姚雲輕适時的跟着站了出來,立在我旁邊對着這些人冷眼相向,又補充了幾句。
“都聽明白我師父的話了嗎?十日之內若辦不到,那就先繳了你們的私産,你們的家人也要與你們同罪,若想着學吳若為的榜樣逃跑,那就是淵合宗的叛徒,三族以內,殺無赦!有不信的,盡管來試試。”
他明明還是個孩子,可周身的淩厲氣勢卻令人不敢直視,彷如大山傾軋,将這幫人的脊背一下子便壓彎,再不複剛才随意散漫的模樣,不少人頭上連冷汗都冒出來了。
論放狠話的功力,我真是對姚雲輕甘拜下風。
雖然我并不贊同禍及家人,但眼下情況特殊,不下狠料怕是吓不住這群老油條,總不能當着人面說姚雲輕太偏激,也只能先默認了。
“能辦到嗎?”
我環視着他們,語氣不輕不重的。
“別不吭聲,給我個答複。”
衆人面面相觑了一陣,便是再不情願,終究還是全部起身,低眉俯首的向我行禮應聲。
“是,宗主,屬下領命。”
解決了這攤子事,我并沒有就此回正心居去休息,而是留在議事廳,看那些堆積如山的宗務看到了半夜,徹底的體會了一把古時皇帝熬夜批奏折的心情。
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一點小事都層層推诿,無人出頭承辦,要錢的項目倒是五花八門,個個理直氣壯,仿佛你不撥款你就是耽誤宗門發展的千古罪人。
這淵合宗真是從裏到外爛到根,若是沒有明亦心的威勢和武功在江湖上壓場子,只怕早就被別的門派打上門,瓜分個幹淨了。
我扔了手裏的卷宗,撐在案臺上,揉着太陽穴,疲倦的閉上了眼睛。
三個月都過了,明亦心怎麽還不回來,難道真的要等上半年才能見到他?他的事情會不會是辦的不順利······有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響起,來到了我身邊,緊接着,似乎是有人放了盤什麽東西在桌子上。
估計是關吟或者姚雲輕來給我送夜宵了吧。
“子善,你還好嗎?是不是太累了?”那人關心的問道。
這聲音······我睜開了眼睛,擡頭一看。
果然,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久未見面的柳之信。
他的臉上,依舊和從前一樣,寫滿了對我的關切和挂念的表情。
“我聽說你回來之後,可高興死我了,本來一早就想趕過來看你,可那時你又在和長老們議事,我不好打擾,就先回去了,趁等着的功夫,給你做了新鮮的紅豆糕,你快嘗嘗,是不是和從前一樣的味道?”
我看了眼那還冒着熱氣的紅豆糕,對他笑了笑。
“多謝柳師兄費心了。”
“跟我還客氣什麽,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嘛。”
他也跟着笑了,又離我走的更近了些。
“子善,你去哪兒了這麽久?當初你被人綁走之後,我擔心的整晚整晚都睡不着,生怕你出了什麽事,還好老天保佑,讓你平安歸來,我這顆日夜記挂的心,也終于可以踏實些了。”
“是嗎?”
我在他溫柔凝視的目光中拿了一塊紅豆糕,卻是沒有馬上送到嘴裏,而是悠悠然的擡眼,與他對視。
“既是這麽擔心我的安危,那又為什麽要派刺客來暗殺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