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姚雲輕沒有吹牛,一個時辰之後,果然就拿着口供過來找我了。
“師父,幸不辱命。”
他将一張薄薄的紙張放在了我的面前,微微仰着頭看我,兩只眼睛亮晶晶的含着光,好似是個等待誇獎的小兔子。
我問了一天都毫無所獲,他就用了這麽一會兒就問出來了?
這真的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少年麽?辦事能力也太強了吧!
忽然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挫敗感湧上我的心頭,我何德何能能做他的師父,我看在情商處事方面,他都能當我的師父了。
“咳,你做的很好。”
我戰術性的咳嗽了下,用以掩飾自己的尴尬,随手拿過一把銀鞘的小匕首,遞給他做獎勵。
“這個是我之前買來切水果的,你要是不嫌棄,就留着防身用吧,總比手指強。”
“謝謝師父。”
姚雲輕又驚又喜的從我手中把匕首接了過來,捧在手心裏摸了又摸,就像是得到了一件傳家寶似的,緊緊的把它貼在自己的心口處。
“這是師父送我的第一件禮物,我一定會好好珍惜使用的,就算把命丢了,也不會丢了它的。”
這天真稚氣的樣子看起來綿軟無害,倒是挺讨人喜歡的,我的口氣也不自覺的軟了許多。
“說什麽傻話呢,這都是身外之物,命才是最重要的,丢什麽也不能丢了命,知道嗎?”
“知道了。”
他攥着匕首,不好意思的點頭,又想起什麽似的,高興的對我說道:“師父,剛才船夫釣了兩尾鲑魚上來,這東西可是稀罕難得,最為補血益氣,我去盯着廚下好生做了,待會送到這兒給您嘗個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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鲑魚?
聽到這兩個字,我頓時想起了在現代時吃過的那些肉嫩鮮美的三文魚刺身來。
原以為無緣再吃到了,沒想到今天倒是突然來了口福。
“好,辛苦你了。”
姚雲輕興沖沖的走後,我展開那張薄紙,從頭到尾的看了一遍。
這上頭的字跡潦草的很,甚至還缺筆少畫,模糊成一片,可見寫字之人當時手得抖成了什麽德行才會寫的亂成這樣。
不過我還是從這一篇鬼畫符中勉強認出了關鍵性的三個字。
吳若為。
那個總是笑容滿面,和善的好比彌勒佛的白胡子老頭,赤霞堂的堂主。
是他我倒是不意外,從見他第一面起,我就覺得他長的像個笑面虎,再加上他在淵合宗的勢力地位,能和魔門搭上線還半點風聲不漏,差不多也只有他能辦到了。
但不知為什麽,我總覺得哪裏有點蹊跷奇怪,卻又說不上來。
那些認罪書裏,為了求明亦心饒他們一命,幾乎是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牽扯出了許多其他門派的各色人等,卻獨獨沒有一個人供出吳若為來。
我不認為是這些人多麽講義氣,寧死也不肯出賣吳若為,我覺得吳若為應該是采取了什麽萬全的手段,沒有在他的盟友面前暴露真實身份,所以沒有人知道。
既然是這樣,那他還派人來搶什麽認罪書?這不是沒證據上趕着給我送證據來了嗎?
難道是因為在礦山被明亦心識破了身份,怕我回去揭穿他,所以狗急跳牆出昏招?
我放下這紙口供,手指無意識的在桌面上輕輕的敲打着,陷入了沉思,連關吟什麽時候進來的都沒發覺。
“宋公子,你在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她端過來一個小小的茶盤,替我沏了杯熱氣騰騰的茶水。
“這是酸棗茶,可治反胃惡心,我怕公子你會暈船,就給你送了點來。”
“多謝你。”
雖然我并不暈船,可我也不想拂了她的好意,接過白潤的骨瓷茶盅,淺淺的喝了一口。
酸甜适宜,又帶着沁人心脾的茶香,餘味繞齒不絕,喝下去腸胃也暖洋洋的潤貼了起來。
“嗯,挺好喝的。”
我随口誇了句,無意間卻是看到了關吟的臉色有些奇怪。
以前她都是雙頰紅潤,元氣滿滿的,今天卻失了些血色,顯出了幾分蒼白。
“你看起來不大舒服啊,是暈船了嗎?”
我問道,伸手又取了只杯子準備給她也倒杯茶。
“不是。”
她搖了搖頭,心有餘悸似的拍了拍胸口。
“我是被姚雲輕這孩子給吓着了。”
“吓着了?”
我好奇心頓起,不由的問道:“你不是一直對他贊不絕口的嗎?他這是做了什麽,能把你給吓着?”
關吟朝門外看了看,确定沒人經過,這才湊到我身邊,連聲音都壓低了幾分。
“他剛才審那個男人的時候,把旁人都支開,一個人留在了倉庫裏,我擔心那男人萬一耍什麽花招會把他給騙了松綁逃走,就偷偷在隔壁找了條縫隙往裏頭看,結果······”她頓了頓,似乎接下來的事情太令她犯惡心,得做點心理準備才能接着說下去。
“結果看見他拿了個木盆放在那男人面前,裏頭養着幾條奇奇怪怪的魚,扔點肉絲下去就跟餓鬼似的搶了個精光,姚雲輕就抓着把船夫殺魚的刀子,一點點的割那男人腿上的肉丢去喂魚,還說如果再不招供,就要讓那男人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慢慢的變成怪魚的口中食,也別想着一死了之,他會拿藥吊着男人的命,足足要養他當十天半個月的活魚食,公子你是沒看見那個場景,真是,真是太駭人了,哎呀,我想起來都要吐······”我聽着她這一番講述,越聽越心驚,仿佛感同身受一般,也有點惡心作嘔了。
姚雲輕會用刑我不奇怪,可我以為他頂多也就讓人抽抽鞭子,或者拿竹板來夾夾手指,沒想到我實在是低估了他的冷酷心狠的程度,居然還會淩遲喂魚這種反人類的法子。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他。”
關吟大概是看我的臉色也變的不好,怕我會因此而厭惡姚雲輕,又忙着往回找補。
“他年紀也小,哪裏懂的這些?還不是他那個爹教的,他也是可憐,攤上了這種喪心病狂的親人,公子你以後再慢慢教導就是了。”
“師父,關姐姐。”
說曹操曹操到,冷不防的,門口響起了姚雲輕的聲音,把我和關吟都給吓了一跳。
“你們在聊什麽呢這麽專心?”
他邁過門檻走了進來,臉上依舊是挂着人畜無害的笑容。
“是在說我嗎?”
“啊,沒,沒有······”關吟背後說人被撞了個正着,滿臉都寫着心虛,趕緊轉移了話題。
“诶,你這手上端的什麽?怎麽都是生切魚片,沒做熟呢?”
“關姐姐你這就不懂了,此魚就是要這樣吃,才能更顯出清甜鮮嫩的風味來呢。”
姚雲輕微笑着,把手中的食盒裏裝的一盤紅豔豔的魚肉拿了出來在我面前擺好,旁邊還放了一小碟褐色的醬汁。
“師父,你嘗嘗,絕對是你從前沒吃過的新鮮味道。”
我望着他遞過來的竹筷,不知怎地,腦子裏突然湧上一個吓人的念頭。
這魚,不會就是剛才吞了那綁匪腿肉的魚吧?
“師父?”
姚雲輕見我遲遲不接筷子,疑惑的問道:“您怎麽了?是不喜歡這菜嗎?”
我感覺有些如坐針氈,逃避似的站了起來,匆匆找了個借口就往外走。
“那個,有點悶,我先去船頭透透氣。”
“師父······”身後傳來姚雲輕錯愕的聲音,緊接着便是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我才剛走到門外,胳膊就被人一把拉住,攥的死緊。
“這是另外準備的魚,不是,不是那個······”姚雲輕慌的舌頭都有些打結,小臉憋的通紅,帶着些委屈和失落。
“我怎麽可能把那種惡心的魚做給師父吃呢,難道在師父的眼中,我就是如此不堪下作的人品嗎?”
“剛才關吟的話,你都聽見了?”我問道。
“聽見了一點兒。”
姚雲輕抿着唇,可憐巴巴的朝我望了過來。
“我只是想快點問出實話來,好為師父解憂,可那賊人一直油鹽不進,情急之下我就用了這個法子,我,我做錯了嗎?”
我的胳膊都被他捏的生疼,這孩子看起來瘦瘦弱弱,力氣怎麽這麽大?
“你先放手。”
我蹙着眉頭,把他的手從我胳膊上拉了下來,垂眼看着他快要哭出來的一張臉,輕輕的嘆了口氣。
“也不能說你就一定是做錯了,畢竟這個結果确實是我很想要的,起因在我不在你,我只希望你以後遇事能多和我商量下,不要再這麽偏激走極端,就算盜賊都講究盜亦有道呢,何況你還是正派中人,太過陰毒殘忍的手段以後還是不要再用了,不然,與那魔門有什麽兩樣?”
姚雲輕被我說的腦袋越垂越低,連耳朵都有些耷拉了下來,聲音小的如蚊子哼。
“我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師父,你別生我的氣了······”“好了好了,他知道錯了以後改了就行了嘛。”
關吟忙出來笑着打圓場。
“那魚看起來是真不錯,公子,快進去嘗嘗吧,別辜負了你徒弟的一片孝心。”
我沒有就着她給的臺階下,盯着姚雲輕烏黑的頭頂看了會兒,一字一句的問了出來。
“你恨明亦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