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腐爛的屍體被帶着咒文的火焰燒了起來, 散發出了陣陣奇臭無比的焦糊味道,嗆得人頭暈目眩,胃中翻湧個不停。
郝家人見狀, 當即便嘔吐了起來:“哇——”
滋啦滋啦的怪異聲響, 似是女人壓抑的嘶嚎。
呼呼的火焰裏,那副屍體漸漸扭曲了起來,肉身損毀了,靈魂自然是無處藏身的。
“梅梵瑙……”那飄蕩的游魂逐漸凝成了吳霏的樣子, 不過轉眼卻的一瞬, 她又成了一個亭亭玉立毫無瑕疵的可愛少女, 根本看不出是個鬼魂。
“梅梵瑙!!!”尖嘯凄厲。
身體焚毀只是表象,她的靈魂依然能夠感受到那持續不斷的灼燒之痛, 不住的撞牆打滾起來。
惡毒的咒罵也灌進了梅梵瑙的耳朵裏。
“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你個不陰不陽的怪物, 你不配活着!梅梵瑙!”
“孽畜, 我的幾位緣主還在這裏, 你敢口出狂言?”眼風輕描淡寫地瞥了去, 梅梵瑙渾不在意她的詛咒, 甩了甩自己寬大裝逼的袖袍。
吳霏見事态不妙,再糾纏下去,自己恐怕就要折在這兒了,便一邊痛苦打滾一邊趁勢退到了小天窗旁邊,順着縫隙,猶如一縷黑煙, 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逃跑了?”郝明遠這會兒恢複了神志, 說起話來口齒十分清晰,即便因撞見了鬼怪而臉色難看,但精氣神兒已經緩了過來, “大師,就是那個東西……拉着我配冥婚?”
“是啊。”
梅梵瑙冷笑着瞟了一眼窗縫,勾唇道:“當了鬼還擔心寂寞,破鬼!”
大紅色鴛鴦錦被上,燒得幾乎渣都不剩的屍體泛着一股子焦糊臭味兒。
他轉了身,去拍了拍仍在嘔吐的郝父的後背,安撫道:“沒事兒了哈,您兒子已經被救回來了!現在已經是個正常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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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讓你們擔心了!”郝明遠熱淚盈眶撲上前去。
一家三口大難不死,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梅梵瑙孤零零站在一邊兒,有些欣慰地提起嘴角笑了笑,旋即,神色又陷入了凝重:“只要我們還沒有出這個世界,危機就沒有解除,現在……也只能用那個辦法了。”
……
【是不是又睡過了?】
【剛才我在開會,這幾天有點忙。】
【晚上要不要去接你?】
這已經是蔔星今天第二百次看手機了,但聊天界面空蕩蕩的,梅梵瑙依舊沒有回複他,滿屏只有綠色消息框。
蔔星嘶了一聲,百思不得其解地托着下巴,回想着自己這些天說話有沒有哪裏得罪到他,但越想越不對勁,梅梵瑙也不是胡亂鬧脾氣的人,平白無故也不會兩三天不給自己發消息。
半小時後,蔔星出現在了老柳壽衣鋪。
“小梅?小梅不在店裏啊,這兩天都不在。”
老柳和他面面相觑,手機裏還放着老年迪斯科,一臉迷茫地道:“我以為他這幾天都去找你玩了,還打算記他曠工呢。”
這個當師父的心也太大了點兒,蔔星臉色一變,忍不住沉聲道:“他去哪了?”
老柳的氣勢一下子矮了一大截兒,顫巍巍擠出了幾個字來。
“錦……”
“錦繡城。”
去錦繡城的路上,老柳已經急出了一身的冷汗,因為他一向粗枝大葉,鮮少過問年輕人的行蹤,梅梵瑙消失兩天,他愣是沒察覺出什麽不對勁兒來。
而且,那天郝明遠雖然被下了降頭,卻也不是什麽很危險的主兒,他行走江湖這些年,不相信自己竟會看走了眼。
蔔星砰一聲關了車門,望向了一片蕭條死寂的錦繡城大樓。
他緩緩皺起了眉:“這地方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高樓林立之間,竟是一絲絲的活人氣息都找不到,方才他們開車進來,保安室裏也是空蕩蕩的,仿佛這裏是個被人遺忘的空間。
“這早就是個不該住人的死城了,怨氣太重!”老柳掐指飛快算着什麽,目光下意識落在了不遠處的枯井上,“小梅這孩子,的确跟他們來了這裏,但是氣息消失了……”
蔔星一張俊臉陰沉得可怕,撿起了已經蒙了不少塵土的符咒,他能感知到那是梅梵瑙的東西。
他說:“梅梵瑙還在這附近,只是我們看不見而已。”
心底重重一沉,仿佛讓巨石猛地一墜,蔔星的面色有些慘白了:“……他又進世界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枯井裏,忽然發出了重物不斷碰撞的悶響。
老柳的雙眼瞬間就變成了蛇類的豎瞳,身上散發出了強悍而陰戾的威壓,連蔔星都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那是……”蔔星話音微凝。
因為密密麻麻的骷髅狀怪物,已經從枯井裏爬了上來,源源不斷,似是要對抗這兩個外來入侵者,殘肢斷臂在碰撞間灑落得滿地都是,令人作嘔。
……
經歷了驚心動魄的一夜,梅梵瑙心中對這個詭異的世界已經了解得七七八八了,只可惜吳霏這地頭蛇跑得太快,又奸詐狡猾,要是想一擊殺了她,光憑幾張符咒和一把匕首,他實在是有心無力。
“大家請不要客氣……”
寬敞大氣的餐廳裏,侍者來來往往,精致的餐品端上了桌,桌上的玫瑰紅得似血,嬌豔欲滴。
吳先生和吳太太專門請梅梵瑙和他們坐一桌,笑逐顏開,竭力巴結着這位“大師”。
“這是專門空運過來的牛排,梅先生嘗一嘗。”吳先生彬彬有禮。
梅梵瑙饑腸辘辘,但看了一眼泛着血水的肉,只覺胃口全無,但還是禮貌性笑着吃了點水果。
咀嚼的動作忽然頓了頓,他要是沒記錯的話,吳霏好像提醒過他……
不要吃這裏的肉來着。
看着吳先生和吳太太美味地吃着帶血的牛肉,梅梵瑙不由毛骨悚然,誰知道這倆人什麽癖好,吃的又究竟是不是“牛肉”呢?
這些東西擺盤再怎麽精美,都難以掩蓋本質上的腥澀口感。
梅梵瑙盯着眼前令人作嘔的食物,忽然陷入了沉思,似乎有什麽念頭在腦海裏緩緩形成了。
吳先生盤問了一大通有關捉鬼的事情,梅梵瑙都随便找了幌子敷衍過去。
那人還以為十拿九穩了,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絲得逞的笑容,溫和地問道:“對了,梅先生的幾位助手去哪了?”
“哦,他們身體不舒服,我就讓他們留在我房間畫符去了。”梅梵瑙指了指面前的一盤肉,“吳先生,這個我可以晚上帶回房間去吃嗎?”
嬌美動人的吳太太抿起紅唇一笑:“梅先生盡管吃,我們這裏還有的是,晚上再給您重做一份。”
“您客氣啦,這份兒就行,珍惜食物是美德。”
梅梵瑙打了個哈哈,心說:“重做?你們就差直接攆着牛啃了!”
當晚,歐式風格的房間昏昏暗暗,他并不想開燈打草驚蛇,便拿了一個裝飾用的手持蠟燭,擎着托盤,來到了光潔平整的牆面前。
梅梵瑙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此刻那牆中一片死寂。
“餓不餓?”他輕輕說着。
那塊滿是血水的牛肉拿了出來,在牆壁前方不住地晃悠着,似是在逗弄寵物一般。
果不其然,一陣尖銳而急促的抓撓聲響了起來。
裏面的東西似乎餓極了,奔命似的撓着牆面,近乎癫狂的想要沖出來,那尖銳的指甲撓牆聲聽得梅梵瑙直起雞皮疙瘩。
梅梵瑙悶悶笑了一聲:“看來吳家人的口味都一樣啊,你也是吳家人,對嗎?”
打從上次他無意間聽見撓牆聲開始,梅梵瑙就一直在想這件事,會不會有一個人因為犯了什麽錯或是撞見別人犯錯誤,而被殺了砌進了水泥牆裏呢?
随着裏面的東西撓牆動作愈發猛烈,梅梵瑙也依稀能感覺到,那東西的怨氣并不深重,雖然有不甘的意思……
但它更像是大部分邪物的處境,軟弱無攻擊力。
想必做人的時候,也定當是個被人欺負拿捏的軟柿子。
“咔……”
牆面裂了,石頭泥土簌簌而下。
一具早已腐敗得幾乎看不出樣貌的屍體露了出來,是個骨架嬌小的女孩子,身上可愛風格的蓬蓬裙像是公主才會穿的,可見她生前也是很嬌貴的。
也不知究竟犯了什麽罪大惡極的過錯,竟然落得一個如此慘絕人寰的下場。
梅梵瑙看她有幾分像吳霏,不由皺起眉便問:“你是吳霏?不可能啊,吳霏的肉身已經毀掉了……”
她聽見這個名字,反應激烈地嘶吼了一聲,卻并未出手攻擊,而是下意識伸手夠向梅梵瑙手中的肉。
其實從另一個立場來說,梅梵瑙這種有前世記憶又有陰陽眼的人,算是半個開了挂的邪祟。
一物降一物,他的本事自然能降住這個軟弱的鬼了。
“欸?”梅梵瑙胳膊向後一揚,偏不給她吃,問道,“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是什麽身份?”
女屍頓了頓,喉嗓間發出破碎的沙啞聲音:“我……叫……吳真。”
“大……”她僅存的幾分靈魂支撐出了這句話,“小姐。”
梅梵瑙一愣,大小姐?
也就是說,吳真是吳家的親女兒了?親女兒又為什麽死這麽慘,衣冠楚楚的吳家夫妻還在設宴款待衆人?
梅梵瑙真怕這小骨頭架子下一秒就塌了,神色複雜地将肉遞了出去。
女屍接了過來,狼吞虎咽了起來。
可惜她早已香消玉殒,胡亂撕扯下去的肉,順着食管滾落,又從腐爛破漏的胃裏掉了出來,她根本吃不得。
梅梵瑙決定問簡單一點,盡快扯清楚吳先生和吳霏的善惡。
“小妹妹,我問你……”他試探道,“你的爸爸是個怎樣的人?”
女屍木頭人似的,思考很艱難,半晌吐出兩個字:“壞人。”
“那——”梅梵瑙捋了一下關系,問道,“你妹妹吳霏呢?”
女屍那張已經看不出五官的臉上,竟讓梅梵瑙覺得她在那一瞬有痛苦流溢而出,她用骨節森白的手摸上了脖子,不知道要表達什麽,嘶啞的聲音也激動了起來:“瘋……”
“瘋子——”
話音剛落,一道暗影從梅梵瑙身後猛地蹿了出來,陰邪無比地尖叫着一把扯住了吳真的頭:“你為什麽還會出來!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