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抛棄
車子帶起的濃濃煙塵，嗆得楊可劇烈的咳嗽起來。待那車隊遠去，才懊惱的發現，自己幾乎成了個土人了。忙跑到後坡旁的溪水旁洗了把臉，忽然看見溪水中自己身上的花褲衩，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這個樣子，待會兒楊磊見了，會不會笑話自己呀？
雖然這會兒那些大人物已經走了，可自己要是特特的跑回家換衣服，還是很不好意思。又擔心自己跑回家這會兒，再錯過回來的楊磊……
正對着清澈的溪水小心的抿頭發，忽然聽到路口那兒仿佛傳來隐隐的汽笛聲，楊可再不敢停留，飛也似的就往公路邊跑。
可惜等她跑過去，那汽車已經開走了，車上并沒有人下來。
楊可這才放下心，喘着粗氣坐在老槐樹下那塊大石上歇息。
“小可，還沒接着你哥呢？”胖胖的二嬸一手抓着把小蔥，另一手裏還着個大竹籃子，從坡那邊繞了過來，一眼就看見不停往公路上張望的楊可。
楊可忙快走幾步，接過二嬸手裏的籃子，抿了抿嘴笑道：“可不是，媽說哥打了電話的，下半晌一準兒到，可眼瞧着這天都快黑了，也沒見個人影，興許再一輛車就是了。”
二嬸擦了把汗，打趣道：“傻丫頭，急了吧？咱們家小磊呀，就是争氣，聽說在城裏都找好工作了？這麽好的小磊，可不敢讓人給搶走了……”
楊可臉一下紅了：“二嬸，您說什麽呢——”
“什麽說什麽呢，二嬸可是說的大實話啊！”看楊可臉紅撲撲的，怎麽瞧怎麽好看，二嬸也樂了，“害羞了？傻丫頭，今年有二十一了吧？這都成大人了，還這麽臉皮薄。我家三丫，和你一般大，現在孩子都會打醬油了。你媽可也見天都等着喝你的媳婦茶呢！”
“二嬸——”楊可跺腳，“待會兒我哥回來了，您可千萬莫要當着我哥的面說，他可是大學生，臉皮薄着呢！”
“你哥？你哥怎麽了？”二嬸一瞪眼，“他再是大學生，小時候可也吃過我的奶。別說我說他兩句，就是捶他幾下，他也得忍着。就是當着他的面，我也得說，能娶到你啊，是他前世修來的福氣。瞧咱們小可這小模樣，這小臉兒俊的，嬸子瞧着呀，比牆上貼的畫兒都好看！”
而且小可這丫頭可不止人長得好看，還能幹的很，老楊家真是賺到了，說是撿了個閨女，其實卻是給自己家小子準備了個媳婦兒！小磊能娶到這樣的媳婦，可也是他的福分，就說自己娘家侄子吧，見了一次，回家就央嫂子蘑菇着自己給他做媒，自己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
“二嬸，您還說——”楊可神情有些忸怩，彎腰提起籃子，另一手推着二嬸往前走，“我送您回去吧，二叔在家都等急了吧？”
“哎喲，哎喲，我的老腰——”二嬸被推的一身肥肉不住的顫着，回頭一把搶過籃子，“好好好，傻閨女，不知道二嬸這是疼你嗎？把籃子給我，你乖乖的——哎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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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說完，卻猛地一踉跄，眼睛看着後面，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二嬸，你怎麽了？”楊可一愣，慢慢回身，正看到幾步外一個高大清秀的男子，和他肩并肩站着的還有一個打扮亮麗的嬌小女子。
楊可的視線慢慢往下，落在那兩雙緊扣的手上，又唰的彈開，嗓子像是被什麽塞住了一樣，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竟就那樣傻在了當地。
嬌小女子傲慢的掃視過來，最後定格在楊可的花褲衩上，眼中頓時寫滿了不屑。
“哥，你回來了——”是幾秒鐘，還是幾分鐘？楊可卻覺得，好像有一輩子那麽長，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卻是幹幹的，胸口處好像被挖去了什麽，鈍鈍的痛，那種感覺，就好像，第一次知道，自己其實是個棄兒……
“哦，是，我回來了。”楊磊表情有些不自然，下意識的動了動，手卻被攥得更緊，手心更是被尖銳的指甲狠狠撓了下。忙清了清嗓子，對一旁仍是愣怔的二嬸道：
“二嬸，我回來了。您和二叔身體都還好吧？”
“啊？好。”二嬸終于回過神來，眼神閃閃爍爍的在楊磊和他身旁女子的身上來回飄着，最後落在那交握的一雙手上。
楊磊又指了指身旁的女子，有些矜持的道：“這是我女朋友雪華。雪華，快叫二嬸兒。”
那女子終于放開了楊磊的手，上前一步沖着二嬸鞠了個躬，大大方方道：“二嬸好，我叫呂雪華，是楊磊的女朋友。”
嘴裏說着，又示威似的瞧了眼一直默不作聲的楊可：
“這是大妹妹吧？老聽阿磊提起你呢。”
“我是，楊可……”楊可聲音幹巴巴的，愣了半晌才想起上前去提兩人腳下的那一大袋行李，一句話不說的轉頭就走。
崎岖的山路上，楊可佝偻的背影顯得特別蹒跚。
楊磊、呂雪華和二嬸打了個招呼後，也不緊不慢的跟了上去。
“瞧我這張破嘴！”看着三人漸漸走遠，二嬸神情懊喪，“真是邪性！好事說不中，怎麽壞事兒一說一個準兒？這磊子也是，明明早定了小可，怎麽又領了個城裏女人回來了？”
八成是……
這個小可，命咋就這麽苦呢？
打小就被丢到這窮山僻野的山旮旯裏，那夜又是風又是雨的，半夜裏地龍還翻身了……也不知什麽樣狠心的爹娘能做的下這樣天打雷劈的事……
這麽好的丫頭，落到那家不得疼到骨子裏？偏又落到建設家這樣的窮窩裏！不是太窮了，也不會想着撿了個丫頭就當媳婦兒來養！
越想越是憤憤然，這建設家也太欺負人了，你說小可這麽多年給他們老楊家當牛做馬，累死累活的撐着這個家，連哥哥楊磊的學費都是她打的，這倒好，大學也供出來了，倒把小可給一腳蹬開了！
這不就是陳世美嗎!
平時還瞧着建設兩口子挺疼這丫頭的，誰知道全是做給外人看的！
虧自己替侄子去建設家探口信時，槐花還不住口的說小可是他們家楊磊從小就定下的寶貝媳婦兒，才不會說給別人家！
“你說，怎麽回事？”看楊可已走遠，呂雪華站住了腳，恨恨的瞪着楊磊，明顯是聽到了二嬸和楊可的對話，“我說你怎麽不讓我來呢，原來還金屋藏嬌着呢。你不是說她是你妹妹嗎？怎麽又變成媳婦了？”
當初自己第一次看到夾在他書本裏的那張相片時就覺得有些不對，沒想到還真讓自己給猜着了！
看呂雪華生氣，楊磊頓時有些慌張，忙柔聲哄到：“那真是我妹妹，真的，只不過小可是爸當年撿的孩子，村裏人才老拿我們說笑，從小到大，我聽得都快煩死了，可我們真的就是簡單的兄妹關系罷了。現在都什麽時代了，怎麽可能還會有這樣的事？”
“真的？”呂雪華狠狠的掐了楊磊一下，再想想楊可那土裏土氣的樣子，和自己差了何止十萬八千裏？“不許騙我，不然，我一定讓你死的很難看。”
而且那樣土的掉渣的女孩兒，用腳趾頭也能想出楊磊肯定瞧不上。
“真的，比真金還真。”楊磊忙又是賭咒又是發誓，好不容易把呂雪華給哄樂了，兩個人又纏綿了一番，才不緊不慢的往家裏而去。
公路離楊家還有三四裏地，楊磊怕女朋友累着，趁着天黑，背了呂雪華好長一段兒，惹得呂雪華咯咯笑個不停。
蒼茫的暮色下，背着楊磊大包袱的楊可，腰幾乎弓的和蝦米一樣了……
楊可進了院子，喘着氣把行李放下，在外面愣了半晌才洗了把手進屋：“媽，飯好了嗎？我哥，還有，他女朋友，馬上就到了。”
正在廚房炒菜的李槐花猛地一頓，手裏的鏟子差點兒掉下來，那小子怎麽沒在電話裏說是他和那個女娃子一起回來？早知道，就不讓小可去接了！
愣了半晌，終于嘆了口氣，這個兔崽子，一定是成心的吧？
楊可努力壓下內心尖銳的痛楚，上前接過鍋鏟：“讓我來吧。媽你歇會兒。”
“小可，是媽對不住你——”李槐花搓着手，一向爽利的人這會兒卻有些讷讷的。說實在的，自家小可，真是個好姑娘，人長得秀氣，還這麽能幹懂事，要是能當自己媳婦兒多好！可兒大不由娘啊，看那死小子的樣子，是認準了外面的……
楊可轉過頭去，白皙的臉蛋便掩映在一片暗影裏：“媽說什麽呢！什麽對得住、對不住的。要是沒有爸和媽，我這會兒說不定早就又投胎了都。”
“傻閨女。”這句話本是李槐花經常說給外人聽的，現在從楊可嘴裏說出來，李槐花聽着格外順耳，這個丫頭，不是個沒良心的！提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有些感慨道，“媽就是覺着吧，誰都沒我閨女好，才想着把你留給小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楊可推着李槐花出了廚房，“我一輩子不嫁人，一直呆在媽身邊好吧？這裏煙熏火燎的，你去外面呆着吧。”
可能是被煙熏着了，楊可的眼睛紅紅的。
“說什麽傻話呢。”李槐花扭頭啐了一口，“什麽不嫁人？還想讓媽養你一輩子呢？我還等着給你找個好婆家，逢年過節給我送果子吃呢。”
說着就進裏屋換衣裳去了。畢竟是兒子相中的，自己這當媽的，也不能給兒子丢人不是？
楊可轉回廚房，有些愣愣的瞧着鍋裏不住“突突”翻滾的肉塊兒，只覺內髒仿佛都扭成了一團。
看媽的樣子，應該一早就知道哥在外面有女朋友的事了吧，又為什麽要一直瞞着自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