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論

第24章 歸途

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一直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态，石窟的心跳，平穩的呼吸，衣料滑落的聲音，壓抑的喘息，各種聲音在耳邊噪雜。

身體像是被什麽東西撕扯着，冰冷的觸覺讓我想起了第一次手術，我親眼看着醫生用鋒利的手術刀在我身上劃開口子，卻什麽也感覺不到，沒有疼痛，只有在縫合的時候，在我身上穿插的細線帶動我的肌膚往上一提。

我無法睜開雙眼，詛咒一般，被困在虛無的夢境。

“！！！”猛地起身，胡亂檢查自己的身體有無異樣，衣服有好好的穿在身上，撸起袖子，青紫色的痕跡更明顯了，只要在所有人出去之前保留理智就行，我暗暗的想。

身邊的人只有小墨，毛子和韓林在溫钰的強烈譴責之下把衣服撕成兩半，分別在隊伍兩側休息兼警戒，漠寒還是一個人能睡，只是此次的夢境好像不太友好，她一直緊蹙着眉。

聞笛和她師傅睡在一起，一開始溫钰是不願意的，說是不習慣兩個人睡，聞笛就祭出了殺器，以在她手機上看到的短信內容為要挾，溫钰才被迫同意。

至于小墨，現在正躺在我身邊，一天的勞累再加上斷水缺糧，晚上終于沒有胡鬧了。

我再望向右邊，原本景妍休息的位置現在卻空無一人，連同蔽空也消失了。不過有蔽空在身邊，也用不着我擔心，我看了眼時間，淩晨兩點左右，才睡了四個小時，卻已經沒有了休息下去的欲望。

我小心的從小墨臂彎裏抽回左臂，又把她搭在我腰間的手臂放下，動作盡可能輕的離開“床鋪”。小墨鬓間長發垂到了鼻尖，伴随着溫熱的吐息左右晃動，大概是癢了，她微微皺起鼻子。

我笑笑，彎下身子把碎發放回原來的位置，環視一圈後朝聲源處走去。

現在沒有手電我走起路來也是如履平地，這種感染前期還是挺有用處的。

嗯~越靠近，聲音越清晰，最後我停在了一堵牆的前面，聲源就在這堵牆的背後，我很确定。

急促的喘息中還夾雜着含糊的語句，“妍妍...我好想你……”

好吧，我大概知道後面會是什麽了，肩膀突然被輕輕拍了一下，我條件反射的跳離原地。

只見漠寒手指豎在唇邊示意我噤聲，我心領神會的點點頭，和她一起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給她們兩個一點獨處時間。

在兩人都不打算回去的情況下，我們選擇了遠離營地的地方聊聊天，這裏對我來說很陌生，但是漠寒一直是淡然自若。她知道的東西不會比我少。

“你倒是挺淡定的。”

漠寒在護城河岸邊找了個位置坐下，我則是靠近河岸掬起一捧水拍在臉上醒醒神。

“那是，我可是憑本事單身到現在的。”這句話說道最後我自己已經無地自容了，“一路走來吃的狗糧比吃的飯都多。”

“我倒是覺得你人緣挺好的，秦姐也很照顧你，還有褚經理，聞笛，連素不相識的景妍對你的話也會考慮三分。”不算寂靜的環境裏回蕩着漠寒的聲音。

“秦姐早就和許老師在一起了，這是我們事務所公認的事，小墨她是我的大學同學兼閨蜜，優秀的工作背景，不少男人都垂涎呢！還有聞笛，唉~就是個小丫頭。”我不做評價，反正我身邊的人大多都有了歸宿，只剩下我孤苦伶仃。

“你應該對自己更有信心。”漠寒望着平靜的湖面說道。

我真想讓你看看在我眼中你多有魅力。

這句話好像在哪兒聽過。“這些話也是基于無數次輪回才決定的吧？現在你口中的我不是現在的我，而是無數次相遇之中遇見的另一個人，她和我有一樣的容貌，一樣的聲音，但可惜，她不是我。”

把事情挑明了，以後也不會太麻煩，蔽空認為我是隊伍的領導人，可現在的我只是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失去理智的□□;漠寒認為我優秀，也只是她記憶裏留存着另一個我。

我是不會活在另一個人的陰影下，哪怕是“我”自己。

“對不起，如果讓你覺得不舒服，我撤回。但第一句我還是希望你考慮一下，對自己多些自信。”漠寒溫文爾雅，倒讓我覺得自己過分了。

“沒什麽，我說的也過分了，畢竟在這樣的環境裏，記憶和直覺是不可或缺的。”草草道歉，然後步入正題，“你一般是什麽時候開始恢複記憶的？”

“時間點不固定，而且最開始的記憶都很模糊。”漠寒簡單的解釋，“之前我和你提到過隐性記憶，關于它也只是個人的猜想，提出者也不是我。”

“難道是我？”

原來我這麽厲害！

漠寒微微一笑，她從懷裏拿出了一個小型的懷表，之前好像沒見過這個東西。“這是我從一個箱子裏找到的，但我能确定，那個箱子從來沒有被人為打開過。箱子上都是灰塵，鎖鏽跡斑斑，如果有人打開了肯定會留下印記的。”

“可是這個懷表明顯是這個時代的工藝品，古代能有這麽精巧的技藝嗎？”我接過懷表沉思。“你覺得會不會是另一個世界的我們？”

“我也是這麽想的，這個懷表是我曾經定制的禮物，雖然不敢說獨一無二，但是能擁有這個的人也是少之又少的。”

“也就是不同的世界的我們之間的行動也會相互影響？”不過這種影響好像有限制，漠寒的這個發現也只是偶然的，這裏應該有一個刷新的機制。

“而且其他世界的人很有可能也發現了，不然不會故意把這個東西放到那麽隐蔽的位置。”

“看來還有轉機。”我把懷表還回去，輪回存在漏洞，還被我們發現了，就算不在一個世界我相信“自己”也不會坐以待斃的。

湖裏的游魚正想我這邊靠近，身體散發着微光，為了安全着想，我還是離得遠遠的。

“時間點是一直往前嗎？”我考慮了一下問，“我的記憶裏，你是有23位前任的，但現在的你卻說有9位。”

“不是，時間沒有規律。就像是離我最近的那一次，在墓裏觸發了機關，落入了地底失去意識，等我在醒來的時候就躺在自己公寓的床上了。”

“對不起。”死亡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我唐突的問題讓漠寒再次回憶了那黑暗的一幕，我深知事情不可能像她講的那麽簡單。

“沒事，這麽多次也該習慣了。”

“……”繼續這個話題，“那麽你上一次輪回就是有八個前任了，而我參與的輪回卻是有23個，時間點錯開了。”

一個事件不同的過程或一個不同的決定的後續發展是存在于不同的平行宇宙中的，這是著名的平行時空理論，不知是否适用于我們現在的處境。

一只蝴蝶扇動翅膀可能在百裏之外引起一陣風暴。看似無稽之談，現實中這種混沌效應卻存在着，就像阿基米德那句給我一個杠杆，我能撬動地球。

正如最簡單的一處，市裏的那場車禍，那個醉酒的司機被我和小墨拖住了，才讓景妍躲過一劫。

如果溫钰不來幫我們，如果司機直接跑路了沒和我們糾纏，現在景妍還會站在這裏嗎？

“即使我下一次輪回保留了記憶，再相遇時我見到的你可能就不是現在的你了。”我喃喃道。

“準确來說上一次還是九個前任，因為這次我沒有交朋友。再多說一句，我們來到這裏是必然的，我嘗試了無數次，都無法改變來落水山旅游，誤入淬湖這件事。”

漠寒搶在我之前回答了，這也是我想知道的，她既然知道了來落水山會有危險，為什麽還要冒險一試？

“童童？”小墨的聲音，離那麽遠我還是聽見了。

“咱們先回去吧！不然他們醒來找不到人會擔心的。”我伸手說道。

漠寒抓着我的手借力從石頭上起身，兩人并肩離開。

重新回到溫暖的被窩，頂着噪雜的聲音陷入夢鄉，身體像是被重新淬煉過一樣，疲憊感席卷而來。

“要是我變成這樣，還不如死了呢！”看着密室裏我們曾經誤以為是“溫钰”的屍體的那個怪物，溫钰嫌棄的說，“看他的樣子大概是犯了什麽煞。”

具體是啥溫钰再怎麽解釋我也聽不懂，總之現在知道這個怪物不是她就足夠了。

景妍在房間的另一側翻找其他人的屍體，大多都已成枯骨，只有少數骨架上殘留着腐肉。

來這裏也是景妍要求的，她對找到家人依舊抱有執念，蔽空乖乖變成小貓的形态趴在她肩膀上，滿臉毛茸茸的皮毛都擋不住笑意。看來昨天很滿足嘛！再看景妍，對這只恬不知恥的惡貓只能一忍再忍，抱着幾個小時後就再也不相見的念頭。

“這些人的衣物不是我們的族人，大概就是溫钰的同行。”景妍做出了最後的總結，當着溫钰的面，她沒有直說盜墓賊這三個字，畢竟什麽東西只要和賊挂上鈎就顯得不倫不類。

“這下子妍妍也該放心了。”趴在景妍肩膀上的小貓冷不丁的說了一句。

拜托，有點自覺行不行，不是人型的時候就別說話了，我心髒受不了！

突然，濃重的不安感湧上心頭，右臂也開始有規律的波動，像是在回應什麽一樣。我慌慌張張的跑出這個令人作嘔煩人密室，其餘人都以為我是受不了裏面的氣味，也紛紛跟了出來。

“毛子呢？”我開口問道，一共就兩個男人，少了一個很容易會被發現。

溫钰聞聲四處找了找，可惜未果，“奇怪？前不久還跟在隊伍後頭呢，現在跑哪兒去了？”

“要分頭找找嗎？這裏的房間都被做了标記，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韓林提議道。

“不必了！”景妍毫不猶豫的駁回了這個提議。

“嗯，現在我們還是集體行動為妙。”直覺告訴我，黑暗的背後隐藏着什麽不可見人的秘密。

“毛子已經知道了開門的時間，這裏的路線也不複雜，如果只是不小心走散了，應該也會安全到達墓門那邊。”溫钰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也沒有什麽可以調查的了，咱們走吧，時間有限。”

所有人不謀而合的沒有提出質疑，而是組團繼續趕路，我，溫钰，韓林分別守在了隊伍的前後兩側，時刻注意着周圍的情況。

藤蔓在發光？

距離大門越近，藤蔓就越多，光亮感就越強，根本用不着手電了。

可是其餘人都看不見，那我也當成看不見吧！

“血腥味？”離大門還有一段距離我就聞到了一絲微弱的血腥味。

“這裏怎麽會有血腥味？除了我們還有其他人嗎？”

我确定是血腥味，雖然很微弱。倉皇間加快了腳步，其餘人不明所以的跟上來，正午時分終于趕到了那扇石門，卻已物是人非。

舒雅靜靜躺在了冰冷的石板上，脖頸處青紫的指引格外刺眼，她的身軀已經殘破不堪，如同被怪物撕咬一般，肩膀，大腿血肉模糊，手指指縫塞滿了泥土，那是在地上拼命掙紮過的痕跡。

我踉跄的跑過去，目睹這人間慘劇，鄧志新和張新馳已經消失不見了，地上的裝備還在只是食物都吃光了。

我停下手，不敢觸碰，“鄧志新呢！張新馳呢！人呢！”

沒有人回答我，理所當然。還有一個小時，不會有人陪我胡鬧下去。

“她是窒息死的，沒有遭受痛苦。”溫钰低沉着聲音勸慰我，“別太自責。”

我到底為什麽生氣？作為下墓的夥伴，小隊也葬身其中，一路上我也見到了數不清的屍體，已經麻木了，只想着怎麽活着走出去。

現在我為什麽生氣？

“她身上有被撕咬的痕跡。”我哽咽着說，“比對牙齒的大小，不像是野獸的。”

換而言之就是人的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只是兩天的斷糧就讓人變成了魔鬼一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