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深市
娟子開的店這個月關門了, 營業以來的收入基本都拿去作為賠償,但還是欠了不少外債。
“這才過的好點,怎麽出了這檔子事?”信裏只說了大概, 林曼還不太了解,所以只能問趙家成。
趙家成嘆氣。
一直跟他們有合作的服裝廠年初被坑了,拿到了一批劣質布,三月份衣服做好就被各地方的服裝店零零散散拿走了。
娟子她的布一直是從那家服裝廠進的貨, 四月份就有人拿着衣裳來退貨, 娟子都憑着票給人家退了, 上個月月頭不少進貨的去找那家服裝廠, 她們廠已經鬧了這一個多月了, 工人也停工了, 從年初到三月份的布料全是劣質布, 造成的後果可想而知, 眼見着就要倒閉。
服裝店現在都不敢開門, 門口堵的有來退錢的,也有來趁勢踩一腳的,娟子生意從開張以來一直做的不錯, 早就有眼紅的想揪她小辮子。
她就是想重新開業也沒辦法,現在沒有廠給她供貨,再說她自己的錢都貼完了, 手頭沒有錢,租的店面還沒到期, 這樣下去恐怕也撐不了多久。
最主要的是,娟子起早貪黑,賺的錢全投入到店裏,什麽都沒給自己準備, 現在住的地方就是店面後面的小隔間,等真的關門,到時候只怕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說到這兒,兩人臉色都不太好。
趙家成重新把包挎到身後:“我這一趟是回家拿些錢,明天一早還得趕車回深市”
娟子寫來的信裏沒有詳細說,只不過林曼也知道,是怕她擔心,這封信大概還是這麽久沒回信抽空寫的。
林合明回來也聽林曼說了,從屋裏把之前一千八百塊錢翻譯的錢全拿出來了,加上林曼自己的錢,得有三千多塊。父女倆都計劃把這錢先借給娟子過度。
林曼踩着磚在牆頭喊趙家成,“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深市。”
趙家成畢竟有很多地方不方便,可能顧及不到很多事情,而林曼不一樣,畢竟打小一起長大的,娟子沒法對她藏着掖着,再者說她想去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
牆那頭低聲應了一句,人多力量大,船到橋頭自然直,困難總會過去的。
趙家成原本想瞞着家裏,他一直找各種借口給家裏拿錢,但沒人知道這錢是從哪裏來的,現在說開了,趙叔叔跟趙嬸子才恍然大悟。
他們對于家成和娟子在一起沒什麽看法,都是從小看到大的,娟子是個好孩子,是什麽品行,大家心裏都有數。雖說兩家算是沒出服的親戚,但趙樹根是他家舅奶奶收養的,真論起來沒什麽關系,況且娟子現在都出去自立門戶,早跟河口村趙樹根一家沒啥關系了。
趙嬸子把所有錢都翻出來了,最後數清楚一共是四千二百塊,今年蓋房子,外加添置了不少大件兒,花銷不少,能剩這些已經很不錯。
兩家加起來攏共湊了七千多塊錢,看趙家成的臉色,這些估計還不夠,只能到那去再想辦法了。
林曼也要跟着一起去深市,趙家成一拍腦門,幹脆別等明早了,現在就去縣北,下午六點還有一趟車,趕上了明天中午就能到深市。
火車上人多手雜,三伏天裏就穿個汗衫,這錢放哪都覺得不安全,路過縣裏幹脆把錢彙過去,早幾天晚幾天也沒什麽差別。
新興的城市顯得活力十足,不管哪裏最熱鬧的大概就是火車站了,兩人都着急去找娟子,沒有閑心瞎逛,從火車站出來又走了約莫三公裏就到了一整條商業街。
娟子的店位置還不錯,不過現在大門禁閉,上面挂着暫時歇業的牌子。她人也憔悴了很多,看到林曼跟趙家成還是扯了個笑,之前精心打理的頭發現在亂七八糟的。
“曼曼啊”娟子嗓子啞了,說話只能出氣聲兒。
櫃子上全是票據賬冊,娟子在一張張重新整理。她為了逃離原來的生活,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大罪,再也沒有人比林曼更清楚了。
可現在受了這麽多罪,還是沒能逃出去。娟子崩潰的倒在林曼身上,趙家成沒見過娟子這麽脆弱的樣子,之前不管遇到什麽事,她都是面不改色的,現在才知道那是她一直強撐着,沒有在他面前表現出來。
林曼跟娟子是同一種人,所以娟子在林曼面前是毫無保留的,哪怕兩人很長時間沒見面。
等娟子情緒穩定下來,才帶着林曼看這間小小的店鋪,衣服亂七八糟堆在一起,這條街上賣衣服的很多,今天這家關門,明天那家開張,時不時再有人耍些手段,能一直幹下去不是容易的事。
娟子把這段時間的賬重新算了一遍,聽着計算器上報出來的數字,心如死灰:“我這兒之前攢的全都拿出去了,還差一萬零二百塊錢”
氣氛沉重,在平屹縣,有個萬元戶就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欠了這麽多錢,林曼驚得不知道怎麽是好,等娟子說她先前還了快兩萬,林曼已經完全淡定了。
娟子有膽識有魄力,會把握時機也知恩圖報,所以能乘着東風飛起來,只不過這回被坑的栽了一回,但林曼相信,她肯定還會站起來。
趙家成跟林曼帶過來的錢确實能解了燃眉之急,起碼店面續租的錢有了,那些一直嚷嚷着要退貨的,也能暫時還上大半。
這回不光是那批次品需要退貨,先前來店裏買過衣服的,被大家起哄着,哪怕不是次品穿了好久了也烏泱泱過來想退貨。
服裝廠那邊現在情況更不好了,那位亦很有魄力的女廠長是第一批買廠子自己單幹的人,現在出了這種事情,牽連一大批人,她心裏也很不好受,一個一個打了欠條,說無論如何也會把錢還上。
除了娟子,其他人都把欠條拿走了,兩位女同志抱在一起哭了一場。
不要欠條,并非是娟子傻,她是個性情中人,而更多時候,面對這些事情需要一些真性情,否則大家真的全都垮了。
錢要還,日子要過,除了打起精神頭繼續生活,沒別的辦法。把店裏收拾了一下,年初一直到三月份生産出來的衣服全是有問題的,現在早就銷往全國各地,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來一波要錢的人。
服裝廠大門緊閉,大鐵門隔開了想要進去的三人。
有個上了年紀的大叔伸頭朝外面看,見到娟子,點了點頭,開門把幾人放進去了。
廠子現在已經停産了,再這樣下去情況會越來越差。
這位服裝廠的女廠長叫俆慶,頭發很短,看起來十分幹練。
在路上的時候林曼已經聽娟子說過了,俆廠長年輕的時候她男人家暴,孩子還小她也不願意離婚,最後一次把她打的脊柱骨折,孩子哭着央求,徐慶才狠心離了婚。
不過唯一的女兒一開始沒跟她,或許是廠子有起色她底氣也足,那個男人日子過的實在不像樣,前兩年她給那男人一筆錢,把孩子要過來了。
娟子一開始來深市就是個流水線女工,徐慶廠子那時候也剛起步不久,時間長了徐廠長慧眼識人,帶着娟子一起四處跑單子,再後來娟子想自己單幹,徐廠長也是大力支持,出了錢不說,給娟子的貨還是最低價。
所以娟子對這位廠長是感激又欽佩的,并沒有想過要去當那最後一根稻草,畢竟她是仰仗徐慶才能有現在的生意。
當務之急要先把廠子的事情解決,才能解決娟子的事情。
問題是現在徐廠長的廠子,不像娟子僅僅是退貨欠錢這樣簡單。她需要面對的是大多數來拿貨的商家,哪怕解決的了這些商家,以後廠子的信譽度也會大打折扣,即使這件事不是廠家的錯,但大家再也不會信任她們廠裏做出來的衣服。
“去了很多趟,還是沒找到那家供貨商”徐廠長喉嚨幹澀,娟子給她倒了一杯水。
這次打擊對于她來說是毀滅性的,多年來的辛苦毀于一旦,甚至她現在都不敢出門,比她離婚那年遭到的辱罵更多。
“都怪我當時沒有再多核對一遍”
人家帶着樣品過來談,價格合适,布料也好,她當然不會做賠本的買賣,再說服裝廠今年本來就打算轉型的,以後要打造高端服飾品牌。布料質量很好,她也去人家的廠子确認過,是家很不錯的廠子。
“徐姐,咱們還有機會!”娟子端着水杯過來,眼神中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從林曼來以後她就徹底想明白了,錢就是身外之物,沒了再賺就是了,人不能垮,垮了就真的沒了。
一直沒說話的林曼點點頭,“今天我在娟子那裏算過,廠裏三月份之後的布料全是從那個已經跑掉的廠裏進的貨,損失雖然很大,但并不是無法挽回的,從三月份到六月初事情暴露出來,哪怕我們把所有衣服都重新召回來,損失也是可以控制的。”
徐慶當然也留了一手,但現在事情越來越大,她不敢叫別人知道自己還有多少資金,否則真的就要被徹底打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