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來信
中午吃完散夥飯, 林曼跟佟玲玲還有寝室幾個姑娘，慢慢悠悠在校園裏逛了一圈，明天開始學校除了值班老師, 就沒什麽人了，到九月份，又會有新生重新把學校填滿，然後再是一個輪回。
大家都有些傷感, 佟玲玲拉着幾個人, 叫大家晚上別走, 寝室幾人也小聚一下, 她爸爸媽媽去省裏開會, 這幾天不在家, 去她家對付一晚上, 明天一早再走也不遲, 反正高考結束也沒別的事。
林曼想想以後大家見面會很難, 率先點點頭，打了個電話到趙叔叔家——他家年初安了電話。
其他人或是打電話到大隊部，或是直接打電話回家, 總之最終都留下來了。不得不說，這個年代願意讓女孩子讀書的家庭很少，如果還願意讓自家閨女複讀一年的更是少的可憐, 複讀班的女生一共就五個寝室，他們班占了一個半。
離學校不遠的地方, 錄像店依舊生意火爆，太陽快落山人也舍不得走，佟玲玲向來膽子大，握着一把零錢說請大家去看錄像帶。
幾個女生蠢蠢欲動, 大家都沒見過世面，知道很多人喜歡進去看錄像，不過心裏也有點怕，因為之前七中對于偷偷溜出去看錄像的男生，每回恨不都得做出開除的決定。
佟玲玲擺手：“我跟我大哥去看過，咱們去看武打片，很好看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站在錄像店門口躊躇不前，最終一行人被錄像廳老板攬進去了：“新到的香港武打片！剛開始放，很好看的！”
裏面烏煙瘴氣的，還有不少帶着□□鏡，穿着喇叭褲的時髦青年，看見幾個女孩進來，一齊發出一陣猥瑣的笑。
佟玲玲毫不示弱的瞪回去，反正她們人多，大家随便找了凳子坐下來，裏面正好在放監獄風雲。
幾人現在也不管剛剛鬧出的不愉快，具都盯着屏幕看。
要說八十年代有顏色，那必定是金黃色，這個年代到處是機遇，但有本事的人才能抓住機遇。各界信息一起湧入，抓住有用的信息，有膽識有魄力才有可能一飛沖天，不管哪個年代，更多的還是被浪拍死在沙灘上的普通人。
等快看完了，佟玲玲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時候已經不早，也該去吃飯了，錄像廳老板又攬了一波客人，林曼一行人剛看完準備出去。
只要厚着臉皮不走，買完票确實可以一直待在裏面，而且這時候正是青年們下了班出來玩的時候，所以剛剛那些猥瑣的男人們依舊坐着沒走。
電影确實好看，但是裏面烏煙瘴氣也悶的人難受，林曼一直屏着呼吸，佟玲玲走在最前面，一邊還回頭跟她們讨論剛剛的情節，迎面走過來的一群人讓佟玲玲的說笑瞬間止住。
對面那群男男女女混一起亂哄哄地調笑，中間有個女生顯然也注意到了佟玲玲，林曼記性一向很好，一很快認出來跟在中間的女生，是上回寝室幾個出來吃飯的那次，說要叫佟玲玲好看的女生。
林曼很不喜歡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但如果事情不解決，這件事大概會一直紮在她心裏，想不起來倒是沒什麽，想起來或許會難受一陣，哪怕以後過的比這個女生好，潛意識還會覺得自己比不上她。
佟玲玲拉着林曼想走，林曼笑着搖了搖頭。
“沒事，她們不敢對我們怎麽樣，你越怕她就越覺得自己厲害，你不怕她……她就什麽都不是”林曼走到對面那群人前面，眼神冰冷。
當初在學校引導威脅其他學生侮辱佟玲玲的行為，稱不上光明磊落，也确實可恨。
林曼個子高，站在前面把為首的青年氣勢都奪去幾分，不知道是誰先嗤笑出聲，林曼冷着臉，也笑了一聲：
“也就這樣了”
你們也就這樣了。
有個女生揮着巴掌想沖過來，揚起的巴掌還沒落下來就被林曼鉗住手，她看着瘦，但有的是力氣，畢竟在家也是幹慣了活的，那女生手被林曼絞着忍不住痛呼，幾個欺軟怕硬慣的還沒見過這樣的女生，一時有些躊躇不前。
門口一輛摩托車剎車聲刺得林曼皺了皺眉，沒一會兒有個流裏流氣的青年走進來，看幾人還門口，不悅皺眉，“怎麽還沒進去？”
跟佟玲玲有過節的女生頭朝他那邊點頭谄笑，“飛哥”
林曼也順着她的眼神看過去，臉忽然垮了，冤家路窄，她對這人可謂印象深刻，班車上劃過她的包，跟村裏劉紅偷情，現在又在錄像廳遇到了。
不過這人一點也不記得她。
林曼見過幾回，但确實沒仔細打量過他，這會兒借着錄像廳模模糊糊的燈光才頭回看清他的連，估摸着得有三十來歲，本來就老成的臉，在一堆才畢業的孩子們面前對比起來更顯得老氣
被稱作飛哥的小偷，很看不上這些才畢業的學生鬧騰，從口袋裏數出一沓票子，先前站在最前面，特有眼色的跟班眼都看紅了，忙不疊湊過來給他點了根煙。
“沒出息”飛哥嘴上罵了一句，眼睛卻看向林曼這邊。
佟玲玲不太想在這裏待下去，她甚至有些後悔今天幹嘛要來錄像廳，三中那個女生一直在盯着她，目光像一條陰冷吃人的毒蛇。
時間沒有沖淡兩人的關系，反而把那件事更深的刻進兩人的記憶力，那個女生也不覺得自己錯了，她耍了心眼考進三中，第一次考試當然不想露餡，佟玲玲沒給她抄，她只好去抄後面的，結果被老師逮個正着，高二又因為一些事情退學。她不管不顧把她。
她都不管，這糟心的生活全被歸咎到佟玲玲頭上。
看着佟玲玲依舊什麽事都沒有的樣子，她徹底火了，從一群人中間站出來，繞過林曼狠狠推了佟玲玲一把，佟玲玲沒站穩，狠狠摔在地上，寝室幾個女孩手忙腳亂去扶。
佟玲玲克制很久，她在三中被關在廁所裏待了一晚上，也被謾罵，被造謠，被陷害，她都想不到為什麽年紀跟她差不多的人能有這麽多心思。
所有怨氣最終在大家的縱容下，都化成了怒火，佟玲玲瘋了似的把那個女生壓住，然後狠狠扯她的頭發，又給了她幾個耳光，等差不多了，寝室幾個姑娘費勁把她拉開。
打在一起的兩人，頭發都亂七八糟的，臉上糊的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不過從佟玲玲臉上的笑容可以看出來，她可沒輸。
林曼擋在所有人身前，那氣勢唬的對面沒一個敢來拉架。要不是想擋着這些人，她都想上去幫佟玲玲揍人。
那個叫飛哥的也不管這些小打小鬧，他只盯着林曼，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語氣篤定：“你是上回那個……那個李紅她們村兒的，那個毛丫頭是吧？！”
估計是抽煙抽多了，這男的牙齒上全是黃漬，留着自以為是的中分，整個人看起來猥瑣至極，他還想上手摟林曼，被林曼躲開了。
“你怕什麽？我看你也沒什麽錢，要不然你也跟着我幹，保管你……”
話還沒說完，林曼一個巴掌就甩到他臉上，這錢是怎麽來的她親眼見過，年年火車站汽車站都有小偷，人家賺了一整年的幸苦錢被這些扒手偷走，越想越氣憤，她本來不是沖動的人，突然忍不住現在也是一陣後怕，要把這事兒當衆抖落出來，這人又知道她家在哪，到時候再連累她爸跟陽陽。
“你少跟我耍流氓”剛剛沒忍住的怒氣随便找個耍流氓的借口繞開，林曼深深吸了口氣，又捏緊顫抖的指尖。
“我們飛哥要帶着你混是給你面子”剛剛給飛哥點煙的人上前一步，想把那一巴掌還回去。
錄像廳裏都注意到這邊了，公安抓錄像廳一直抓的嚴，錄像廳老板怕引來公安，擦着腦門上的汗進來說和。
“消消氣消消氣，小姑娘不懂事，今天您這票我給您退了，就當是我替這小姑娘賠罪……一會兒引來公安咱們這都看不了了……”
原本蠻橫的飛哥聽到這話面上軟了軟，他搞的什麽歪門邪道自己心裏也有數，林曼剛剛打了他一巴掌說他耍流氓，現在公安抓這方面抓的嚴到時候真被抓起來，他那些見不得人的生意只怕也要遭。
佟玲玲沒注意這邊，她重重吐出心裏的怨氣，然後把那個女生拉起來，“曼曼她說的對，你這種人不值得浪費我的時間”
她又看向打扮的花裏胡哨的一群人，好心提醒：“你還是離這些人遠點吧，找個正經的班上着不比跟這些人鬼混強？”
這女生依舊是一臉忿忿，佟玲玲搖搖頭，良言難勸該死鬼。
等出了錄像廳的門，後面也不見有人跟出來，林曼心裏好笑，嘴上也毫不客氣：
“烏合之衆原來就是這樣的”
佟玲玲徹底放下過去那點雞毛蒜皮般的小事。
很多事情大家跟她講是講不通的，只有讓她自己看看，一直在她心裏作為陰影出現的人，其實啥也不是。
這個小插曲帶來的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沖淡了大家離別的傷感。
林曼向來不喜歡把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但分開的時候也忍不住紅了眼，她挨個跟大家抱了一下：“你們的地址我都留下來了，年底咱們再聚！”
高中就在大家對未來的憧憬中結束，林曼邁着輕快地步子回家，爸爸的稿費已經彙過來了，這幾天家裏農忙，林曼買了兩根排骨，又添了幾斤肥肉打算回去熬油。
半路碰見隊長，剛好蹭他家的拖拉機回家。
才進門陽陽就從爸爸的書房找出一封信遞給林曼，林曼還以為是資助她的那位老師寄過來的，畢竟現在高考結束了，或許會來信問她考試情況，又或許是說清楚資助的問題。
等看見信封上的自己才知道是娟子來的信。
她兩個月前給娟子寄的信現在才回，林曼心裏嘀咕可別是把她給忘了。手剛摸過肥肉，現在油膩膩的，又出去洗了個手才把信打開。
看到一半院門就被拍響了，陽陽小跑着去開門，“姐！是家成大哥！”
林陽沖裏頭喊林曼，林曼完全沒心思知道外面來的人是誰，她一直翻來覆去把信看完才出來。
趙家成臉色凝重，身後還大包小包背着不少行李，風塵仆仆的，應該是剛剛才趕回來。
看完信的林曼臉色比他還凝重，沉默半晌才開口問：
“娟子她現在還好吧？”
趙家成搖搖頭：“不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