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借錢
“娟子昨天回來了，聽說了陽陽的事，知道咱家現在拿不出來，說什麽也叫我收下。”
林曼有些意外，娟子她成績也好，中考前的那次預考，她就比林曼少了十幾分，要是不想考高中上大學，也能上個非常不錯的師範類中專。
不過娟子她爸拎不清，她後媽看人家出去打工掙到錢眼紅，也逼着她去打工，娟子她爸耳根子軟，那婆娘又天天在娟子她爸面前磨牙。
什麽上四年學回來年紀都大了，什麽養女兒都是給別人家養的雲雲。
總之到了最後關頭，就是不想叫她去考試，又怕出岔子，連中考的報名費都沒給娟子，還是林合明偷偷塞錢給她交了報名費。
饒是這樣也沒用，中考那天娟子被關在家裏不給出去，林曼考完回來，娟子也收拾好東西，準備出去打工了。
讀這麽多年書功虧一篑，臨走前姐妹倆抱着頭哭了一場。那以後聯系也少了，平常林曼要上學，連信都不怎麽寫。
“娟子怎麽這時候回來了？”
林曼有些不解，娟子出去三年，就去年過年回來了一趟，或許是太忙，或許是車票太難買，又或許……是對拎不清的家裏人徹底失望了。
聽林曼問到這，林合明也嘆了口氣：“她爸媽真不是個東西，耽誤了這孩子一輩子啊，這一回……是把她騙回來的”
要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娟子家的那本經就格外難念，林合明嘆了口氣，再好的素養也忍不住把娟子爸媽罵了一頓。
去年石平村出了個萬元戶，錢一多，家底一足人就開始飄，那家兒子年底的時候在溜冰場調戲女青年被抓了。
再加上縣裏一直嚴打，本來這問題鬧得挺大，但後來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就關了小半年，今年六月份就放出來了。
放出來歸放出來，名聲已經臭了，再沒好人家閨女敢嫁到那家。
石平村跟河口村隔得遠，大家聽是聽過這事兒，但也覺得跟自家不搭噶，只囑咐自己家孩子在外要小心，壓根沒把這事兒放心上。
也不知道那家人從哪打聽到娟子，就托人去娟子家說媒。
娟子她那後媽可不管人家人品咋樣，她只認錢，娟子那現世爹也好不到哪兒去，他也認錢，不過他精明，黑鍋都叫娟子她後媽背了。
說親這事兒村裏人先前還不知道，前兩天娟子在家裏鬧了一場，現在大家估計都知道了，林合明天天醫院家裏來回跑，沒聽說這事兒，還是今天娟子來借錢的時候跟他說的。
這孩子大概也是死心了。
“她還得在家待幾天，過兩天陽陽出院，你去勸勸她。”林合明也不知道勸什麽，總之還是得叫娟子寬寬心，她還年輕，不能鑽牛角尖不出來。
林陽身體總算慢慢開始恢複，轉到普通病房才一個星期不到，人就差不多好全了，連着住好兩個星期的院，雖說也吊營養液，但整個人還是瘦脫了相。
等醫生終于說能出院了，林合明又從大隊書記那兒借了拖拉機，把人接回家。
轉到普通病房花銷就沒那麽大，出院的時候退了二十來塊，林合明先給隔壁趙叔一家的還了一點，至于娟子的錢，等今年稻子賣了，再還一點。
林陽這回住院花了七百多，林曼把賬理了，又把欠款記上，錢都能再賺，幸好人沒事。
上回稻子淋了雨，得虧第二天出太陽了，要不然今年這一季稻子都白瞎。
林合明去上午去接林陽，林曼在家做飯，外面有人敲門，她擦了擦手剛打算出去開門，還沒出去娟子就推門進來了。
兩人很久沒見面，娟子頭發燙着蓬松的小卷，上面是方格領的襯衫，下身是米黃色的長裙，腳下是一雙洋氣的高跟鞋，三年時間确實讓娟子變化很大，唯一不變的大概就是依舊真誠的笑容。
林曼以為她在家會受欺負，顯而易見并沒有。
“曼曼！”
“要不要跟我去深市？”
娟子比以前開朗不少，兩個人的關系也并沒有因為很長時間沒聯系就疏遠，反而随着時間的推移，愈發顯得珍貴。
“特區現在發展的勁頭很猛，你有這麽聰明，我們去了以後一定大有可為！”
林曼心裏天人交戰，一邊是繼續讀書，一邊是南下打工，她心裏是怎麽也不願意放棄讀書這條路的，但現在家裏的情況，她不可能開口再提複讀一年的事情。
“反正我家那些事情我是早就看透了，其實這一趟不全是他們騙我回來，我也是想偷偷把我戶口遷走，以後就跟他們沒有任何關系了”
林曼知道，娟子一直渴望她爸能站出來，哪怕護着她一次也不會讓她感到這麽絕望。
可惜從來沒有，這一次更是裝病騙她回來嫁人。最後一點親情消耗殆盡，娟子留了一千塊錢給她爸——那家人說的彩禮也是這個價。
為了這一千塊錢，她爸就能給她賣了，現在她自己出了這錢，再往後，就真的沒關系了。
娟子說完，又沖林曼笑了笑：“不說這些，我以後大概不會再回來了”
“我回來就聽說了你家的事，你比我聰明，要是想去深市，我們就一起去闖事業，要是還想繼續讀書……我身上還有錢，你趕緊去複讀，無論是個什麽想法，都不能再拖下去了”
娟子一派灑脫，林曼心內天人交戰，最終正了正神色：
“一起去吧”
家裏下半年都要揭不開鍋了，還欠了這麽多外債，她怎麽可能這個時候還想着要去複讀，況且沒考上是她自己的原因，無論是交錯試卷還是寫錯題目，都只能怨她自己。
“你……”林曼回答的這麽快，倒是有些讓娟子沒想到：“你真的想好了？可能要吃苦頭的。”
“想好了，我們家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一點岔子都不能出，萬一再有點什麽事，到時候一分錢沒有，哭都不知道上哪哭去”
思來想去，好像也确實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娟子說什麽時候定了出發的日子再來找她，林曼愣愣地坐在凳子上，外面動靜挺大，應該是她爸爸帶着林陽回來了。
飯菜早就好了，她把鍋裏悶着地菜端到桌子上，今天罕見的炒了盤雞蛋，這幾天沒人在家，院子裏養的雞生了不少蛋都沒人撿。
堂屋正上方挂着媽媽的照片，林曼瞧瞧擡頭看了一眼，眼淚也順勢憋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