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綴霞宮失寵,宮中不知多少人在看熱鬧,尤其是後宮嫔妃,早便對綴霞宮受寵不滿了,早前綴霞宮受寵前,宮裏還有不少嫔妃被召了去前殿伴駕,等綴霞宮受寵後,到如今卻是再沒有一位嫔妃被召。
陛下身為天子,每日要顧着前朝大事,要與大臣們商議國事,本就難得抽空來後宮,結果綴霞宮受寵後,陛下入後宮卻是再也沒踏進別的宮中半步,豈不是叫各位貴人們越發不平,對着綴霞宮自是看不順眼。
但那時她們就是再不滿也無法,陛下向來不喜嫔妃争寵邀功,連從前淑賢二妃在時都只能等着陛下駕臨的,誰敢去觸那個黴頭,主動湊上去的。宮中早前也不是沒有那等想要争寵的嫔妃,結果便是惹了陛下生厭,如今還壓着位份不擡。
有這些例子在前,嫔妃們無法,只能躲在宮裏跟宮女們小聲說上幾句罷了。如今綴霞宮失寵,嫔妃們自覺有了這機會,圍蹙着禧妃,想叫她想想法子的:“禧妃姐姐在宮中多年,又深得陛下看重,不如給妹妹們出出主意的。”
禧妃的瑤華宮雖沒多少寵,但她資歷深,如今又是居後宮嫔妃頭一位,向來不攬功,也不愛争寵,嫔妃們自是都來尋了她。
“是啊,如今陛下多久沒去那綴霞宮了,想來這綴霞宮當真是犯了陛下的忌諱了,這般時候若是由得下去,咱們姐妹們豈不是要老死宮中了?”
早先她們只是嗤笑幾句罷了,倒還沒有這等想法,只以為陛下便是看在綴霞宮那位的肚子上也不過是氣一回,消氣就罷了,不料陛下到如今都不曾踏進過綴霞宮,這不是失寵了是什麽,便是拿肚子都留不住人,嫔妃們這才坐不住了。
禧妃被嫔妃們熱熱鬧鬧的圍在中間,兩旁的嫔妃們自顧探讨起來,禧妃勉強笑笑,掩下眼中的不悅,推了句:“本宮雖位列妃位,但不過是入宮的年頭比妹妹們早一點而已,算不得什麽的,陛下那裏,本宮哪裏有什麽法子的。若本宮有法子,也不用…”
她若是有法子,哪裏還會不受寵,甚至由得同為嫔位,居末的良妃在妃位上壓她一頭的?
禧妃雖未明說,但嫔妃們又不是傻的,哪裏不知道她未盡之語,心中忍不住對禧妃同情幾分。說來禧妃也是不走運了些,與早前的淑賢二妃等人都是相差無幾的入了太子府,也是陛下潛邸時的老人了。
結果淑賢二妃上去了,壓了她一頭,逼得禧妃不得不縮在瑤華宮裏,好不容易熬到了妃位,還有排在嫔末的良妃壓她一頭,淑賢二妃,良妃,便是如今都敗落了,但曾經受寵時可都是接觸過宮務的。連良妃也險些接了手。
倒是禧妃,這麽久了,別說宮務,連一點受重的差事都沒攬下來,重午時,陛下專門把禦前宮人調給徐嬷嬷差遣,都沒叫後宮妃子幫忙的。
嫔妃們對禧妃如此自謙,心中除了同情,倒不是沒有些許竊喜高興的。禧妃雖沒架子,又是宮中出了名的好心腸,老好人,但到底居于妃位,都是家中百般挑選入宮的,誰也不願落人下邊的。禧妃不受寵,倒是叫她們心裏升出了幾縷平衡之心來。
反倒是安慰起了禧妃:“姐姐何必自謙呢,自古走到最後才是贏家,便是一時風光又如何,再得意也不過是過眼雲煙,風一吹也就散了,可只有一步穩紮穩打的才能一直走下去。”
“對對對,不是有句話叫成王敗寇麽。”
禧妃淺淺露出一抹笑,朝她們感謝:“你們也莫要安慰本宮了,本宮入宮多年,倒也沒什麽指往了,就盼着妹妹們還能青雲直上,等妹妹們以後上去了,可莫要忘了本宮就是。”
禧妃一番自謙的話引得嫔妃們喜笑顏開的,倒是沒有繼續追着讓禧妃這個姐姐想法子的了,禧妃說得對,她若是有法子早就得寵了,哪裏能叫陛下一年到頭都不來瑤華宮坐一坐的,如今也就只有入宮多年,從潛邸時就跟着陛下的一點舊情了。
紛紛表示着:“姐姐才是自謙了,咱們姐妹們是什麽關系,誰以後得了恩寵不提攜一把的。”
在禧妃這裏尋不到法子,很快登門的嫔妃們就散了,紛紛朝禧妃告辭離去。人一走,禧妃臉上挂着的和善笑容瞬間就拉了下來,狠狠砸了一個茶盞:“當本宮不知呢,什麽要本宮想法子,不過是要本宮當馬前卒給她們探路呢!本宮莫非由得她們三言兩語就做出這等蠢事來的。”
禧妃發怒,殿中伺候的宮人立馬低下頭,外人都說瑤華宮禧妃為人再是寬容不過,但只有宮人們才知都是假象罷了,禧妃可不是外人見到的那般老好人模樣,不過都是裝的罷了。禧妃在外邊一副老好人,但回了宮中可沒少咒罵宮中嫔妃們。
大宮女見狀,忙叫人來把碎片給收拾了,大宮女伺候禧妃多年,是禧妃心腹,自是知道禧妃心思,知道她喜歡聽什麽,奉了宮人剛送來的清茶,順着說道:“娘娘消消氣,她們便是再多小心思也沒有,還不是叫娘娘一眼看穿了。”
早前的賢妃同樣賢名,聲譽極佳,可沒人敢去賢妃面前問如何争寵的。
禧妃聽了話,心中的火氣這才順了點,伸手接了茶水,只怪在其他嫔妃身上:“你說的是,不過也是本宮性子好,脾性軟了些,這才叫她們越發的不知尊卑,以下犯上了。”
飲了口茶水,禧妃揮了揮手,叫宮中伺候的人都下去,只留下了心腹大宮女下來:“她們先前的話你可聽見了,可有什麽主意不成?”
天子恩寵誰不想要的,尤其是禧妃這等入宮多年的老人,如今新妃們都入了宮不短的時日,甚至去歲入宮的都有了身孕,她們這等老人若是無寵,膝下又無子嗣,陛下如今尚且看在舊年的恩情上照拂幾面,待以後人老珠黃了,這後宮裏哪裏還有她們的地位?
綴霞宮那位庶女得了這潑天好運,禧妃自也是眼熱的。
大宮女細細琢磨了一番:“陛下輕易不到這後宮中來,若是只幹巴巴的等着,怕是不易,何況奴婢聽說那楊美人托了關系,找了一本律令書來,正巴巴的讀着呢,還有偏殿的周常在,不也在練新琴了麽,伺候的婢子說,周常在現在正學了那綴霞宮那位讀書認字呢。”
“讀書認字?”禧妃眼中閃過不屑。
宮中的嫔妃誰不會讀書認字的?巴巴的跟着那庶女學,也不過是東施效颦罷了。莫非她還能叫陛下也指點她?反正她入宮這麽多年,也不過是頭一回見陛下指點嫔妃學問的,但這種事,可一卻不會有二。
周常在注定是白費了心血。
還不如人家楊美人呢,再背上幾條律令來,說不得也能被陛下給召見了的。
禧妃擺擺手:“不管她,本宮算是看出來了,她這顆棋子是廢了,實在是蠢鈍不堪,枉費了本宮去歲一眼相中她,還以為她有大本事呢,去歲入宮的那些,也只她擅琴,早前那淑妃擅舞,可是憑着那舞姿才入了陛下眼的,她若好好表現,未必不能學那淑妃一般以琴把陛下給勾着。”
天子不輕易到後宮來,便是如今進後宮也是去永壽宮給太後請安,旁的宮裏連坐坐都沒有的,且陛下厭惡争寵的行為,想要見陛下一面實在不易,若是送東西物件去前殿,她又不如早前的良妃那般會針線,會寫字。
大宮女看了看禧妃,面上有些猶豫起來。
禧妃眉心不悅:“有計你就說,本宮可沒心思見你這般樣子。”
大宮女低着頭,滿是謙卑:“是,娘娘。娘娘,奴婢只是想着,娘娘在閨中時便習得一手好手藝的,不如也去打點那膳房,親自給陛下做幾道菜色,陛下若是知曉是娘娘親自做的,必然龍心大悅,在心裏給娘娘記上一功。”
世家貴女們讀書習子,擅書擅畫,卻無人會踏足廚房,禧妃早在娘家時便有一手好手藝的,只嫡女們皆言此等上不得臺面,若是聽聞一二便會譏諷嘲笑,十分瞧不上,禧妃怕被人嘲笑,自是不敢說。
入宮後嫔妃們更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皆以衣香鬓影,通讀詩書,擺弄胭脂水粉為主,禧妃為了跟嫔妃們打好交道,融進嫔妃中,便只得與她們一般喜好,再不敢提這等上不得臺面之事。禧妃不提,下邊的宮人自也不敢再提。
禧妃聽聞做菜,頭一個便想到綴霞宮那個庶女。當真是庶女出身,半點不在乎世家女的顏面,竟然親自去膳房裏做菜的,宮中的嫔妃誰不是打點好膳房裏,吩咐下去便作罷,嫡女們多金貴的,哪有親自踏足那等髒污之地的。禧妃最開始聽聞便是這般想的。
不說她,便是其他嫔妃們,在聽聞後也都是嗤之以鼻,暗道為了争寵,那鐘氏竟然連這等下等事都願意做,庶女果真是庶女,當真是目光短淺,毫不顧惜身份。禧妃當時還跟着人一起評頭論足過的,哪知前殿竟然收了下來,那鐘氏還不時就往前邊送。
禧妃早便眼紅了,跟其他嫔妃一般,自是都不肯承認的,只道這鐘氏有手段,也就是靠着這些下等事博寵了。但禧妃自己心裏不是不後悔的,若早知陛下會收,她何須不趕在那鐘氏前邊的?
禧妃有些猶豫:“可是,如今早有那綴霞宮的在前邊了,本宮再行此事,怕是要招人嘲笑了。”
大宮女道:“可那綴霞宮那位如今也早便沒送了啊,何況她做菜還得叫人指點,但娘娘做菜可不同,早就銘記于心了,陛下用過的山珍海味何其多,一嘗便能嘗出來誰做得更好,更用心了。”
這到是,禧妃對自己的手藝倒是不懷疑,那鐘氏才學了幾日的?怕是連食材都認不全,還要靠人指點的,那味道能好到哪裏去的?哪裏跟她一般,從前在家中時為了孝順祖母,特意學過的。禧妃怕的只是怕別人說閑話,傷了面子。
如今陛下眼見着厭棄了那綴霞宮,她若是不抓住這機會,往後哪裏還能在宮中立足的?禧妃再三思慮了兩日,又細細推敲了一番,到底還是同意了。
不過對外禧妃卻不是這般說的,只說叫身邊的婢子做菜,又單獨要了竈臺,把人都給遣了出去。
鐘萃靠在軟榻上,下邊彩蝶正替她揉着腿,她如今肚子大了,時常覺得疲軟,腿也開始浮腫起來,再有三兩月腹中皇子便要降生,秋夏兩位嬷嬷是最上心的,每日恨不得再三查過才放心。鐘萃除了在宮中走一走,多是卧在榻上安歇。
芸香去膳房裏取瓜果沒取到,提了空食盒回來,講給鐘萃聽:“姑娘你說奇怪不奇怪的,禧妃娘娘說叫她的宮女去膳房做菜,結果把其他人給攆了出來,不就是做菜麽?姑娘之前也去膳房做過,可沒這般的,莫非還怕人偷了師不成?”
“莫說奴婢奇怪,就是膳房那邊也奇怪呢,說是在膳房多年還是頭一回見。”
鐘萃哪裏猜得到的,在鐘萃眼中,世家裏金貴養大的嫡女們自是珍貴,便是江陵侯府中,府上的公子小姐們也是衣來伸手,連她們這等不受寵的庶女都用不着親自下廚的,哪裏會往這上邊去猜。
她想了想:“許是真的有甚秘方不便叫人知道吧,咱們用來白膚的方子便是秘方,膳食若是有秘方想必也正常的。”
芸香一想倒也是這個道理,便把這茬揭過了。
天子近日脾性難以琢磨,禦前的宮人在伺候上便越發小心,連楊培也不外如是,他腳步輕緩的走進殿中,對着正在批閱折子的天子有些猶豫,不知當不當講。
聞衍頭也不擡:“怎麽?”
楊培小心回道:“陛下,是瑤華宮的宮人親自送了一盅湯來,說是禧妃娘娘親手做的,想呈上來。”
陛下這些日子陰晴不定,楊培實在不願拿這些來秉,膳房那邊每日都會準備湯水,禦前自是不缺的,可那瑤華宮的宮人非說是禧妃親手做的,親自在廚房裏炖了兩個時辰的,倒叫楊培不好回絕了。禧妃在宮中可謂是不争不搶,又是宮中位份最高的嫔妃,與陛下有着舊情,楊培只得咬牙走了這一趟。
聞衍終于擡頭,目光幽暗:“親自做的?”
楊培一聽,忙把瑤華宮的說辭一字不落的說了:“是,說是禧妃娘娘親自在膳房裏熬了兩個時辰才熬出來的,只得那一小盅,禧妃娘娘見陛下這些日子多有操勞,這才便去了膳房裏親自炖了湯來。”
瑤華宮送來的湯他也聞了,光是聞便只味道上乘。也莫怪送湯來的大宮人對禧妃再三誇獎,禧妃這一手手藝可是學了多年才成的。
“哦,是嗎?”聞衍眼神動了動,像似來了興致一般:“呈上來叫朕看看,到底是如何的上等佳肴。”
楊培高高興興的出去了,很快便帶着瑤華宮的宮人進來了,親自接了那手中的湯遞到禦前,聞衍卻沒接,只擡手掀了一點玉蓋,便有湯的清香之氣逸了出來,“确實好湯,比之膳房裏的禦廚做的也相差無幾。”
他大手接過,把一蠱湯握在手上。
下邊瑤華宮的大宮人面上一喜,垂着頭掩着臉上的得意之情。果然娘娘的手藝未見生疏,連陛下都親自贊美了一番。
但不過須臾,天子臉上勾着的些許笑意褪去,眼中逐漸冷了下來,他渾身氣勢一厲,蠱湯在殿中濺出湯汁來,當場翻了臉:“既然禧妃有此手藝,為何從前不見親自動手,莫非朕身為天子,到如今才能得她洗手做一碗羹湯不成!”
上一個親自動手的還是綴霞宮,想着那綴霞宮,聞衍心裏越發惱怒起來,禧妃的目的他一眼便知,不過是想效仿那鐘氏而已,什麽老好人,倒也是心機深重之輩,那鐘氏的大逆不道她可要跟着學一學的?他重重抛下一句:“東施效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