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是在自己的床上醒過來的。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我有一瞬間的失神,覺得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接着胃裏就開始翻江倒海,頭也痛得要命。趴在床邊又是好一頓吐,宿醉果然不是人人都能招架得住的。
吐完之後,嘴裏都是苦的,我往旁邊掃了一眼,發現床頭櫃上放着一大杯水,于是拿起來漱了漱口,又喝了兩口,感覺才好了一點。接着我很後知後覺的發現,握在手中的水杯居然是溫的!剛剛喝進去的水還是熱的!卧槽誰這麽貼心啊?現在屋裏就我和悶油瓶兩個人,難道是他?他居然也會做這種事?卧槽這情況也太他娘的詭異了!
我一把掀開蓋在身上的毛毯跳下床。
“小哥,我昨兒晚上喝多了,沒說什……”我一邊推他房門一邊說,然後我就愣住了。房裏又沒人!床褥平整幹淨,好像從來沒有人睡過一樣。
“小哥!”是不是又去廁所了?我有點慌。
廁所沒人,我去看沙發,他的包不見了。草!
我還不死心,把每個屋裏裏外外都看了一遍。總共不到80平的一間小屋子,哪裏都藏不下一個大活人。
我終于确定,他娘的他又跑了。床頭櫃上的水還是熱的,說明他剛走不久,現在去追說不定還能追的上。只是,追上之後呢?
昨天在逛西湖的時候我的嘴巴也一直沒閑着,我問了許多的問題,想知道他到底去長白山幹嘛,可他除了很偶爾嗯一聲之外,大多數時候對我的問題充耳不聞。
我也講了很多諸如這個世界很美好啊,有許多美麗的風景,有許多美味的佳肴這種話,可他的反應始終是淡淡的。他對這個世界沒有興趣
亦無留戀,我不知道怎樣才能留住他,即便再給我十天時間,我想結果也不會有太大改變。
想到這一點,我終于很頹喪的倒在沙發上,是的,悶油瓶從來不是一個會因為別人的話而改變自己主意的人。我已經盡力了,他日想起來應該也不會有太多遺憾。
可是,為什麽我仍然這樣的難過?
我環顧四周,他就這樣走了,一點兒痕跡也沒留下,從今往後,他就是一個活在我記憶中的人,多年以後我還能否想起他的臉呢?我甚至連一張他的照片……
不對,我有他的照片啊,昨天照了那麽多!我得去把這些照片沖印出來,每張印個十幾份備着。十幾份夠不夠?要不要幹脆印個一百份?算了,一次印那麽多別人肯定以為我神經病,過段時間再去印。
一邊想着,我一邊拿着相機跑到小區外面一家照相館。我要了快洗,貴是貴一些,但是很快,十幾分鐘就可以沖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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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的過程中,我在店裏來回踱步,旁邊兩個店員小姑娘正在用電腦改照片。
“你看這個男的肯定喜歡那個男生。”其中一個店員姑娘突然指着電腦屏幕神秘兮兮的說。
“你怎麽知道的?他兩站得很遠啊!”另一個湊過來看。
“笨死了,你知道怎麽判斷一個人是不是真的愛另一個人麽?”
“怎麽判斷?”
“哼~”這個店員姑娘得意的賣了個關子,“看眼睛啊!”
“眼睛?眼睛怎麽了?”另一個姑娘問。我不得不承認,女人真是生下來就有八卦的天分。但我也确實有點好奇,所以湊過去看了一眼。
“你看,雖然隔着這麽遠,但這個男人的眼睛在看哪裏?”她指着屏幕問。
果然,順着男人的視線看過去,是一個瘦瘦高高的男生。
“就看一眼也說明不了什麽啊!說不定正巧看到呢!”
“no,no,no,腐女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再看。”那姑娘又打開了幾張照片,一張張看過去,果然所有的照片裏,不論這兩個男人隔多遠,也不論在什麽場景裏,他們做着怎樣的動作,那個男生始終在這個男人的視線裏。他總是隔着許多的人和事,在那個男生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專注的看着他,在那個男生沒有留意到的地方,認真的看着他。
“這才是真愛啊!有沒有?!!”其中一個店員姑娘興奮得滿臉通紅。
“嗯,嗯,好有愛啊!!!”另一個店員姑娘也很激動的樣子。
我吓得倒退了一步,怎麽現在的姑娘,都是這個樣子的嗎?我雖然不是什麽新新人類,可是同性戀這事兒也多少有所耳聞,只是這種事不是向來都為人所不齒的嗎?怎麽好像在她們眼裏,倒變得激動人心起來?簡直不可理喻啊!!!
我沒有心情再聽她們說下去,于是退到稍遠的一張椅子上坐下。沒過多久一個店員就把我的照片沖印好拿出來了,一共十份,用了一個很大的黑色袋子拎着。收錢的時候那個店員一直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
回家之後我歪在沙發上看照片,當時光顧着照了,都沒認真看過照得怎麽樣。現在看着照片上的悶油瓶,雖然他一直十分配合的看鏡頭,我卻總覺得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只是一時之間又說不出到底哪裏不對勁。我一張一張翻下去,突然就愣住了。
那是一張合影,我們唯一的一張合影,在西湖的烏蓬船上,讓船夫幫我們照的。身後是煙雨迷蒙的西子湖,我對着鏡頭比了一個很傻的“V”手勢,悶油瓶卻意外的沒有在看鏡頭。
他的雙手插在兜裏,側着頭,在看我!!
沒錯,他不是在發呆,那個眼神,我幾乎可以确定,真的是在看我,專注的,認真的,和我剛剛在照相館看到的那個照片上的男人一摸一樣的眼神。
我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照片,因為我突然明白了這些照片到底哪裏不對勁了。悶油瓶根本就不是在看鏡頭,從來都不是,他只是對着鏡頭的方向,在看鏡頭後面拿着相機的人,所以他眼神的焦點完全沒在鏡頭那裏,照片看起來才會有種奇怪的感覺。
我想起來那天除了拍悶油瓶之外,我也自拍了幾張,于是把所有的照片都倒在沙發上翻找起來。
果然,在花港觀魚公園,我自己舉着相機自拍,鏡頭把不遠處在喂魚的悶油瓶也照下來了,可是他并沒有像我那天看到的那樣在認真喂魚。他在我的背後,隔着許多的人和事,轉頭看着我所在的方向。
其他幾張我自拍的照片也都差不多,在照片的角落裏,總能看到悶油瓶的一點身影,他轉頭,安靜的在背後看着我。
我的眼淚終于無法抑制的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