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妖
縣衙的這幾日,青若過得也算甚是安逸,除卻每日要被沉闕變着法的拉出去到處亂跑外,旁的倒是十分逞心如意。
只不過她自從那日見天書現了形之後,便越來越感覺到心中不安,回憶着當日在街上見到的那輛馬車,不曉得是坐了什麽人,她竟然能瞧見馬車內的光芒。
整理好前日答應好要給沉闕畫的馬車圖,青若揮袖将案上的筆墨紙硯收好,握着畫卷出門之前,還刻意的瞥了一眼安放在書架上的天書,幾經思索,終究是選擇将天書随身待着。畢竟她好不容易活了下來,如今可不能同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天書在則她在,每次想到英年早逝她便不由得渾身抖的厲害。小心的整了整身上墨綠色的衣衫,這才安下心出門去。
途徑小院的時候,青若正走的歡快,卻突然聽見了牆角處似乎有兩個衙役在談笑風生,本是不準備搭理,卻沒有想到還未走遠,便聽見一衙役清閑道:“你說,咱們大人最近是不是撞邪了,竟然無緣無故收留了個男人,連官府的案子都讓他着手。他一不是縣衙的官差,二不是朝廷中的人,按理來說,是不該留在縣衙的。”
青若頓住腳步,嘴角抖了抖,握着書卷貓着腰輕悄悄的溜近些,躲在假山後正好能看見兩個人的背影,須臾便聽另一人道:“大人的心性向來是冰山模樣,如今竟然能對個男人這般親和,着實和大人往常的作風不大一樣。”言落,又四下張望了一番,青若連忙蹲下了身子,躲過了他的眸光,随後便聽到他繼續道:“說起來也奇怪,大人對女子也從未這般親切過,難道,大人真的是春心動蕩了……”
春心……青若的腦袋中驀然一陣天昏地暗,握着畫卷的手也不受控制的松開,正巧畫從手中滑落的那一瞬間,一陣風揚過,拂的畫卷徑直朝着那兩名衙役飛去……
“你們在做什麽?”陰差陽錯間,她以為自己這會子可算是原形畢露了,不但在人家的地盤撒野,還偷聽了人家講話。只是沒有想到,沉闕這廂來的倒是挺為及時。
彼時沉闕方踏進園子,便見青若偷偷摸摸的躲在石頭後聽些什麽,原本是想向前詢問一番,可見她聽得入迷,便也沒有打斷,只是負着手站在青若的身後,等待衙役說出那句春心動蕩後,他竟也心中一震,緊緊的擰住眉頭。
兩個說閑話的衙役猛地聽見這聲不高不低的呵斥聲,晃過神來又覺得這聲音再熟悉不過,正是他們大人的——頓然間渾身顫了顫,面色猙獰的轉過身,嘴角扯出花枝亂顫的笑:“大、大人”
青若倒是也做賊心虛的冒了一腦門子的汗,連忙俯身拾起地上的畫卷,頗為尴尬道:“沉、沉闕。”
兩名衙役如今更是心慌,想不到自己方才還在口中談論的兩位主人公,這時候已經站在自己的面前,看大人的模樣想來自己是要免不得挨一頓板子了。誠惶誠恐了許久,才聽自家大人沉聲道了句:“朱茵朱雀,從今之後,你們便随在穆公子的身側,保證她的安全。”
青若驚恐的擡起頭,有些迷茫沉闕為何又這般做,小心道:“我,我身邊不用留侍衛的。”
沉闕垂下袖子,輕聲道:“你身子不好,在縣衙尚可保的你安然無恙,若是出了門,本縣不在你的身邊,發生什麽事可如何是好。”
未等青若同那兩名侍衛開口,便伸手将青若手中的丹青拿了過去,展開觀望,“本縣今日要升堂辦案,朱雀朱茵,你們還不快去同師爺說一聲。”
兩名侍衛相互觑了一眼,後又抖着眼角逃之夭夭:“是。”
青若抿了抿唇角,站在他的身側,輕聲詢問道:“你,為何要這樣做,其實大可不必這樣,你若是擔心我,我可不出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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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闕擡眸稍稍瞥了她一眼,合上畫卷,道:“難道,你要躲在縣衙中一輩子麽。”長袖被風拂起,隐約中透着木檀香味:“穆兄若是想呆在縣衙中一輩子,本縣倒是不介意。”
他這般輕描淡寫倒是将青若給吓得不輕,連忙道:“不不不,我若是找到了落腳的地方,必定是要離開的,沉闕大人的好意,青若心領了。”
從錦國到陳國,她自知靜安城縣衙是個不錯的落腳點,可譬如她自己所想的那樣,她不能以一介男人的身份久居縣衙,也更不能以女子的身份留在沉闕的身邊。沉闕日後終究是要娶親的……
她本是錦國的郡主,若是被錦國發現自己還活着,惹來的禍事恐怕要牽連整個靜安城。自從自己六歲時得到天書以來,她惹出的禍事便是接二連三,她牽連的人太多,假如有可能,她會帶着天書選擇歸隐山林,一輩子隐姓埋名也好。
“穆兄如今傷勢未好,還是在縣衙安安分分的住下來,至于離開,應另當別論。”沉闕握着畫卷低聲同她道:“本官要審莺歌樓上下的姑娘,此舉誓必會驚動慕容府,穆兄片刻之後等本縣升堂後,便随朱雀朱茵喬裝打扮,混入人群中,若是遇見腰間挂着慕容二字的金牌,便回縣衙同本縣說上一聲。”
“慕容府?”青若開口問道:“你的意思是,你審問莺歌樓,慕容府會有所行動?”
沉闕向前緩步走着,負手道:“慕容府三代為皇商,到了如今這一代,慕容老爺舉家搬至靜安城,富甲一方。本縣之前的六任縣令都與慕容府相交甚好。其中原因便是因為,慕容府財大氣粗,勢力也與官府不相上下。”
“既然不相上下,那即便查出慕容府的三公子是兇手,也無法捉拿?”青若嘆了一聲,複又擡起頭看沉闕:“那你,還要不要追查下去了?”
青若在錦國的時候,時常聽父親說過官商勾結的例子,而有些縣官,便是因為一身正氣,同那些員外鬥,最後落得死于非命。而沉闕即便之前在京城多麽權勢高貴,可如今也只是一個小小的知縣。
“無憑無證,本縣也不能說那慕容府的三公子是兇手,況且,像慕容公子這種家世,是容不得半分玷污的。許是慕容府害怕三公子愛上妓女的事傳出去有損名聲,才驅使莺歌樓上下隐瞞這件事。”沉闕停下腳步,擡袖拂落石凳上的落花,“若這件事真正同慕容府有關系,本縣也自當為民做主,定他的罪。”
青若沉沉的點了點頭:“你,要小心,官與商鬥,若是一個不小心,便要玉石俱焚了。”
“這個你自然不必擔心,索性事情還沒有個了結。”轉身間廣袖拂風,一雙幽深的眸子緊緊打量着青若,續又低聲道:“本縣比你更加清楚自保的法子。”
日過三竿,縣衙中傳出了擊鼓的聲音,隐約中還有驚堂木敲在桌案上的聲,與衙役口中傳出齊齊的威武聲。青若雖然來縣衙已經四五日時光,可是這幾日青若一直躲在沉闕的府邸中,自然是沒有機會到前面看一看公堂的模樣。照着沉闕的說法,她與朱茵朱雀兩人換上了尋常百姓的裝扮,草草打扮之後便混在了前來觀看的人群中。
那時青若第一次看見沉闕穿官袍的模樣,本就英俊的容顏因着官袍的襯托而顯得格外威儀,一襲墨色官袍,袖口上用金線勾勒成百般模樣的祥雲,骨節分明而又修長的五指握着一份公文,淺淺在眼前過了一遍,随後掃了眼公堂中跪着的衆人,開口道:“爾等都與蘇淺兒生前有着親密的關系,随後本縣問你等什麽,你們需要如實回答。”
莺歌樓的老鸨領着頭抖聲道:“是。”
沉闕語調揚起兩分,問道:“蘇淺兒遇害的那一夜,可有什麽人去過莺歌樓尋蘇淺兒,或是蘇淺兒出了莺歌樓,遇見什麽人。”
“回大人,蘇淺兒已經許多天沒有接客了,她遇害的那一夜,小民與莺歌樓的姑娘都在樓下招呼客人,并未有什麽人見過淺兒。”
沉闕挑了挑眉頭,沉聲道:“那,這封情書,是誰寫給她的?”
衙役躬着身從他手中接過書信,遞給了老鸨,而老鸨亦是在看清字跡的那一瞬,驀然間臉色鐵青,可嘴中卻念道:“小民不知,莺歌樓素日裏數上蘇淺兒生意最好,來往的恩客不斷,寫一些有情義的小詩也實屬常事,至于是哪位恩客留下來的,小民實在是不知道。”
青若站在公堂前的人堆中,也是極為感嘆老鸨着實聰明,竟然能用這些話來企圖瞞過沉闕的眼,只是她未免聰明過頭了,沉闕來靜安城已有五年,斷案如神早已被世人知曉。這些于沉闕而言,不過是一些障眼法罷了。
她低下頭去捋袖子,一邊聽着公堂上的說辭,一邊又尋索這四下有沒有腰間帶慕容二字的人出現。只是捋了一會兒袖子,她倏然發現自己的袖中仿若有什麽東西在發光,而如果自己猜的沒有錯的話,那是天書。
天書是神物,若是發光能預示着什麽。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猛地擡起頭,轉身在四下尋找着。身後的兩兄弟亦是問道:“公子可是發現了什麽?”
青若來不及去搭理他們,自己從人群中擠了出去,一轉眼間便看見一個身着紅色鬥篷的女子蒙着面紗,正匆匆忙忙的離開人群,腳步紊亂的朝着小巷口中跑去。
袖子中的那卷天書光芒越發的厲害,她掃了一眼四下并無人煙,便偷偷的将天書從袖中取了出來,書簡展開的那一瞬,白茫茫無盡中浮出了兩片桃花,飄飄揚揚落在天書中,凝出兩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