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尴尬 似曾相識的場景
“脫我師父的衣服?”蘇斐然愣住。
姜羨不知想到什麽,頓時橫眉豎目:“不是脫你師父的衣服,是脫你師父做的衣服。”
“我知道。”蘇斐然表情微妙:“但我為什麽要脫衣服?”
“不是因為你師父給你做了很多衣服,所以你才不需要其他衣服的嗎?那你就脫了他的,再換上我的。”姜羨抖了抖那件圍裙一樣的衣服,滿意道:“我馬上就做完了。”
蘇斐然:“可你做的沒有他好。”
姜羨動作一頓,擡眼看來時有些委屈:“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
蘇斐然斟酌片刻,委婉一些:“他做的衣服只比你好一點點。”
方才還委屈巴巴的姜羨立刻變了表情,冷笑一聲:“呵。”
蘇斐然看他表情,試圖補救:“因為他的經驗比較豐富……”
話未說完,姜羨抓着圍裙在她面前狠狠抖了一下。
蘇斐然閉上嘴巴。
姜羨又抖一下。
再抖一下。
蘇斐然忍不住開口:“我看清了,不用再抖了。”
“哦?”姜羨果然停下動作,有些期待:“你看清什麽了?”
蘇斐然不假思索:“你很努力。”
姜羨沉默地看她,目光極具穿透力,像要看到她心底去。忽然,他“噗嗤”一聲,笑個不住,全身都顫動起來。
他展開右手,送到蘇斐然面前。蘇斐然第一眼便看到那些老繭,與他肌膚柔嫩處全不相同。修士不懼傷口,但劍修持劍的手絕不能沒有繭子,即便是今生練劍不久的蘇斐然,相同的位置也泛起微黃的色澤。
思緒剛起,姜羨的手指便向前遞,幾乎伸到她眼皮子底下。他壓着笑意開口,又像在嘆息:“我想讓你看我的指尖啊,傻子。”
蘇斐然看到那些紅點,握住他的手指,輕聲:“抱歉。”
“這是我自己要做的,你道什麽歉。”姜羨又笑又恨:“真要道歉,也該是那個多情公子向我道歉才對。”
蘇斐然恍然:“她寫的?”
“是啊。”姜羨直說:“她說我要學習做衣服,把衣服送給你的時候,你一定非常高興。這時候我就可以‘不經意’地露出受傷的傷口。接着你會問起來,我再輕描淡寫地說:‘沒事,這是小傷。’然後再說:‘看到你非常喜歡這件衣服,我的傷口就不疼了。還希望下次繼續給你做。’”頓了頓,他合掌大笑,看向蘇斐然:“你說多情公子寫得怎麽樣?”
蘇斐然默然。
姜羨不需要她回答,便道一聲:“屁用沒有!”
蘇斐然暗道:不好。
果然,姜羨變臉比翻書還快,瞥向蘇斐然:“你不會高興,你只會嫌棄我做的不夠好。你更不會注意我的傷口了——我那麽努力你都沒看到!”
“這種把戲恐怕沒人會上當。”蘇斐然試圖說服:“針紮的傷口,除掉它輕而易舉。若是沒有除掉,見到的人自然能猜到是故意保留。”
“你!”姜羨瞪了瞪眼睛,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你簡直不解風情!”
他扭身就走。走到門口,想起什麽,又折回來,拉着蘇斐然起身,向門口一指:“這是我的房間。你走!”
“我已經向你道歉——”蘇斐然一頭霧水。
“這是道歉的事情嗎?”姜羨推搡着她:“你根本找不到重點!”
蘇斐然已經跨出門檻,剛回頭打算繼續辯解,門“哐”的關上,險些砸到她鼻梁。
蘇斐然:我覺得我冤枉。
姜羨閉門謝客,蘇斐然只能回自己房間,坐下後才想起自己本打算找姜羨練劍,眼下顯然不能。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找姜昭節。還沒走到,樓下便傳來招呼聲,說有人找她。
找她的是多寶閣的人。
多寶閣巡游到此,将在近期進行拍賣。拍賣是有錢人的盛會,蘇斐然如今囊中羞澀,便沒有去的打算,但柳弱水卻派人上門,主動向她送出一枚令牌。
傳信的人說:“持這枚多寶令,閣下在多寶閣下設的所有機構都享有貴賓權利,可以自由參觀拍賣。”
自從接下秦妫的任務,多寶閣便對她多方照顧。不知是秦妫身價過高,還是柳弱水另有打算。
蘇斐然沒客氣,接下令牌,将她送走。回來時仍一門心思找姜昭節練劍,路過姜羨門口時,正值姜羨開門,見到她,又立刻關門。剛探出腳步的何多多吓了一跳。
何多多來找蘇斐然,便将她拉回房間,沖她擠眉弄眼,好奇道:“你又把姜羨怎麽着了?”
蘇斐然澄清:“我沒把他怎麽着。”
她不懂,分明每次都是姜羨将她怎麽着,可為何何多多開口便是“她把他怎麽着”。
何多多看她表情,不懷好意地笑起來。等蘇斐然問她笑什麽,她又收斂笑意,一臉嚴肅:“我沒笑。”
何多多是來告辭的。她要離開。
蘇斐然聽到這話,立刻放開笑不笑的問題,問她去哪兒。
何多多顯然想得清楚:“我打算去下面看看。”
相對修真界而言的“下面”,指的是凡間。
她說:“這幾天謝瑤芳和我說了些凡間相關的事情,但我總覺得沒有真實感。有些事情可能真的要親眼去看,才能搞清楚。”
何多多總是充滿好奇,卻又止步于好奇心。當初她親口說不要下山,如今卻能說“親眼去看”,這還要歸功于這段時間的奇特經歷。
蘇斐然沒阻攔,只問她:“多寶閣的拍賣會即将開始,不如見過後再去。”
何多多拍拍口袋:“沒錢。”
蘇斐然再不說什麽。
何多多卻開口:“之前多寶閣那麽幫我們,你答應了他們什麽條件?”不用蘇斐然回答,她緊接着說:“你不說我也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他們那種商人,最是锱铢必較,你和他們合作的時候,一定要掂量掂量。”
蘇斐然點頭:“你到凡間,不妨幫我打探一人。”
何多多:“誰?”
“秦妫。”蘇斐然寫出兩字:“如果有她的消息,麻煩通知我。”
何多多答應得爽快:“沒問題。正好我也打聽一下四師姐的消息。”
人生第一次獨行,臨走時總有說不完的話,不知不覺,何多多就和蘇斐然談了很久,到最後一拍腦袋,又想起件事來:“還有大師兄的事兒!”
她說:“雖然複命劍以前是大師兄的,但現在它已經認主,那就是你的劍。偶爾借大師兄用用也就算了,但一直這麽下去,肯定對你和大師兄都有影響。你們還是得想個辦法。”
蘇斐然道:“我與他有十年之約。十年不久,應當沒什麽問題。”
“沒問題個鬼咧!”何多多又壓不住聲音:“你不覺得大師兄現在越來越奇怪了嗎!”
蘇斐然:……覺得。
但出于某種預感,她明智地沒有說出來。
下一刻,敲門聲響。
何多多臉色大變,驚恐地看向蘇斐然,滿眼都是:我沒那麽倒黴吧,每次說他壞話都被發現……
門開了。蘇斐然預想成真。姜昭節站在門外。
蘇斐然:或許八師姐有烏鴉嘴的天賦。
姜昭節恍若未聞,走進時目不斜視,向蘇斐然道:“謝清池送來東西。”
一擡手,桌上便多了一堆法器。是淪陷魔宮時他們被搜走的東西。
東西剛放下,何多多便盼着姜昭節他盡快離開,可他偏偏不走,反而向何多多道:“對了。”
何多多面色變綠。
姜昭節從那堆法器中取出一件,遞向她:“送你。”
何多多愣住,看一眼,竟是防身法器,頓時大喜。指尖剛碰到法器,姜昭節立刻收手,何多多反應不及,險些将法器摔到地上,敢怒不敢言地翻個白眼。
“聽說你要走,注意安全。”姜昭節道。
“大師兄你人真好!”何多多抓着法器走人,走到姜昭節身後時,沖他比了個猙獰的鬼臉。
蘇斐然:為什麽她總以為大師兄察覺不到?
姜昭節并不和何多多計較,低頭從那堆法器中挑出自己的。蘇斐然在旁邊看了會兒,道:“為何不直接挑走自己的,再來交給我。”
姜昭節的聲音四平八穩:“忘了。”
蘇斐然點頭,又進一步,俯身湊近,聲音低柔:“你喜歡我?”
姜昭節動作一頓,微妙得難以察覺。他一絲不茍地将法器收起,直起身道:“你離我太近了。”
“好。”蘇斐然退開一步,見姜昭節要走,追問:“你還未回答:你喜歡我?”
姜昭節止步:“你想多了。”
“我也覺得。”蘇斐然徹底讓開,道:“不過總要聽你親口否認才能肯定。”
姜昭節沉默片刻:“你和阿羨——”
“哦,”蘇斐然了然地打斷他:“勸分請找他。”
姜昭節閉嘴。
蘇斐然将他關在門外。
不知是姜昭節和姜羨談過,還是那天蘇斐然将姜羨得罪得太狠,接下來幾日姜羨果然沒有找她。蘇斐然想練劍,只能找姜昭節。
姜昭節雖然未入劍門,但兩兄弟大約經常交流劍術,因而他的劍法同樣嚴謹,又比姜羨多些機變。幾日練劍,蘇斐然收獲良多,只是偶爾可惜對面是姜昭節,無論勝負都一副不動聲色的模樣,不似姜羨,比十次就能得到十種反應。
這念頭剛冒出來,姜羨便找上門來。
正值酉時,往日姜羨還賴在床上,今天他卻提着劍進來:“蘇斐然,我們練劍!”
蘇斐然正向外走,打算去找姜羨,見他主動上門,便問:“今天怎麽來找我?”
“再不來找你,你就要被別人勾引了。”姜羨睨她一眼:“我看你這幾天和姜昭節練劍練得很開心。”
蘇斐然解釋:“我見你在生氣。”
“我沒有生氣。”姜羨別過頭去,聲音低下去:“我只是按照書上說的做而已。”
蘇斐然好奇:“書上說什麽?”
姜羨的面色有些不自然:“書上說,女人不喜歡纏人的男人,所以男人偶爾要學會隐身,給女人留點私人空間,這樣女人反而會主動想起男人。”頓了頓,他又說:“我想,你不喜歡我,我總是在你身邊晃悠,你是不是覺得我煩。”
蘇斐然:不愧是多情公子。寫得好,想看。
姜羨主動抓起她的手:“不過這幾天我覺得我已經忍得夠了。你不許再覺得我煩。”
蘇斐然沒覺得他煩。只覺得他可愛。
尤其是練劍被打敗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比姜昭節可愛多了。
和姜家兄弟多次切磋,蘇斐然已經大致摸清劍門的套路,對這個世界的劍修頗有了解,因而對戰姜羨也越發得心應手,或者說毫不留情。姜羨敗多勝少,但戰到酣處,勝負反而沒那麽重要,姜羨重新拾起當初練劍的暢快,不知不覺,又到日落西山。
兩個人坐在一起休息。姜羨仰倒在草坪上,側頭向她說:“你別和我哥練劍了。”似覺不妥,又輕聲補上:“好不好?”
蘇斐然不肯說死:“看你劍術如何。”
姜羨認真分析:“我哥的劍術都是從我這兒學……偷的。”
蘇斐然:“那他很有天賦。”
姜羨道:“劍門的劍術只有我是正宗的。”
蘇斐然:“他對劍術有自己的領悟。”
姜羨驟然起身,一字一字:“我願意陪你悟道。他是絕對不肯的。”
距離忽然拉近,蘇斐然見他目光,意識到什麽,微笑起來:“那句話我也只問了你一人。”
姜羨茫然:“什麽話?”
蘇斐然低聲如嘆息:“談情嗎?”
姜羨愣住。鼻子發酸,嘴角卻壓不住地勾起。他背對蘇斐然躺着,別扭道:“可我總覺得——你喜歡過別人嗎?”
這次到蘇斐然怔忡。
姜羨萬萬沒想到這一問竟令蘇斐然怔神,便又坐起:“真的有?”
蘇斐然點頭:“有。”
“呵。那人是誰啊?”姜羨扯下嘴角:“他現在怎麽樣了?”
蘇斐然漠然:“死了。”
“死了?”姜羨瞪大眼睛,湊得更近,“怎麽死的?”
蘇斐然瞥他一眼:“我殺了他。”
姜羨沉默了很久,才低聲問:“為什麽要殺他?你不是喜歡他嗎?”
蘇斐然:“為了證道。”
姜羨大聲:“殺人不能證道!”
“如果能呢?”蘇斐然反問:“如果能,而且一定要殺死你愛的人,你殺還是不殺?”
姜羨無意識地搖着頭:“我不知道。”
“我殺。”蘇斐然道:“所以他死了。”
“可是——”姜羨激動道:“難道你談情只為了修煉嗎?所以為了修煉你同樣能夠殺人,哪怕是情人?”
蘇斐然答:“是。”
“這不可能。”姜羨喃喃。
蘇斐然問他:“你喜歡我?”
姜羨點頭。
她又問:“如果我和修煉只能選一個,你選什麽?”
“我……”姜羨張口結舌。
蘇斐然笑:“你不知道。”
姜羨猶豫着點頭:“我沒有比較過,也不覺得有比較的必要。何必呢?即便現在得出答案也只是假的,只有那時候真正來到,我的選擇才是真的。”
蘇斐然忽然有些興趣:“難道你的喜歡沒有目的?”
“目的自然有。”姜羨說:“我喜歡你,自然希望你喜歡我。”
蘇斐然問:“我若喜歡他人?”
姜羨答:“你喜歡他,我便做得比他更好。”
蘇斐然故意為難:“他願為我去死。”
姜羨笑起來,眨着眼睛:“那正好,他死後我來照顧你。”
蘇斐然:呵,不上當。
姜羨見蘇斐然吃癟,更開心了,笑得眯起眼睛,露出一顆虎牙。
蘇斐然看得有點手癢。
好在姜羨及時收斂,認真道:“你想以談情入道,總要先将你的‘情’入道,可你的腦中只有道,沒有情,‘道’中無‘情’,‘情’如何能‘悟道’?”
蘇斐然頓住。
她沉默半晌,澀然問:“道中如何有情?”
“舍道。”姜羨答:“癡情。”
茅塞頓開。
她想起衛臨棹,終日與花草為伴,閑暇時穿針引線,日子過得潇灑自然,從未見他執着求道,可他卻臻至元嬰。想起何多多的師母,每日裏談情說愛,閑暇時開爐煉丹,平日罕見人影,卻同樣位居長老。最後想到何多多,下山前,她自師母那裏取經,叮囑她說:“談情的時候千萬別想着悟道,否則鐵定悟不成!”
可蘇斐然沒能做到。
直至今日。
姜羨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見她回神,才坦蕩蕩說:“我也有私心。”
蘇斐然:“我知道。”
姜羨堅持說出來:“我希望你見到我時,不要滿腦‘悟道升級’的念頭,哪怕只有一點空間,也要想起最初,是你主動問我‘談情嗎’——即便……你其實不喜歡我。”
“我不喜歡你?”蘇斐然反問:“誰說的?”
姜羨愣住:“我之前問你喜不喜歡我——”
蘇斐然:“我說了喜歡。”
“是啊,你說了。”姜羨壓住心頭湧動的複雜情緒,“但是我問你是真是假,你立刻猶豫了!”
蘇斐然不服:“只是猶豫。我沒有否認。”
姜羨氣得鼻子都歪了:“也沒有承認!”
蘇斐然見他眼圈都紅起來,便道:“是我不對。”
姜羨卻頤指氣使:“不是這個!換一句!”
蘇斐然沒說話。
她直接上嘴。
似曾相識的場景再度發生,但又有不同。這次姜羨終于勻出氣,開口便是一問:“你要摸嗎?”
蘇斐然還沒答應,便被抓住手,按在柔韌細膩的肌膚上。
她沒客氣:“摸。”
姜羨咬着她耳朵:“我知道你喜歡,那次我倒在街上……”
蘇斐然堵住他的話。
但姜羨仍執着地問:“手感怎麽樣?”
蘇斐然不答。他踹了她一下,惱羞成怒:“好不好!”
蘇斐然直接坐起:“好。”
姜羨呆了:“你怎麽就起來了?”
蘇斐然一本正經:“摸完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姜羨試圖拉她:“我的意思是……你不繼續了?”
“嗯。”蘇斐然道:“興盡而止。”
“興盡?”姜羨的臉憋得通紅:“可我還沒盡啊。”
蘇斐然沉默片刻,正當姜羨以為她改變主意時,她吐出兩個字:“忍着。”
姜羨忍了又忍,沒忍住吐出一句:“蘇斐然,你好狠……”
蘇斐然:“彼此彼此。”
誰讓之前你總是打斷我呢。
姜羨還心懷僥幸,可再等一會兒,蘇斐然已經開始穿衣服。他只好扯過衣服往身上套,可穿到一半,又沒忍住湊近蘇斐然,拉了拉她的袖子。
蘇斐然果然看過來,一眼便看到他汪着水的松鼠一樣的眼睛,心中一動——第二眼便看到他身後的人,頓時,不敢動。
姜羨感覺不對,順着蘇斐然的目光回頭。
身後不遠處,是姜昭節。與往常不同、襟口松脫、半露鎖骨、小片肌膚泛着薄紅、像面頰那般染上桃花顏色的、面色與眼眸一般深晦的、姜昭節。
姜羨心中“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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