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沖突
一如往常一樣,林默平西裝革履的款款走進病房的門,一只腳還沒邁進來就被一拳掄到了地上。
沈知弦左手手腕受了點傷,日常生活最需要的右手卻是完好無損。
門被沈知弦砰的一聲關上了,林默平在地上摸索着自己的金框眼睛,踉踉跄跄的爬起來摸了摸嘴角的血漬,那張斯文的臉變得扭曲,趁着沈知弦關門的同時也朝着他臉上給了一拳。
正要接着一拳掄過來的時候被沈知弦用手臂擋了一下,那只打着石膏的腿将他再次一腳踹到了地上。
沈知弦碰了碰嘴角,平時沒打過架的林默平這次還真是下了狠手了,估計嘴角不是青了就是腫了,碰一下都鑽心的疼。
“來的正好,就算今天你不來,我也要去找你……”沈知弦語氣很冷,冷到讓人聽了都不自覺地打了寒顫,他一瘸一拐的往床邊走,嗤笑一聲道,“就算老子傷成這樣,打你這混蛋還是綽綽有餘。”
鏡片已經碎了,林默平坐在地上沉默的看了好一會,慢條斯理的将它擦拭一番帶上。
帶着那副平和自然的笑,林默平緩慢的站起身托了托鏡框,“我親愛的哥哥,我是混蛋不假,那您呢?趁人之危又有多光明磊落呢?”
有時候沈知弦看着他都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林默平和沈哲長得本來就像,有時候又在可以模仿他的穿着打扮和行為習慣,感覺就像是複制粘貼的一樣。
林默平漸漸斂了笑,沈知弦看他的時候總是一副憐憫複雜的目光。就好像他身在高處,林默平對于他來說就像是蝼蟻一樣。
“我喜歡宋璃,這有錯嗎?”他平靜的看着沈知弦,目光淡定道。
“你喜歡的那是宋璃嗎?”沈知弦冷聲道,“不管那天我帶誰去你喜歡的都是那個人不是嗎?林默平,我看你真是中了邪了。”
“因為這是你們欠我的。”他說話依舊不急不慢。
“欠你?怎麽欠你了?”沈知弦覺得有些搞笑,冷笑一聲開口,“不管你信不信,沈哲反正從來沒拿你當過兒子,讓你住這麽好的房子有間歌舞廳能管理,那是老子可憐你。”
“什麽意思?”
那棟三層的小房子和歌舞廳,從他成年那天開始,沈哲就說過是送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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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意思,沈哲沒告訴你嗎?無論沈哲生前死後,沈家所有的財産都在我名下,沈知柱都一分錢沒有,更何況你了。”
沈知弦聲音很淡,站起身對上他的目光,嘴角微揚,“你的那棟房子和歌舞廳我已經找人收回了,不信的話你現在可以回去看看。”
林默平一瞬間晴天霹靂,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嫉妒沈知弦能擁有沈哲這麽多的愛,怨恨沈哲即使是酒後亂性生了他也不該不管不顧。
結果他今天才知道,原來沈哲在生前就已經将全部的財産給了沈知弦。
沈哲看似深情紳士,實則一輩子風流多情,怎麽說都生了四個孩子,怎麽可能對一個人的疼愛達到如此地步。
沈知弦看似在笑,實則眼底滿是戾氣,那雙漆黑的眼底死死的盯着林默平,他壓低聲音道,“你應該慶幸沒碰了他,不然老子真的會要了你的命。”
林默平僵着臉笑了笑,保持着一貫的優雅從容,他推了推已經碎掉的眼睛,“你和沈哲一點也不像,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喜歡你。”
沈知弦很早以前就說過,說他要是林默平的話,根本不會糾結于沈哲到底有沒有把他當過兒子。
而是直接拿着沈哲給他的那筆錢好好享樂一番,那筆錢已經足夠他這輩子吃喝不愁了。
“還有,少拿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勸人,你從小嬌生慣養長大,又怎麽能想的到別人經歷過什麽。”
沈知弦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并沒有打算多說。
他從小嬌生慣養長大,他的确體會不到林默平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
可是誰知道他看到向來堅強的母親夜夜為了父親以淚洗面的時候什麽感覺,誰又能知道母親去世後,父親夜夜醉酒抱回來就抱着他埋頭痛哭的樣子。
沈哲多情風流,可他愛鄭華年,很愛很愛。
能在她懷孕的時候跑遍三四條街買一份她愛的早餐,能記得有關鄭華年的各種節日,永遠都會精心挑選禮物,能冒着被鄭華年父親打斷腿的風險跪在鄭家院子裏幾天幾夜。
後來沈家生意越來越好,原本那個窮小子也搖身一變成了金鳳凰,他終于娶上他朝思暮想做夢都想娶回家的姑娘了。
後來鄭華年笑着跟沈知弦調侃過,說他爸結婚的那天晚上,緊張的像個傻小子一樣,掀蓋頭的時候鄭華年不吭聲他一動都不敢動的。
說他深情卻也薄情,不然又怎麽能在鄭華年懷孕期間難耐饑渴生了林默平。
鄭家家大業大,鄭華年從小就是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嬌小姐,沈哲多年來雖對她疼愛有加可也不斷的沾花惹草,總有些蛛絲馬跡會讓鄭華年看到。
真正抓到證據的就是在醫院遇見林默平那次,鄭華年當晚就提出了離婚,可那個年代的思想還沒徹底解放,鄭老爺子為了顧及自己的面子便勸鄭華年忍一忍,說當時他死活不同意,這都是鄭華年自己造的孽,跪着也要忍回去。
沈知弦當時年紀小,只記得外婆不斷的在一旁抹眼淚,外公心疼的眼眶通紅卻還是指着跪在地上的母親責罵。
那天過後,鄭華年再也沒提出過離婚,沈哲也安安分分的每天在家呆着。
但是沈知弦知道,他的家已經散了,母親每日像行屍走肉一樣的活着,父親想要讨好卻又不敢靠近,只能夜夜和沈知弦睡到一個房間,不斷地說爸爸錯了,惹媽媽傷心了,以後小弦千萬不要做爸爸這樣的人。
妹妹出生的那天,沈知弦久違的看到了鄭華年的笑容,他踮着腳尖扒在門框上,病房裏媽媽擡起指尖小心翼翼的牽了牽那個小團子的小手。
她看到了門外的沈知弦,笑着朝年幼的他招手,告訴他這就是你妹妹,長大以後是你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
沈知弦扭頭看,他看到了病房外扶着門框朝裏看的爸爸。
鄭華年叫他進去看妹妹的時候,沈哲彎下身子摸了摸兒子的腦袋,說他惹媽媽生氣了,媽媽不想看到他,就讓小弦替爸爸進去看看妹妹。
沈知弦只是懵懵懂懂的點頭說好,進去之後還悄悄問過媽媽說什麽時候才能原諒爸爸,鄭華年只是沉默的吻了吻兒子的小臉。
那是沈知弦最後一次見到鄭華年,突如其來的大出血奪去了母親的生命。
外婆在病房外嚎啕大哭哭到昏厥,外公跪在地上不斷地捶打急救室的門,讓他們還他從小就捧在手心裏的心肝。
父親呢?
沈哲麻木的坐在地上,雙目空洞,整個人都看起來沒了多少活氣。
目光觸到沈知弦的那一刻,沈哲像反應過來什麽一樣,他連滾帶爬的跑到沈知弦面前,跪下身抱住他。
他弓着背抱的好緊好緊,緊到沈知弦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滾燙的淚珠一顆顆滴落在沈知弦手上,沈哲哭了,即使沒有發出聲音,依舊感覺的到他哭的好兇,肩膀都在大幅度的顫抖。
那晚只有沈知弦沒哭,他還小,他不懂得死亡是什麽概念。
他只知道,好像所有人都很悲傷,悲傷到沒有記得要給小妹妹取個名字。
所以他勉為其難的想了好一會,終于想到了一個還算滿意的的名字。
就叫沈知年吧。
沈哲的沈,沈知弦的知,鄭華年的年,剛好是他們一家三口組合起來,代表他們歡迎新來的小妹妹。
沈哲消失了好幾天,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鄭華年下葬那天,沈知弦看到他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風衣,胡子也沒刮,就這麽安靜的站在風中。
沈知弦覺得,那個平日裏傲岸的背影好像被什麽壓的有些彎了。
等他真正意識到死亡是什麽的時候,是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母親已經很久沒回來的時候。
原來記憶裏那張最熟悉鮮活的臉會逐漸被時間磨平,下次再見到她只剩下一張不會說話不會動的照片時,這便是死亡了。
沈知弦很想鄭華年,可她沒有再回來過,就連爸爸也總是不回家,家裏只剩下他還有一個帶妹妹的保姆。
沈哲唯一回家的那天晚上帶走了妹妹,并辭退了保姆,回來之後便說是他沒用,妹妹被他弄丢了。
他摟住抽泣的沈知弦,聲音也很是哽咽的說以後爸爸不會出去了,不會再丢下小弦了,以後家裏就他們兩個。
這樣孤獨又安靜的生活持續到第四年的時候,沈媽媽成了他的新媽媽,小心翼翼征求他意見的時候,沈知弦并沒有反對。
因為他已經快要記不清鄭華年的樣子了。
後來沈哲自殺了,沒有絲毫的預兆,就這麽突然的消失在沈知弦的世界裏。
沈知弦徹底明白了,他這輩子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災星,他什麽人都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