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悠揚響亮的大喇叭響起上課鈴聲，正在跳皮筋踢毽子的小姑娘們穿着花布衣裳急匆匆的往教室裏趕。
土地因被雨水的沖刷顯得凹凸不平，辦公室的土牆上也挂着燕子搭的巢。
宋璃透過窗子朝門外看，一切都覺得那麽不可思議。
就在上午，她還在精心布置好的房間裏直播帶貨。直播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母親趙淑玫突然破門而入，那塊遮擋她狹小擁擠出租屋的布簾被一把扯下，名媛人設一瞬間崩塌。
公司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将她包裝成功。因為自己的原因被拆穿，她需要支付一筆根本承擔不起的違約金。
與趙淑玫大吵了一架後她摔門而出，途中遭遇了一場重大的車禍，再睜開眼睛就已經來到這了。
宋璃從有記憶起身邊就只有母親一個人，家裏一直窮的揭不開鍋，因此也沒少被人嘲笑。
可能是只有她一個親人的緣故，趙淑玫對她的控制欲幾乎達到了極點，從年少時不允許她交某些朋友，到長大後工作的不滿意，所有的一切都要在她的管控下進行。
宋璃從小到大的願望都是，将來一定要嫁個有錢的男人，她真的是被管夠了窮怕了。
門被嘎吱一聲推開，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捂着胳膊眼眶通紅的走進來。
張老師看了他身後一眼，“柱子，你家長呢？”
“我哥把車拴上，很快就會過來。”
張老師點點頭，放下正在批改的作業，擡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宋璃，“淑玫家長，孩子都把事情告訴你了嗎？”
宋璃一頭霧水，她現在只知道自己好像是到了八零年代了，身邊紮着兩個麻花辮的小姑娘正是她十幾歲的老媽。
自己則是被老媽花了兩塊錢租來的家長。
她還穿着自己直播時那身金剛鹦鹉一樣的彩色毛絨大衣，腳踩細跟高跟鞋，棕褐色的大波浪慵懶的垂到肩上，妝容浮誇，狹長的眼線媚态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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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辦公室裏質樸的老師學生相比看，她顯得極其格格不入。
看她半天不言語，張老師嘆了口氣，把少年拉到身邊撸起他的袖子，“你瞧瞧，淑玫把柱子這胳膊咬成什麽樣子了？人家家長提意見來了，一個小姑娘，下口怎麽這麽重？”
少年小臂靠近手腕的地方紫紅一片，齒印過深血跡已經結了疤痕，當時應當是下了死口了。
宋璃看了一眼她叛逆的老媽，沒忍住問“你怎麽把人家咬成這樣？”
趙淑玫這會年齡小，話語間帶着幾分稚氣，狠狠的瞪了少年一眼，“是他先造我謠的，是他活該。”
少年一聽也不樂意了：“張老師，我沒造謠，我都瞧見趙淑玫尾随那個高二那個學長了，就在西口的小巷子裏。”
趙淑玫聽的耳根子泛紅，沒等他說完就惱羞成怒的撲過去，“臭蜘蛛，和你有關系嗎？你閉嘴。”
少年一邊說一邊躲，直到門打開，鑽到一個身量高挑的男人身後去了。
那人個子很高，雙手插到褲兜，肩膀又寬又直，簡單的白色T恤外套着一個松松垮垮的塗鴉夾克衫，這身衣服即使放到現在也能稱得上潮流了，更何況他們那個年代。
“知弦來了？剛還跟淑玫小姨說着呢，你看你們打算怎麽解決？”
張老師一開口，引得辦公室不少老師都往門口看，目光皆有幾分複雜。
沈知弦并不在意，粗魯的揉了兩下身後沈知柱的腦袋，搭着他肩膀朝着辦公桌旁的位置走來。
宋璃發現，這人的五官輪廓竟意外的周正漂亮，就是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種散漫不好糊弄的勁頭。
他擡起漆黑狹長的薄眸掃了宋璃一眼，單手抓起沈知柱的胳膊左右看了看，聲音很淡。
“胳膊都傷成這樣了，去醫院看看都得花不少錢，更何況後期還得上點藥什麽的。”
宋璃隐約浮現出一種不祥的預感，試探性的問，“你要多少錢？”
沈知弦雙手插兜，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五十不過分吧？”
“五十？”趙淑玫瞪大雙眼，滿臉的不可置信。
對于她這個年代來說五十當然算不了什麽。但宋璃知道放到八零年，這已經是一個普通員工一個月的工資了。
“您這完全就是敲詐啊？只有十塊，完全足夠你們的醫藥費了。”
宋璃甚至覺得有些好笑，他們賠點錢是應該的，可他這直接就是獅子大開口，住院都要不了這麽多錢吧。
“那就只好報警了。”沈知弦目光淡然，輕飄飄的開口，“本來是想私了就算了，張老師，既然對方不配合，那我們也不怕麻煩。”
“我看該報警的是我們吧！你還真是訛錯人了，我從來不吃這套的。”
宋璃也不怕他，雙手抱臂，放大分貝道，面前兩人都不是什麽好惹的主，張老師挺尴尬的，站起身打着圓場說，“五十塊是有點多了，知弦，淑玫家長，平時孩子玩的也挺好的，大家各退一步，多少拿點算了。”
“不行，五十塊，一分不能少。”
下課鈴聲響起，擁擠狹窄的辦公室裏擠了不少老師學生，都紛紛側目朝着他們這邊看。
宋璃長得極為漂亮，屬于人群中挪不開眼的那種，身邊不乏愛慕者。
久而久之男生大多喜歡什麽樣的女生她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平時只要她撒個嬌退個步對方氣就消了一半了，所以從小到大都沒吃過虧。
不過可惜她這張臉這次并沒給她帶來福利，對方也不是什麽紳士，兩人第一次見面就處于一個劍拔弩張的狀态。
一雙小手扯了扯她的衣角，趙淑玫臉頰泛起一片詭異的緋紅，“簽個欠條行不行，我過兩天把錢給你拿來。”
宋璃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家以前這麽有錢的嗎？五十塊錢都不當回事？他這完全就是敲詐啊！”
趙淑玫垂下腦袋，朝着斜對面偷偷瞄了一眼，小聲道，“別說了，我會把錢拿來的。”
她順着趙淑玫的視線望去，門外走進一個身量高挑的少年，手上抱着一沓作業本，目光淡漠涼薄，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
看到他五官的時候，宋璃愣住了，她從小就覺得自己不像媽媽，現在看她這張臉簡直就跟那少年複制粘貼的一樣。
一直目送少年出了辦公室，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雙方已經簽好了欠條。
收好欠條，沈知弦擡起薄眸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宋璃第一次吃了啞巴虧，臉色很不好看。
一直等到沈知弦兄弟倆出了辦公室，老師們才一陣躁動的議論紛紛。
“張老師，是他吧？沈知弦，前年的省高考狀元？”
張老師嘆了口氣，等到趙淑玫和宋璃出了門才開口道，“是啊，就是太可惜了，才上了一年大學就回來了，家裏擔子可重着呢。”
天色漸晚，沒有了絢麗斑駁的燈光，踏着黃昏，趙淑玫背包低着頭快步走在小山丘上。
宋璃穿着高跟鞋在剛下過雨的土地上實在不好走，好一會才追上她，“喂，你走這麽快幹什麽？等等我啊。”
趙淑玫停下腳步，蹙眉道，“我給過你錢了。”
“我知道……”宋璃把手裏的一塊錢塞到她手裏，埋頭在自己包裏亂翻，“你欠他那五十塊錢要怎麽還？直接告訴你爸媽嗎？”
“沒有……”趙淑玫不打算跟她說話，把錢攥到手裏，穿着黑色布鞋的步子邁的很快，“我會自己掙。”
宋璃從來沒想過她媽小時候還是個倔脾氣，一張漂亮的小臉冷冰冰的，還真有幾分清冷感。
她從前特別讨厭趙淑玫賣菜時候那副谄媚的模樣，平時又像個刺猬一樣，誰碰紮誰，和人講價的時候簡直唾沫橫飛，蠻不講理。
要不是宋璃看過媽媽小時候的照片，她甚至都懷疑，面前這個清冷高傲的女孩到底是不是她媽。
“喏，我這裏有錢，你先把那五十塊錢還給那個詐騙犯，就當你欠我個人情，以後對你未來女兒好點，不要老克扣她的零花錢。”
趙淑玫翻了翻手中的百元大鈔，擡眼掃了她一眼，又還了回去，“這是假的。”
錢被握成一團塞到她手裏，宋璃這才反應過來，這上面印刷的年份是二幾年不說，就連顏色都跟現在的百元大鈔不一樣。
她急匆匆的塞進包裏，又踩着高跟鞋追已經走遠了的趙淑玫，“喂，你都不管我，我沒地方住啊。”
趙淑玫抿了抿唇，沒回頭，聲音從遠處傳來，“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們又不熟。”
“你難道不覺得咱倆有點像嗎？還有你那個宋學長，應該是姓宋的吧，我倆的五官眉眼，你再好好看看，你不覺得眼熟嗎？”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趙淑玫，雖然身後這人穿着奇裝異服，行為舉止也很奇怪，可她當時就是覺得這人五官極像宋遠。所以才找了這人來當自己假家長的。
最終宋璃還是踩着她那恨天高，一路跟着趙淑玫到了她家。
發現她一個人住之後，又死纏爛打說自己是外地人，來這就想找個落腳的地方，會支付給她房費，趙淑玫這才答應讓她暫時在這住下。
這間殘破的小土屋一共有兩間狹小的房子，前面的院子裏擺着一堆亂七八雜的雜物。
無論是窗沿還是門口的臺階都已經坍塌的不成樣子，應當是許久沒修過了。
趙淑玫說她父母幾乎不回來，讓她住到父母那間房子，屋內有些漏雨，裂着縫隙的屋頂上泛起一圈水漬，地上有個接水的鐵盆，裏面已經積了不少水漬。
擡頭望去，正上方挂着她父母泛黃的黑白結婚照。
這是宋璃第一次見到自己外公外婆的模樣，在她記憶裏，趙淑玫沒有朋友家人，家裏一直都是她們兩個人相依為命。
她從小聽過最多的話就是讓她不要惹事，她們家沒錢能幫她解決捅下的簍子。
但是宋璃生性就倔，更像是賭氣，趙淑玫不讓做的事，她幾乎都嘗試了個遍，這麽多年來母女倆一直處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态。
雖然她不喜歡她媽，但是來到這個陌生的環境。除了趙淑玫能投靠以外，恐怕就剩下那個她第一眼見到就能篤定是她老爸的宋學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