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搬家
江泊衍離開後,賀燼後知後覺地去接水,喝了一大杯才沖淡嘴裏的那股苦味兒。
他收拾好廚房,百無聊賴地坐在客廳,正在想事情,突然竄出來一只貓,跳到他跟前。賀燼這才想起來家裏多了一位成員,他趕緊按照程雪漫說的,給小魚弄了點貓糧和水,出門前有些放心不下,把所有門窗都檢查了一遍。
早在很多年前賀燼就習慣了賀家人的冷嘲熱諷,那時連傭人都不會給他什麽好臉色。從小在福利院長大反倒成了一件幸運的事,裏面的孩子大都成熟得早,賀燼很快就接受了現實,也從不把那些人當成自己的親人,所以當沈欣朝他走過來時,他理都沒理。
“攀上江家就是不一樣了!見到長輩連招呼都不打。”沈欣面露諷刺神色。曾經她婚姻美滿,家庭幸福。可是突然有一天,她被告知必須替賀遠山養他和別人的孩子,她對憑空冒出來的賀燼深惡痛絕。
也許沈欣最初恨的是賀燼的親生母親喬瑾。可喬瑾死了,她的這些恨就加倍落到了賀燼身上。
他們永遠無法和解。
賀燼正要回自己房間,突然聽到樓上傳來一陣腳步聲,他擡頭一看,發現賀遠山也在家。
賀燼和賀遠山長得很像,他們有着同樣深邃的五官,瞳孔漆黑,鼻梁高挺,嘴唇略薄,生得漂亮到極致的皮囊,可惜不常露出什麽情緒,看着只是穩重、嚴肅的。賀遠山戴上了金絲眼鏡,顯得成熟儒雅,年輕時的鋒芒已經被盡數收斂起來,二十多年過去了,他變成了一頭沉睡的獅子。
雖然賀燼在賀遠山面前顯得稚嫩,可他同樣挺拔。
沈欣和賀遠山的親生兒子賀然更像沈欣。賀然生得甜美可愛,是最受人喜歡的omega。他天真爛漫,賀燼卻恰好相反,他不茍言笑,十幾歲就穿上板正的西裝站在賀遠山旁邊,成為賀遠山的一把手。
賀燼天生有一種上位者的氣質,這才是最讓沈欣忌憚的地方。她怕賀燼成為賀家的繼承人,怕比起自己兒子賀然,賀遠山更喜歡賀燼。
“回來了?怎麽就你一個人?”
賀燼善于察言觀色,他馬上明白賀遠山的意思,回答說:“泊衍他今天有事情要忙。”
“嗯,你們有空常回來。”
沈欣在一旁,毫不避諱賀遠山在場,沒好氣地說:“你不是回來收拾東西的嗎?趕緊去吧!收拾仔細點,以後你就是江家人了,別總回來打擾我們……”
這麽多年賀遠山一直很忙,從來不會過問家裏的這些小事。
沈欣大概是有十足的底氣,才會當着賀遠山的面這樣說。賀燼心裏明了,等到賀遠山重新走上樓,他才慢慢回過神,不再為賀遠山辯解。這麽多年,他總是在心裏為賀遠山說話,但時間久了,攢下來的只有失望。
賀遠山對沈欣的所作所為怎麽可能不知情?他只是不想管罷了。
賀燼本不想搭理沈欣,但她擋住了路,更加趾高氣揚。“聽到沒有?以後這裏就不是你家了!趕緊收拾你的東西滾出去!”
“賀然結婚後,你也會這樣對他嗎?”賀燼突然問。
沈欣歇斯底裏,像個瘋女人一樣吼道:“你算什麽東西!敢和我們然然比!然然是我們賀家的寶貝,你是個沒媽的野種!你配嗎?”
配嗎?當然不配,賀然是賀家的驕傲,而他終其一生都是個上不了臺面的私生子。
賀燼不再自取其辱。他踢開沈欣扔到他腳邊的東西,回了自己房間。
這麽多年賀燼一直努力在賀遠山面前表現自己,沈欣、李嫂,許多人都說他有心機有手段,連江泊衍都這樣說,可是他們都不知道,賀燼最初費盡心機只是為了得到賀遠山的關注。
他對賀家的東西不感興趣,可賀遠山給他的只有這些。
那次賀燼磕破了膝蓋,腿上的血幹涸後變成紮眼的暗紅色。賀遠山看到了問他怎麽回事,他故意當着沈欣和李嫂的面說:“我房間裏有好多好多的箱子,我沒看到,不小心絆到了……”
因為江家人在場,賀遠山臉上無光,李嫂挨了訓斥,連忙說:“樓上的房間還沒打掃,等收拾幹淨就讓大少爺搬進去。”
賀燼表現出十分善解人意的樣子,他搖了搖頭,說:“不用了,我喜歡現在的房間,可以看到花園,很漂亮……”
他依舊住在傭人房裏,只是寬敞了一點。這麽多年過去了,房間裏也只多了個衣櫃。屬于他的東西一如既往的少,大都是書,在書桌上整整齊齊地擺着。賀燼從抽屜拿出他和賀遠山唯一的合照,看了一會兒。
剛被接回賀家時他飽受冷眼,曾經偷跑過一次,他不想呆在這個沒人喜歡他的地方,可是很快就被找了回來。
賀遠山那天對他說:“以後不要亂跑了,別讓我擔心。”
這句話賀燼記到現在,他被找回去之後,賀遠山對他上心了一段時間,甚至還陪他過了次生日。賀燼滿心期待地打開賀遠山帶回來的蛋糕,閉着眼睛許願,然後沈欣帶着賀然回來了,賀然歡快地跑過來,天真地問父親,“哥哥今天生日嗎?”
賀遠山說“是”,也許是因為沈欣在場,他很快回了書房。賀遠山上樓後,賀然偷偷舉起本就不大的蛋糕,趁賀燼不注意,啪一下整個糊到賀燼臉上。
跟蛋糕一起碎掉的還有別的東西。
賀燼慌亂地用手抹掉臉上的蛋糕,腦袋嗡嗡作響。賀然的聲音洋溢着快樂,同時清晰無比,他手舞足蹈地給哥哥慶祝生日,他說:“哥哥生日快樂!”
……
賀燼一箱一箱地把東西搬到車上,再一箱箱搬到他的新家。沒想到家裏江泊衍也在,他被程雪漫叫回去,把小魚的東西都帶了過來。
兩個人對視了幾秒,很快轉開了頭。
賀燼的臉很紅,外面太陽高照,實在不是搬家的好時機,他很熱,出了很多汗。
江泊衍看到賀燼一直往這裏搬東西,像是把所有家當都搬了過來,他嗤笑一聲,對門外的人說:“真把這裏當你家了?”
賀燼懷裏抱着最後一個箱子,站在那裏不再動。室內開了空調,冷風撲面而來,吹得他突然有些冷。賀燼臉上的血色慢慢褪去,變回不健康的蒼白色,他垂下眼睛,纖長的睫毛顫了下。“會搬走的。”
江泊衍看到賀燼的指尖泛着白色,因為太過用力胳膊上的青筋都繃了起來,他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關上門,別讓小魚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