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次免費”
周六,陳晚意是被餓醒的,本想再把阿姨請回來,阿姨接到電話支支吾吾,說是已經找到新的東家了,一時間回不來。
打電話給家政公司,家政先是說有人,一聽陳晚意報出地址,又改口:“抱歉先生,剛剛是我看錯了,最近阿姨都有工作,新來的阿姨還在接受培訓,暫時無法上崗,給您帶來不便,敬請諒解。”
陳晚意無奈,這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為之?算了,總不能一輩子依靠阿姨,學吧,先從做菜學起,陳晚意買了本家常菜烹饪菜譜,小區有生鮮配送,最簡單的番茄炒蛋和土豆絲被他炒得慘不忍睹,飯煮成夾生,最後又加了兩碗水,把夾生飯煮成了粥,将就着吃了大半碗。
至于為什麽不叫外賣,這裏離市區遠,外賣僅限小區內的幾家,寧可吃泡面也不想吃那幾家的外賣。
一大早被餓醒,陳晚意躺在床上跟饑餓作着最後的鬥争,正頑強抵抗着,門鈴聲響起,沒錯,門鈴又被他裝了回去。
磨蹭着去開門,門口站着的是一個他不認識的年輕男人,身後停着的車是方聽瀾的車,男人拎着食盒,微笑着自我介紹:“陳先生,早上好,我是方總的助理,林思遠,你可以叫我思遠。”
陳晚意打量他,笑得很真誠,長得也溫和,說話很客氣,“林先生,你好,這麽早是有什麽事?”
騎馬,高爾夫,出海,都去過了,上次都吵了一架了,這又是要怎麽折磨他?
“給你送早餐,這是觀湖樓的蟹黃湯包,一品皇蝦,茯苓糕,金絲燕窩,還有青鳳髓。”
陳晚意邀請林思遠進屋,給他煮了杯咖啡,盯着食盒半天沒動,“這個也要記帳?加上送餐費多少錢?”
林思遠不知道他跟方聽瀾發生過的細節,愣了愣,“記帳?這個方總倒是沒交待,你可以自己問問他。”
陳晚意給他打電話,方聽瀾故意等到電話響第三聲才接,“今天的菜品如何?”
“沒吃,想先看下帳單。”
方聽瀾低笑,嗓聲惹得陳晚意耳朵一陣酥麻:“這次的免費。”
“你是覺得上次把我扔路邊過意不去良心發現了嗎?故意來哄我?”
“不至于,我從不哄人,只是新研發的菜品讓你這個嘴叼的人試試,試完給我寫個測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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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剛還說免費,這不是比給錢更難?”
他還是笑,逗比自己小九歲的人玩好像特別有意思,“那我給你付錢,你寫?”
陳晚意肚子又咕了兩聲,忍辱負重:“行!”
大概是餓急了,今天的味道特別好,蟹黃包流油,蝦餃透明Q彈,金絲燕窩甜度剛剛好,用的上等血燕,一點雜質都沒有,陳晚意還真的認真寫了一番點評發給方聽瀾。
方聽瀾正準備開會,收到信息嘴角翹了翹,會議文員坐在他身後,從後面看到他臉頰肉收了收,好奇地探頭望了望,方總居然笑了,也不知道是看到什麽信息,看來今天會議會很輕松。
中午,林思遠去方聽瀾辦公室找他簽字,順帶問起陳晚意的事:“方總,私人問題可以問嗎?”
“你都開始問了還問能不能問。”
林思遠尬笑一聲,“方總似乎對陳晚意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态度,是因為沈總的關系嗎?”
林思遠對方聽瀾的事知道的也不算太多,只知道方聽瀾的母親跟沈立昂母親是同胞雙生姐妹,沈立昂的母親先嫁人,沈立昂比方聽瀾先出生四年。
沈立昂十歲那年母親因病過世,方聽瀾的母親将他接回家繼續供他學習,在林思遠印象中兩人感情比親兄親更甚。
方聽瀾擡頭,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笑話,“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把玩着手裏的鋼筆,他又說:“你不覺得逗弄一只籠子裏的小家雀很愉悅嗎?換個說法,溫室花棚裏有一朵盛開的小玫瑰,小玫瑰受養料、水和陽光滋養着,可他不知道他即将被斷水斷陽光,你在這時候出現,把小玫瑰連根拔起,移植到你的花園裏,你給他修枝,剪葉,從重打理重新載種,從前是單薄脆弱的白玫瑰,經你打理開出碩大的花朵,這個過程是不是比直接摘掉那朵玫瑰有意思的多?”
林思遠默默為陳晚意捏了把汗,方總的眼神很危險,小玫瑰,祈禱吧。
“方總,”林思遠換了個話題,說起和康破産的事,“聽說沈總已經在轉移和康資産了,小陳先生似乎還不知道,今早看到他,他好像什麽都不知情。”
“沒有什麽資産可轉移,外面的傳言不可盡信,至于陳晚意,他遲早會知道,但不應該是從我們這裏知道。”
說完方聽瀾轉筆的手頓了頓,那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等到收到資産清算表時不知道會不會哭,不知道他哭起來是什麽樣子。
“哦,對了,方總,益盛的李董六十壽誕,29號,不要忘記了。”
“嗯,去準備一份禮物,符合他身份的就行。”
“好的。”
周五,這周工作最後一天,陳晚意弄錯了一個數據,被前輩罵得狗血臨頭,可他明明是按時按溫度調配的,原始數據也沒錯,傳到其他人郵件裏的數據卻是錯的,陳晚意向前輩道歉,前輩讓他自己去跟教授解釋,教授連見他的時間都沒有,只說讓他周末加班補齊數據。
陳晚意返回工位,一句話都沒說,所有人都在指桑罵槐的責怪他,終于熬到下班,想去買杯咖啡,發現錢包不見了,早上出門明明帶着的,這時候卻怎麽都找不到,跑到實驗室更衣室,在更衣室翻了一遍還是沒找着,要走的時候又發現被人鎖在了更衣室。
給同事打電話,同事磨蹭了近一個小時才回來開門,一個勁兒數落陳晚意,幹什麽都幹不好,沒走也不吭聲。
陳晚意不想跟他計較,鎖門的時候一點聲音都沒有,也沒問問裏面還有沒有人。
沒找到錢包的陳晚意情緒低落到谷底,錢包裏有一張父親跟他的合照,也是唯一的一張。
掏出手機想找個人訴說今天的苦悶,盯着手機通訊錄看了半天,卻發現沒有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轉頭去翻微信,想找人說話沒找着,卻刷到沈立昂的朋友圈,他的朋友圈發了一張照片,兩只緊握在一起的手,和兩枚閃到人晃眼的戒指。
陳晚意在坐裏發了一會呆,慢慢開着車往回趕,才一開車,想起今天應該要去加油的,估算了下,應該能撐到回家,明天再說吧,今天太疲憊了,只想回家躲起來。
大概是人倒黴時所有運氣都跟着消耗,行至半路下起了小雨,快到望月島時車子油耗盡了,陳晚意把車停在路邊慢慢往家走,還沒來得及把濕的衣服換下來,發現家裏有人來過,沈立昂的東西全都不見了。
他的拖鞋,他的衣服,他的書籍,他的字畫,還有他喜歡的那些蘭花、玫瑰和百合,全都不見了,花房一片狼藉,陳晚意随手抄起一個花盆砸向花房玻璃,“嘭”一聲,玻璃碎了一地,花瓣跟着玻璃落在地主,雨滴噼裏啪啦的砸下來,跟陳晚意的眼淚一起落在地上。
他真的被抛棄了,爸爸說過會陪他長大,爸爸食言了,爸爸不在了,就連最後一張照片都被他弄丢了,沈立昂說過會陪他一輩子,他的一輩子真短啊。
方聽瀾在他砸花房的前一刻進了屋,站在外面看着他砸,又看着他哭,等他哭夠了,回屋找了把傘撐在他頭頂,說:“他跟于小姐同居了,東西都搬去他們的新家了。”
陳晚意的眼前一片水霧,隔着水霧看着一雙黑色的皮鞋,仰頭,視線上移,是他讨厭的方聽瀾,說着令人讨厭的話,陳晚意吸吸鼻子,說:“你是來提醒我被抛棄了嗎?”
“沒有人能抛棄你,你是個獨體,每個人都是一個個體,只有你自己能抛棄你。”
“可是,為什麽他們都要離開我?我母親,我父親,還有他……”
方聽瀾蹲下,傘撐在他頭頂,與他平視,“只有弱者才會有這種想法,陳晚意,你是嗎?”
陳晚意現在比那些碎掉的玻璃還要脆弱,他抱着頭,把頭埋進膝蓋中,嗚咽着:“我是,我是弱者,我不想變強,為什麽就不能永遠陪着我呢?我只是,只是想有個人陪,不想回家家裏沒燈,不想我說話時沒人回應。”
方聽瀾沒說什麽,只是替他撐着傘,等他哭夠。
哭到腦缺氧,陳晚意惡毒的想,沈立昂,我祝你事事不順,永遠得不到真愛。
雨小了,方聽瀾扔掉傘,抱起陳晚意,陳晚意很瘦,比看起來的瘦得多,縮在他懷裏兩側肩胛骨硌得他手臂疼,不算太溫柔地把他放回卧室床上,衣服還是濕的,陳晚意昏昏沉沉地拉着方聽瀾衣袖:“我衣服還沒換。”
方聽瀾:“所以?”
“你能不能幫我拿下櫃子裏的睡衣,那套真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