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如今請母後進來,是朕,想與母後談一談。”
“有什麽好談的。”皇後不屑笑道:“成王敗寇,而今是你贏了,你自然說的算了。”
“朕知道。”司徒淩輕嘆一聲,道:“在母後眼中,朕無能無德,自然是德不配位。但母後平心而論,老八就真的适合嗎?”
看向司徒晉麒期盼的眼神,皇後立刻轉頭,神情中的厭惡,是無法藏匿的,瞬間擊潰了司徒晉麒心內所有的幻想。
母後,母後……司徒晉麒心底的聲音再無其他了。
“還有太子的孩子,”皇後嘲諷的笑着:“還有老八的孩子。你也有孩子,十一也有孩子。”
司徒培林聽的汗毛聳立,皇後是瘋了嗎?
司徒晉麒不敢置信的擡頭望向皇後,喃喃着,母後……
司徒淩未見惱怒,揮手示意義憤填膺的司徒佑允閉嘴後,淡淡道:“兄弟幾人都是父皇骨血,子孫幾人亦然。但母後,除了老八之外的兄弟并不是您的骨血了。”
“那又如何!”皇後怒吼道:“誰坐江山又是如何?”
“那為何不能是朕坐江山?您一樣是聖母皇太後,為何要鬧?”
皇後瞬間安靜了,斜睨着司徒淩冷笑着:“如何能一樣。”
司徒淩嘆息幾不可聞:“無論如何,朕都尊您為母後。”
皇後眉宇間寫滿不屑,仿佛神明見蟲蟻。
“如果母後要一意孤行,兒臣願回邊塞,點回三十萬兵馬,以慰父皇。”司徒佑允赤裸裸的威脅着:“想來岑老将軍也會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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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拿他來壓我!皇後轉頭惡狠狠的瞪着,幾乎要怒吼出聲了。
司徒璟烨向天拱手,道:“兒臣無能,願向祖宗請罪,如若母後一意孤行,十步之內,寧以一命換一命!”
司徒晉麒聞聲,冷眉喝道:“大膽!這是母後!豈容你們不恭敬!”
皇後忽而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恍若聽到天下最好笑的事情,要将心肺笑出。
“我料到了淩家沒了什麽底子,生性軟弱最好拿捏。怎麽能想到,你們竟然集體的聚在一起,齊心合力的一起反對我?我是你們的母後!是你們的嫡母啊!”皇後撕心裂肺的吼着。
殿內的皇子鐵甲铮铮,皆是低頭沉默無言。
無論是父皇選了誰做皇帝,雖是各有心思都是心悅誠服,因為知曉父皇慈心仁厚,定不會再他們百年之後,叫他們為難。
他們的歲數都不小了,都有家族親眷,誰都不想去賭一場。
可皇後不一樣,她身後有鎮國公府虎視眈眈,自己又野心勃勃,若不是父皇百般阻撓,後宮的子嗣不一定會成什麽樣子。
“母後糊塗啊!”司徒淩痛心疾首的喊道:“任憑是誰不是母後的孩子,母後又何必執着呢?”
“我就是怨。”身着着華服的皇後癱坐在地,目光有些游離:“我本是國公府的嫡女,憑着天下什麽樣的姻緣我找不到,夫妻和睦兄友弟恭平安和順,我想過的日子就在眼前了,但一切都沒了。”皇後忍住哽咽,繼續道:“我嫁給陛下時,他尊我敬我,但并不愛護我,宮內但凡出了一點差錯都是我的過錯。但凡有一個孩子不穩妥必定是我的失職,既然如此,我索性遂了他的願望。他愛護天下人,愛護後宮每個人,唯獨不愛護我,還要我同他一起愛護後宮的人,天下的人?”
“母後你身為鎮國公家的嫡女,本應熟知為人主母的本分,又為何要心懷怨恨?”
皇後凄涼的笑了:“我如何不懂得當家夫人應當如何,為何非要一條路走到黑呢……”
皇後恍惚的想起了閨閣時,她天真無邪的浪漫心性,在入宮後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抽的她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嚴晴兒越是恭謹,越是懂事越是知禮,越襯托着我的不行。我明明是将門嫡女,怎能被一個窮鄉僻壤五品官的丫頭,壓了一頭?”
皇後悲涼的笑了,她争了一輩子,算了一輩子,要的是什麽呢。
難不成要的是司徒文的真心?
誰又在乎。
岑虞趴在牆頭上,對她笑着,我想娶你。
還不是娶了別人!
皇後笑的前仰後合的想着,知道父親想将她嫁給剛登基的村野小子,他竟然絲毫反對的意見都沒有,憑着兩家家長做主的退了婚事。
她又是哭又是吵又是鬧,死活不能從,她想要見他,聽他說說話,哪怕是虛僞的說兩句寬心話也好。
但任憑她怎麽吵怎麽鬧,岑家都沒有一點消息。
她實在是不甘心,要自己自小長大貼身丫鬟去見他,一定要從他嘴裏讨出一句準話。
但丫鬟再也沒有回來。
聽說,是被家裏人當天接回去了。
從哪日起,她的身邊的人全部換了一遍。
岑虞由着父親将她嫁了,甚至親自帶兵送親,将她送進了宮內。
上轎前,她紅着眼睛對岑虞說恨他。
岑虞偏過頭去,好似深情款款的不敢看她,實則敢說自己的虧心嗎?
她冷笑着對岑虞道:“此生再不敢勞煩岑小将軍了。”
岑虞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恍若從未亮起來過了。
長揖到底後,自那之後她好似再也沒有見過岑虞的正臉是什麽樣子。
自她成了皇後,陛下便将他遣去了邊塞,至今不能得見。
他似乎也不願回來。
她再也見不到他,是因為他再也不見她。
從什麽時候起呢,皇後歪着頭認真的想着,她下定了決心要當太後是因為什麽呢?是因為缙裕坐了太子?還是因為缙裕日漸争氣?亦或者因為自己想争口氣,讓他回來對自己三跪九叩,行君臣禮?
什麽時候發現,執念放不下了的?
她常在想,是不是因為家裏院子大了,岑虞找不到了,是不是因為牆高了,岑虞找不到了。
一晃兒多少年了,皇後眼神的算着時間,而今各自成親,各享天倫,她怎麽仍是不甘心呢……
皇後咧嘴笑了,眼中泛出了淚花,笑聲越來越大甚至不能直起腰了。
岑森沉默了許久後,拱手道:“臣身份低微,本不應說話,但我家祖父一直在說,對不起一位故人。”
“岑森!”司徒佑允皺眉想要打斷,被司徒淩瞪了一眼,頗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意思了。
司徒佑允不敢再說話,心內有些後怕。
他一向對自己這個兄弟的心性不太熟悉,不算熟稔,況且今日宮變中,雖有諸家氣力,但還有另一股若隐若現的勢力,想來是他早已鋪墊的。
如此心性的人,而今做了皇帝,還是小心謹慎些吧。
岑森想了想後,繼續道:“但祖父說,他不後悔,為了朝廷的江山,即便岑家兒郎盡數葬身戰場,都是不悔。”
好一句不悔!皇後悲涼的笑了,她所有的癡心妄想換回來一次別人的不後悔!
岑森對皇後說完,轉頭又向司徒淩長鞠躬,拱手道:“陛下登基後,祖父派臣進宮前,曾囑咐過臣一些話,是先皇托付于他的。”
“先皇有诏,供奉于岑家。诏中先皇說,皇後糊塗了一輩子,如今他不在了,希望陛下不必受到太後的約束,拘禮凡俗。”岑森想了想又道:“先皇也說了,皇後任性,想必會做出什麽不可為而為之的事,希望陛下看在皇後養護的份上,從輕處置。”
司徒淩颔首:“既是先皇旨意,朕必定遵守。”
“而今皇後做出禍事,先皇也料到了,不再尊她為太後,即便死後也不可入祖墳,葬回母族就好。”
聽聞此話,皇後心內一喜,又是轉瞬失神,原來司徒文一輩子都是明白的……
她竟從未想過,陛下都是明白的。
還是培植了缙裕,還是随着她胡鬧,還是由着她癡心妄想。
陛下或許不是一個合格的夫婿,但當真是個面面俱到的好人。
司徒淩無言的聽完,沉吟了許久,方道:“既然父皇早有決斷,朕自當遵守。”
鎮國公手握兵權,七十有餘,而今還要為了兒女奔波。
皇後謀反的消息傳出後,鎮國公後怕不已,這麽大的事不和家裏說一聲,真有什麽差錯怎麽辦。
又是想着應帶兵馳援,又是想着不能馳援,也許皇後思慮周全,并不用自己畫蛇添足,也許兵敗……
鎮國公不敢想了,府內上下多少人,心內希冀保命,在屋內踱步來回也下不定主意。
再傳來消息時,諸位王爺已經帶兵入宮了。
鎮國公府并不後路了,鎮國公心一橫,看着屋內的人們,已經有了主意。
鎮國公解袍進殿,跪在地上,佩劍擺在了面前,低聲道:“臣教女無方,還請陛下看在手足兄弟的情分上,留皇後娘娘一條生路。”
“鎮國公家為國效忠多年,多少男兒折損在了邊疆戰場,老将軍的苦心朕不是不明白,到底是朕的母後,朕又于心何忍,倒不如将母後禁足在自己的宮內,吃齋禮佛吧。”
在宮內再差也強過不用流放到皇陵那種地方受苦,鎮國公大喜過望,重重的扣頭道:“臣多謝陛下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