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驟逢母喪,渾渾噩噩的未能完接受這個事實,嚴佑雲被迫出京。
雖是理解父皇苦心,不過嚴佑雲仍是不開心。
皇後惦念着找他的麻煩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前總是母妃和父皇合力護着,而今母妃忽然病逝,父皇分身乏術,唯恐皇後加倍的找自己麻煩。
他不過十六而已。
嚴佑雲的目光幽暗,皇後如此忌諱自己。
母妃因病身亡的第二日,他開始受人暗殺,父皇唯恐他夭折,急切的給他封了個閑散王爺後,将他托付給了蘇溪鎮,送出了京都。
加上,那夥人……本就陰沉至極的神情剎那變得陰鸷了。
父皇年歲大了,總會有不周全的地方,加上他的心性,的确應出京暫避風頭為好了。
論起來皇後倒也是不錯了,最起碼的心思都用在了明面上。
嚴佑雲冷笑着。
轉念一想,不禁憤恨,父皇是怎麽想的!竟然将自己托付給了蘇溪鎮?
難不成讓自己流落江湖,再不準回去?
一路上蘇溪鎮給他選了許多地方,都能夠護他周全,嚴佑雲皆是不能滿意,不是嫌棄人多口雜,地方窄小,就是嫌棄過于偏僻,屋舍寒酸。
打馬走出了揚州城後,走到一處不知名的山下時,蘇祁恍然大悟的對着蘇溪鎮道:“師傅,我們好像到了家門口了。”
蘇溪鎮冷哼一聲,并不接話。
蘇祁笑道:“既然已經到了這裏,倒不如上去看看吧,也有一年左右沒有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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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溪鎮依舊沒有想要上去的意思,拍馬繼續前行。
嚴佑雲聽得真切,瞬間精神了許多,早聽聞蘇溪鎮有個女兒,自從出生就被送走了,不知養在何處,難不成是養在荒涼僻靜的山上了?
又是為何呢?
“既是到了蘇大人家門外,何不進去看看,也許本王會選在這裏安頓呢。”
在嚴佑雲的慫恿下,蘇祁期盼的眼神,蘇溪鎮不好再駁回了什麽,并不情願的帶着一行人上山去了。
山上霧寒露重,一連數日奔波的嚴佑雲有些畏寒,陰沉着臉色,将自己裹在了黑貂裘內,陰恻恻的打量着屋內寒酸的擺設。
蘇溪鎮竟敢讓自己來了這種寒酸的地方?
下過雨後的山路上的泥濘蜿蜒暫且不論,滿院子的雞飛鴨跳,并着幾間矮小的房屋,前不挨村後不挨店,便是離群索居也要有人煙吧。
便是遺世而獨立,也要人知曉吧。
放眼放去,滿山上只有這麽一個院子。
算是什麽世外桃源?
蘇溪鎮好歹也是個禦前帶刀侍衛統領,怎麽能選在如此窮鄉僻野的陋室安頓他?
這是蘇娴活到了十八歲,第一次見到外人,迷惘的站在屋門外,看着屋內端莊肅穆站着或坐着的人,端着茶盤不知道應該怎麽做。
蘇溪鎮呵斥道:“想什麽呢!茶水為什麽不送進來!”
蘇娴忙端穩了茶盤,進到屋內。
這是誰啊,嚴佑雲心內納罕,衣着的簡直不能用寒酸形容了,一頭亂發像是沒打理的亂草,并不能輕易分辨出性別。難不成蘇溪鎮在山上放了個丫鬟?這山上破成這個樣子,能有人住才是奇怪。
“成事不足的東西!”蘇溪鎮碎碎罵道。
往日裏看着蘇溪鎮話不多,也不是個挑剔的性子,怎麽今日這麽反常。
蘇娴抖着膽子,腳步虛浮的邁進屋內,慌裏慌張的不斷出錯,不斷的連聲致歉,引得蘇溪鎮不耐煩的責罵。
打量了許久之後,嚴佑雲勉強來了興趣,正一正坐姿問道:“她是誰?”
“她是我的女兒。”蘇溪鎮不情願的回答着。
“多謝蘇姑娘。”
當茶盞遞到了嚴佑雲身旁時,眉目間揚起輕笑,看呆了蘇娴的眼睛,覺得他要比師兄和爹爹都好看許多。
蘇娴目不轉睛的看着嚴佑雲,腦袋裏亂成了漿糊,不知想什麽才好了。
陪着嚴佑雲在山上左一圈右一圈的逛了一天,暗衛們将整個山都摸清了的不能再清楚了,李感言心內略微放下了幾分。
山形陡峭,上下艱辛,易守難攻,又杳無人煙,任憑皇後再有什麽心思,也斷然找不到這裏。
“王爺既然在山上看了,又覺得如何?”
“我倒覺得不錯,山清水秀的。”嚴佑雲假意的咧嘴笑了。
蘇溪鎮心內氣餒,倒也不知山上有什麽好處,竟然能讓挑剔的雲王爺覺得尚可?
“既然王爺要留下,總歸要個禮數名分吧,不然一個外人整日與蘇姑娘在一起,若是傳出去算什麽。”李感言笑道。
嚴佑雲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言之有理。”
“總要為了蘇姑娘清譽着想的。”
“王爺實在客氣,既然賞面,臣并不可挑。”蘇溪鎮并不走心的應承着。
“我要拜在你的門下。”嚴佑雲望向蘇溪鎮的目光中,帶着并不掩飾的挑釁。
“我已經不收徒了。”對于嚴佑雲的挑釁,蘇溪鎮恍若未聞。
“我拜在她的門下。”
蘇娴伸手指着自己,得來了少年驕傲的點頭應允,仍是帶着不敢置信。
自己怎麽會成為師傅呢,什麽都不懂,怎麽會有人想要拜自己為師。
“小女年紀尚小。”蘇溪鎮惱火的瞪了一眼蘇娴,怨恨着她的不知禮數,轉瞬想好了推辭:“她從小頑劣,更是不曾見過外人,王爺三思。”
“那他又是誰?”嚴佑雲指向了蘇祁。
“他是我的徒弟。”
“我要拜在他的門下。”嚴佑雲挑釁的笑着。
“他是小女的未婚妻,雲王爺并不方便。”
“那我更要拜在他的門下了。”嚴佑雲倏然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燦爛的仿佛要咬人:“我瞧着這山清水秀的,風景足夠好了。蘇統領也不必再領着本王去尋安穩妥帖的地方,自去忙吧。”
蘇溪鎮與蘇祁互相看了一會,一向知道雲王爺為人任性,喜怒無常,路上早有領教,倒不如順了他的意思,由着他在山上住下。
“既然是拜入了我的門下,以後要叫她為師姑了。”蘇溪鎮嘆氣道。
年少輕狂的桀骜樣子轉瞬間被收斂了起來,變成了溫馴有禮拱手道:“師姑好。”
蘇娴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直覺着應該做什麽,但并不知應該怎麽做,學着嚴佑雲的樣子拱手道:“師姑好。”
嚴佑雲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你是師姑我是師侄,師姑不必回禮的。”
蘇娴恍然大悟的應了一聲,撓着頭皮,不好意思的笑了。
嚴佑雲擡起頭笑意盈盈的看着蘇娴,雖是穿着粗布衣衫,眸色清涼的仿佛可以一眼看到底,可越是能夠看得清,嚴佑雲越是執着的想要繼續追着看下去。
他從不知人心可以幹淨,而今想要看一看。
“以後王爺就是你師兄的徒弟,你的師侄,你要好好的照顧他。”
蘇娴懵懂的點頭,在心內将爹爹的話反複再念幾遍,想讓自己理順的明白些。
既然安頓好了雲王爺,蘇溪鎮帶着蘇祁趕着下山去了,他已經帶着嚴佑雲奔走了半年有餘,還要回去為陛下辦差,一點也不想在山上多呆。
既然蘇溪鎮走了,嚴佑雲叮囑暗衛着,任憑是誰,都不準在蘇娴面前露面。
嚴佑雲說的振振有詞:“師姑從未見過外人,你們還是躲起來。”
暗衛們面面相觑着:“那我們要如何?”
“安靜躲着,別作別的禍事。”嚴佑雲擡起眼眸,威脅的笑着:“別給本王露出什麽馬腳。”
既然雲王爺的意思如此,暗衛們認命的去尋法子了。
“師侄,吃飯了。”
“師侄,我要洗衣,你有什麽要洗的嗎。”
“師侄,要燭火嗎。”
“師侄,要睡了嗎。”
整日裏師侄師侄圍着他殷勤的團團轉,若不是他早習慣了這種被簇擁的生活,只怕心內會起嘀咕吧。
說起來也奇怪,若是府中仆役如此,他必定覺得聒噪,而此刻嚴佑雲很享受。
“師姑,”嚴佑雲撒嬌道:“我有名字,不要一直師侄師侄的叫我,好像我們生分了一樣。”
嚴佑雲腹诽着,好似我們只有輩分關聯一樣。
“那……怎麽稱呼你?”
“我是嚴佑雲。”
蘇娴困惑的看着嚴佑雲快速的收斂了玩世不恭,又快速的收斂了拘謹換成了玩世不恭。
“那我叫你佑雲可好?”
“叫我雲兒可好。”嚴佑雲嬉笑着,得寸進尺道。
蘇娴奇怪的偏過頭,詞不達意的表達着心情:“好像叫的太……不順手。”
“叫着叫着就順口了嘛。”
在嚴佑雲死皮賴臉的要求下,蘇娴沒有法子的應了下來,試探的叫了幾聲,得到嚴佑雲亮晶晶的眼神,幹脆硬着頭皮一直叫下去了。
直到越來越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