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程家人怎能被欺負
第93章程家人怎能被欺負
買完東西回來。
程安梅家裏已經收拾妥當, 數不清的衣裳堆積在院裏水盆裏,等着人去洗幹淨。
葉忍冬看着繩子上晾着的衣物。
大多已經幹了,正随風飄着。一半多是五顏六色的輕紗。不用想, 也知道是這後巷的窯哥兒、姐兒們的東西。
還有些是棉麻衣裳, 跟自家相公的衣裳差不多大。應當是些單身漢子的。
大姑就是靠洗衣謀生的吧。
葉忍冬默默拉緊程郎玉的衣擺,挨着圍牆根兒繞開這些亂飄的衣裳。
“阿久,你看着馬車裏的弟弟。”
小崽崽在上車後就一直睡着,中途起來吃了點東西。出去一趟又睡着了。
夫夫兩現在忙着, 熟睡的小朋友不用管,只需要看着就行。
“好。”戚九本就沒出來過。
夫夫倆将買好的東西放下,葉忍冬去做些稀粥, 程郎玉則去幫着程安梅。
“大姑。”程郎玉道。
“我知道你要問什麽, ”程安梅打斷他的話,看着這個已經是一家之主的大侄子,有些喜悅地笑笑。“郎玉長大了啊。”
程郎玉幫着将躺着的大姑父抱起翻身。“早長大了。”
程安梅眼裏帶着溫和的笑意,嘴唇确實不知道如何擡起,只得垂眸将被子重新給人蓋上。
“大姑在這邊過得艱難,不如回家去。好歹爺奶還在,就算是我們做晚輩的孝敬,怎麽也不至于現在這般。”
“況且, 你現在身體吃不消, 還有大姑父要照顧。”
程安梅苦笑, 撐着床沿坐下:“哪能這麽容易的事兒啊。”
“我現在勉強能過, 用不着再麻煩你們的。”
程郎玉心中長嘆。
他道:“那家裏幾個哥哥呢?”程安梅幾個兒子,都是個頂個的莽漢子, 就是賣力氣, 也用不着他姑這麽敗壞身體。
這話問道心坎, 程安梅慘然。“罷了,既然玉小子想知道,那姑跟你說。”
程安梅看着自家頂天立地的漢子如今成了這般模樣,眼睛閉了半年還未能睜開。即便是她再注意養着,現在也瘦得像皮包骨。
她長嘆一聲,拉着程郎玉到院中坐下。頓了頓,她艱難開口。
“這事兒啊,還真要歸結到你那幾個哥哥身上。”
“老大憨厚老實,但當初喜歡上個會鑽研的媳婦,娶了媳婦後,愈發與我們離心。現在見我們老兩口這般,早被那媳婦撺掇得分家。現在也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老二嘛,禍端就在他這人。”
程安梅擦擦眼角的淚,哽咽道,“這小兔崽子不知道在哪兒染上那賭瘾,本來好好在鎮上當跑堂的,後來賭紅了眼。賠的錢越來越多不說,還被酒樓趕了出來。”
“輸光了家當,甚至把我們老兩口的養老錢連帶着地契房契一塊偷了去賭。”
“我們知道這事兒時,老頭子一氣之下鬧上賭坊。”
“沒想到他賭紅了眼,爹娘不認。”
程安梅錘着心口,終究沒忍住眼淚。“我至今夜夜做夢,那昏暗的賭坊啊,二小子歇斯底裏。老伴攔不住,氣得倒地上再也沒醒來。”
“教子無方,終究是将我全家都賠了進去啊!”程安梅嚎啕大哭,雙手捂臉。
“房子沒了,鋪子也落到賭坊手裏。幾個小子全都離了家去。就剩我們老兩口茍且偷生。”
“茍且偷生啊!”這聲長吟如泣血,道出了程安梅憋在心裏的難受與痛恨。
“若不是,若不是房裏那個還要人照顧,我早一把刀将自己了結了去。也好過整日裏渾渾噩噩,要死不活的日子。”
“大姑。”葉忍冬帶着洗得發白的圍裙出來,小心地靠近程安梅。
他看了看臉色不怎麽好的程郎玉,還有抱着小崽崽蹲在牆角的戚九。踟蹰着蹲在程安梅身邊。
柔嫩的手掌一下又一下拍着程安梅的背。“大姑,日子會好起來的。”
來之前,大嫂、大哥二哥在店裏忙,葉忍冬将程安梅的事兒提了一嘴。
大哥程立君當時就直接說。“老程家的人在家好好養着,沒道理嫁出去了還要在外邊受委屈,若是大姑在這邊不好,就直接接回來。”
葉忍冬還記得大哥的威嚴。
那是一家之主說出的話,也是代表程家人說的話。
既然如此,在這邊壓彎了腰求生,還不如回程家,回上華村。再怎麽樣,肯定比在鎮上勉強過日子要好得多。
葉忍冬抿唇,梨渦印出些許。
程郎玉将蹲着的糯米團牽着攬到自己跟前,他勸說道:“姑,跟我們回去吧。”
他額頭抵着葉忍冬的背,眼神發冷。
“既然那幾個畜生已經跑了,這邊什麽都沒有了,那您二老還不如回程家村。”
“即便是種個菜地,也比這裏來得舒服。”
程安梅哭了會兒,不好意思地将淚水擦去。兩個眼珠子裏布滿血絲。
還是拒絕道:“哪能再去麻煩你們呢。”
他倆現在就是個累贅,自己本就難,沒必要連帶着娘家也難。
程郎玉薄唇緊抿,沒再出聲。
葉忍冬手悄悄往後,貼在程郎玉臉上。手心的臉緊繃着,不用猜,就是不高興了。
不過,相公肯定還有其他辦法。
葉忍冬拉開腹部程郎玉的手。“我去看看火。”
戚九逗着小崽崽,抱着他也往廚房裏走。
外面這些東西,程元卿小崽崽要少看。
花裏胡哨的,傷眼。
午飯一頓清粥。吃完後,程郎玉就默默将車廂裏邊墊上被褥,把姑父抱了進去。
等到姑姑洗碗出來,無奈地看着程郎玉。“玉小子,你這樣讓姑怎麽辦!”
“能怎麽辦,快點姑,不然到家就晚了。”程郎玉道。
既然老大說帶回去,那就帶回去。
怎麽安排,就看大姑的親大哥,也就是大伯怎麽說。
反正這地兒時不能住的。
程安梅見程郎玉眼神堅定,全是帶她倆走的決心,只好拍着腿進屋收拾東西。“罷了罷了,姑拗不過你。”
院子裏的衣裳人自會來取,房子的租金這月的也付了。至于那些個兔崽子,也沒什麽值得留戀的。
她草草收拾好幾身衣裳,就跟上去。
剛坐上車,還沒出巷口。
只聽一聲馬的輕叫,搖搖晃晃的馬車停了下來。
“郎玉弟弟,你來怎麽也不給我們說說。”嬉皮笑臉的痞聲傳進耳朵。程安梅眼底悲戚。
何至于變到這種程度。
程郎玉沒給人一點眼神,又駕着車開始往前。
“哎!表弟!你這是回去了嗎?要不要留下來吃個飯!”
現在馬車擁擠了不少,葉忍冬隔着幕笠,看清跟在馬車邊嬉笑的兩個。
身量高,但駝着背。像一根兒老拐杖。
臉上油膩膩的反着光,加上那刻意讨好的嘴臉,葉忍冬不免偏過頭去看着程郎玉側顏洗眼睛。
“滾。”程郎玉眼神兇惡。
馬車旁的人趔趄,下意識頓住。
回過頭來,又锲而不舍追上。
程安梅靠在在車廂,緊挨在自家老伴的身邊。
她如何聽不出那就是自己二兒子的聲音。踏實勤快的漢子變得如今的油嘴滑舌,面色可惡,也是怪她自己教子無方。
她沒什麽力氣般垂着肩胛,眼神渙散。盯着老伴的臉發呆。
當初,她是程家村嫁得最風光的人。是第一個嫁到鎮上的人。可惜啊,或許上半輩子日子過好了,現在才從兒女身上将這好運收了回去。
兒女不要她們老兩口,那她從今以後只顧着自己老伴就好。
“娘啊!阿娘!我是老二啊,娘啊!”
程郎玉見車廂裏沒什麽反應,知道自家姑姑是對這人徹底死心。
他也沒什麽客氣的,欺負他程家人,還真當程家沒人了。
程郎玉一鞭子摔下去,抽了旁邊追着馬車跑的二人。
“敢跟着,就別怪我剁了你的腿!”程郎玉陰恻恻道。
“你!”
程郎玉又揮了一鞭子,用了大力氣。
表哥什麽的,既然不懂得孝敬父母,那就是爛泥。留着也污了鞋底。
葉忍冬傾身攬住程郎玉的窄腰,卻不料被男人摟抱坐進他懷裏。反正別人不認識自己。葉忍冬這般安慰着。
馬車後,賭博夫婦沒敢再追上來。
“你說說你,都怪你要多睡會兒,這下好了,人走了吧。這還怎麽要銀子。”
“那不是你說這裏破破爛爛,不想來的嗎!”
“好你個不要臉的,竟然怪到我頭上!”
“怎的,王紅花,你別怪老子不客氣。”
“打架,老娘就沒輸過!”
巷子裏苦得沒什麽娛樂活動的姐兒哥兒們難得看了一場好戲。
車廂裏
戚九圈着小崽子踩在木板上,他看程安梅的凄苦樣。
稚嫩的聲音卻冷靜異常:“沒什麽好傷心的。”
“沒了他們,你日子好過得多。”
戚九望着仰頭看他的程元卿,小崽子的眼睛圓溜溜的,跟琉璃珠子似的。
“是不是,小乖乖。”
程元卿歪着腦袋:“啊嗚!”
程安梅累了,慢慢睡了過去。
葉忍冬窩在程郎玉懷裏,舒舒服服地欣賞外邊的景色。
從饒關鎮到古梁鎮有近道,就是走山路。
若走黃泥路,那會遠些。索性是靠馬車,在日落之後不久,人先到了古梁鎮。
正好,現在适合吃完飯。
馬車停在鋪子的後門。葉忍冬被程郎玉抱下去。
他接過戚九懷裏的小崽崽,看了看熟睡的姑姑姑父,自己先進屋去找大嫂。
過了泛着桐油氣息的門,入目就是鐘靈秀站在邊上指着案板上的面團說話。
“大嫂。”
“喲,回來了!”
鐘靈秀一下子笑開,上前幾步将小崽子接過來抱着。“咱們程元卿小乖乖也算是出了一趟遠門了哦。”
“姑姑呢?”逗了人,鐘靈秀看向葉忍冬身後。
“帶過來了,還有姑父。”葉忍冬道。
“姑父?”鐘靈秀疑惑。難道不是姑姑在家被姑父欺負了?
“嗯,姑父。回去說。”葉忍冬道。
這時,從前面過來的程立君眼眸微動,緩聲道。“家裏沒住的,我們商量了下,他倆先住在店裏。”
滿手面粉的程立民也贊同道:“家裏大些,孩子跟着住着。這裏有院子,也能活動得開。剛巧住在鎮上,看病也方便。”
“而且我們平日裏常在店裏,有個什麽事兒也能照應。”
程安梅被程郎玉攙扶着進屋。她自嘲笑道:“原來你們早想到這一步了啊。”
“姑。”
“姑姑。”
幾個小輩叫人。
程安梅是個很好的姑姑,不論是小時候幫他們買吃的,做衣裳,還是長大後會幫着帶崽崽,問着家裏的事兒。都是幾個心裏最好的親人。
程家兄弟都是想站在晚輩的立場上,好好孝敬一二的。
現在正巧人遇到難處,能幫的,盡量幫。
“得了,難得你們還能想到姑姑我。”程安梅笑笑,看到娘家侄子,苦色下意識散去。
鐘靈秀走到一邊将他扶着。“姑姑舟車勞頓,我先帶你去休息休息。”
程郎玉放手。“姑父在車裏,我背出來。”
“姑父怎麽了?”程立民壓低聲音。
“被二表哥氣得癱了,睡了半年了。”程郎玉簡潔道。
“啊?”
程立民沒想到是這麽個原因。真是,養了白眼狼!
他可要找着機會,好好将人收拾一頓!
“店裏有人,你先忙,我去就行。”
程立民只好舉着手走到一邊。
程郎玉将人背出來,又幫着将程安梅夫妻倆安頓好。
等到店裏的客人散去,一家人在鋪子裏吃晚飯。程安梅看着周圍環繞的侄子們,一下子心中有了踏實的感覺。
“真好。”她抹眼淚。
“以後更好,姑姑多吃點,人都餓瘦了!”
“對對對,多吃點。”
“好,你們也吃。”程安梅欣然笑道。
飯後,又将人洗漱用的買上,一家人這才擠在馬車上,由程郎玉駕着馬車回家。
天上星辰閃爍,葉忍冬沒了幕笠,乖巧靠在程郎玉肩頭。
他道:“相公,這事兒告訴爺奶嗎?”
程郎玉下巴蹭蹭他頭頂。“不知道,看大哥怎麽說。”
“呀!忘了說建房子的事兒了。”葉忍冬忽然扒拉住程郎玉的肩膀。
跑在地上的程立民。“你家要建房子啊?”
“再建一間,不然小兔崽子們長大了睡不下。”程郎玉道。
“也是。”程立民點點頭。跑了這麽久,他只是有些臉紅,氣息倒沒什麽變化。
“二哥,二嫂還有幾天該滿月的吧。”
“是啊。”程立民說道自己夫郎就憨笑。
“辦滿月酒還是百天?或者兩個都要辦?”葉忍冬問。
程立民不假思索道:“百天吧。辦滿月孩子太小了,我擔心他們累着。”
“也是。”葉忍冬點頭。
當初他們家小崽崽辦的百天。那時候娃娃大了些,能抱出來看看。比滿月好些。
莊戶人家不講究那麽多,看家庭情況,怎麽辦自家說了算。
馬車進入村路,車裏擠着的兩個大人,兩個豆丁出來。程郎玉套了馬,車廂放在後院,才牽着葉忍冬的手回家。
“韶哥兒,寶兒,回了。”戚九站在門邊喊道。話音剛落,屋裏飛馳出來兩個玩了一天的娃。
“阿嫂,大哥!”程韶歡欣地拉了拉葉忍冬的衣擺。
程寶兒高呼:“回家咯!”
脆嫩的聲音嘹亮又帶着稚氣,像還沒長大的黃鹂。光是聽着就有種美好活潑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