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戚九認識他嗎
第84章戚九認識他嗎
暴雨将烈日炙烤過的土地傾覆, 水汽朦胧,空氣因此多了些悶熱。
地上的浮塵被濺起,随着雨滴凝結成珠, 又落地炸開。
葉忍冬端着凳子坐在廚房門檻兒, 身上棉制的夏衫層層堆疊,彎出柔軟的弧度。他整個人就像一只毛絨的羔羊,安安靜靜,溫柔無害。
葉忍冬靠着門靜靜聽着雨中的聲音。面前三個小包子擠擠挨挨坐在門檻上。各撐着腮幫子, 盯着瓢潑大雨發呆。
程郎玉看着風将自家夫郎的衣角吹起,發絲時而振翅時而停駐在衣角。
他擦幹悶出的熱汗,添了把柴火。
這些天正是農忙時候, 少說也有四五天沒帶自家夫郎出去了。明日涼快, 帶他出去轉轉。
葉忍冬對着雨滴發呆。
因為下雨而昏暗的天空像籠罩着迷煙,葉忍冬長睫低垂,在眼底落下一道可愛的弧度。
忽的,刺眼的白光從天邊閃過,葉忍冬手心一緊瞬間回到程郎玉的身邊。
程郎玉順勢捂住他耳朵。
雷聲炸開,被牢牢隔絕在大掌之外。
葉忍冬傾身摟着男人的腰,臉埋在腹部蹭蹭,慢慢閉上眼。
雷聲消失, 程郎玉拂開葉忍冬臉上的碎發。“困了?”
葉忍冬沒說話, 只是抱得緊了些。
“這樣腰扭着不舒服, 起來相公抱着。”程郎玉手掌掐着腋窩将人橫抱。
葉忍冬周身被男人的氣息籠罩, 耳邊是木柴燃燒的噼啪聲,綿綿不跌的雨聲, 還有男人的心跳聲、呼吸聲……
“爹爹啊!快來啊!”
葉忍冬挎着裝了不少蒲公英的籃子, 順着小路到戚九蹲着的土坎邊。
暴雨下到昨天早上。相公本想着雨停不久就帶着自己出來玩兒的, 葉忍冬還是拉着人将家裏的玉米脫粒完了才出來的。
現在已經是雨後的第二天,地面的積水被陽光蒸發。萬裏晴空,像被水洗過一般,呈現出透亮、輕柔的藍。
光是看着就覺得心中裝了浩瀚,曠然不少。
程郎玉手裏拎着小鋤頭,手自然伸展在葉忍冬身後護着。
葉忍冬從小路踩到地裏,過來田坎走幾步路,面前豁然開朗。
齊腰高的土坎上,黃泥被朵朵白色大大傘遮掩。全是雨後出來的菌子。
“好多!”葉忍冬翩然一笑,長睫被拉成墨汁染出的細線。
程郎玉也有些詫異,難得見到這麽多雞枞菌。
“相公,這個可以吃對不對?”葉忍冬手掌按在男人掌心貓兒似的撓撓。
程郎玉面不改色牽着人到過去。
這就是肯定可以吃了。
“摘!回去煮了吃!”葉忍冬笑得燦爛,将籃子放在腳邊。
雞枞菌一般與白蟻伴生,味道鮮美。一朵朵撐開有巴掌那般大,全身偏白,長得像撐開的油紙傘。
葉忍冬比菌子白些的手握住傘柄,輕輕一扯。傘柄斷開,根卻沒撼動半分。
“長得還挺結實。”
他摘得愉快,潤澤的面龐浮現紅暈,手上毫不客氣。
小孩摘下邊的,葉忍冬就摘上邊的。
程郎玉也蹲着,一手護着葉忍冬的後腰,另一只手随手薅。
葉忍冬仔仔細細,每個都力争保持完美。“相公,等會兒送點去祖屋吧。”
這麽多的确實少見,送過去給大嫂他們嘗嘗鮮。
程郎玉随意道:“好。”
葉忍冬鼓着眼睛看着他不動。
程郎玉迷惑:“怎麽了?”
“相公,你別弄壞了。”葉忍冬抓着程郎玉手腕,“你看看,多好的一朵,都碎了。”
程郎玉看着碎成三半的菌子。指尖輕撚。“是它太脆了。”
“你放着,我來。”葉忍冬指着已經裝滿的籃子,“相公拿回去放了再來。”
程郎玉仰視葉忍冬,能看見肉肉的小臉。“好。”
葉忍冬一下子舒心笑着。“出來記得鎖門哦。”
程郎玉一步邁上土坎。“知道了,不過你別亂走。”
“阿爹,等等我,我也要回去!”戚九小腿發力,跟風火輪似的追上去。
葉忍冬:“指定不亂走。”
剩餘兩個并排的小布丁:“我們看着。”
程郎玉回來,重新裝了一籃子。
正打算走時,才換了一身幹淨衣服的戚九卻道:“爹爹,我不過去了。”
葉忍冬詫異望向他。“家裏沒人,阿九去那邊玩玩嘛,你也好久沒去了。”
田坎只有程郎玉肩膀寬,五人站在上邊,像一串沒沾上糖水的葫蘆串兒。
從大到小的人葫蘆丸子都看着戚九。
小家夥想了想,袖中手捏捏。接着小手一背,勉為其難道:“出發!”
葉忍冬噗嗤一聲,手上捏着長得最好的那朵雞枞。“阿九不會是好久沒過去,生分了吧。”
戚九小大人似的搖搖頭:“哪裏,哎,爹爹不懂。”
葉忍冬樂得肩膀直顫。
戚九走前邊帶路,平日裏走兩刻鐘的路硬生生被他走成了半個時辰。
最後半截兒,葉忍冬直接窩進程郎玉的懷抱,晃着腿兒悠哉亂看。
祖屋,葉忍冬一進門留在家的鐘靈秀就迎了上來。“冬哥兒來了。”
“大嫂,剛摘的菌子,給。”
放在竹籃的雞枞上帶着沒幹透的水珠,在柔和的陽光底下折射出晶瑩的光芒。冒了半個竹籃的雞枞散發着鮮香,光是聞着就開始嘴饞了。
鐘靈秀笑着收下。
戚九藏在大人背後,板正的小身子側出一半,圓眼睛轉悠着打量院子。
顏桐後一步出來,一眼就見着戚九的樣子。
他道:“剛剛有人來悄悄打聽自個兒家丢了的小孩,看他那描述跟戚九差不多。”
戚九縮回身子,轉身跟小孩兒混在一起去了。
只要沒見到自己,那就無所謂。
葉忍冬一愣:“找孩子的?”
鐘靈秀看着那刨沙的小孩,英氣的眉毛一皺:“是有點像。”
葉忍冬蹙眉,拉扯程郎玉的衣袖。
程郎玉不着痕跡地捏捏他手心,道:“那人怎麽說的?”
“說是三個月前,家裏的小孩丢了,沿着線索找到這裏。孩子是主家的,從小錦衣玉食,極愛幹淨。面若玉盤,胖乎乎的。三歲大小。”顏桐接上。
葉忍冬覺得這不像是真心找人的。“這怎麽找見人。”
鐘靈秀對自家滿頭汗的兒子招招手,順口道:“人家還拿了畫像呢,臉比咱阿九圓了不少,但眉眼看着跟咱小阿九有六分相似。”
她也知道這孩子不是老程家的,但看鎮上陸大夫店裏的小哥來過十多次,反正是跟陸大夫有關系。
她們也不知道這人是好是壞,說了幾句人就走了。
不過他若是問村裏其他人,指定也能跑去見小阿九一面。
這時,程郎玉開口道:“他說他叫什麽沒?”
顏桐端着凳子坐在屋檐,又拿了些家裏的水果。“說是齊家的,長得人模狗樣,沒說名字。”
葉忍冬歪頭看着身後的男人。齊家?戚家?
“小公子。”
陌生的嗓音傳到院子,衆人齊齊看去。
顏桐眉梢一挑:“就他。”
大開的院門口,男人穿着繁複的長袍,芝蘭玉樹,長身玉立。但臉色蒼白,帶着書生的弱氣。
“喲,又繞回來了。”鐘靈秀撇嘴道。
那人深鞠一躬,斯文笑道:“打擾了。問了旁人,說看到我家小公子來這邊了,過來看看。”
戚九飛快跑到程郎玉身後,雙手抱住大腿兒。“我不認識你。”
葉忍冬看了看人,又立馬瞥向那個縮成一團兒的小包子。
這是,不認識?
“你是誰?”程郎玉鎮定出聲。
那青年勾出個弱不拉幾的笑,謙卑道:“我叫戚何年,是小公子的家奴。”
戚九藏着的小臉一皺,翻個大大的白眼兒。
家奴?呸。
葉忍冬踮腳,從程郎玉肩膀露出的一雙杏眼張開,他半點不信。
而且,哪有穿得這般華貴的家奴。
程郎玉單手将哥兒腦袋壓下去,支撐他的身子道:“這裏沒有什麽小公子,您請回吧。”
說着,他要上前關門。
“哎哎哎!”戚何年扇子一展抵住門縫,眼中陰郁一掃而過。“那什麽,我是那小兔崽子的師傅!”
“戚九,你不幫忙嗎?”戚何年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扇子被門縫弄出咔咔聲,陰恻恻道。
而程郎玉卻注意到門上被削下的痕跡。
“賠錢!”顏桐啧啧兩聲道。
程郎玉松開手,扇子嵌入門中,扯出來時發出酸牙的聲兒。
葉忍冬圈着戚九,看着兩個對峙的男人。這才發覺,那看着弱唧唧的戚何年跟自家相公差不多高。
“阿爹,算了,別弄壞了門。”戚九從葉忍冬懷裏出來。啪嗒啪嗒跑到程郎玉身邊,抓着他爪子往後拉。
“你來幹嘛!”戚九仰着下巴。
戚何年笑笑,扇子撤出:“那什麽,師傅有點口渴。”
“哦,對了,你爹臨死前,讓我來照顧你。”戚何年半點不避諱,盯着小孩道。
程郎玉不管他,回到葉忍冬身邊。
葉忍冬跟他咬耳朵:“相公,你不是說阿九身邊沒人了嗎?”
程郎玉捏捏他耳垂。“我也不知道。”
“你認識他嗎?”葉忍冬迷惑,看着小阿九去井水邊的木桶裏舀了一碗清水,做吃力狀遞上去。
程郎玉道:“我不認識,只是聽說過。”
“那他壞不壞?”
“不知道。”
葉忍冬垂下眼簾,輕聲道:“那阿九跟他回家嗎?”
程郎玉指腹蹭蹭他臉頰:“舍不得?”
“不是,”葉忍冬搖頭,狡黠一笑,“只是他留下咱們家可沒住的地方。”
程郎玉輕笑。“還真是。”
他擡頭,與還在門邊的男人四目相對,又齊齊收回。程郎玉眼底的懷疑一閃而過。
“給!愛喝不喝!”戚九小身子側向一邊,像半點不想看見戚何年一般。
戚何年笑笑,用指尖掐着碗沿。嫌棄自眼底一閃而過,無人看見。但院子裏的人都看着自己,戚何年嘴角繃了下閉着眼一口悶。
“吶,謝謝阿九。”戚何年周身的攻擊性減到最低,文文弱弱,“幾個月不見,阿九都不叫師傅了。”
戚九笑得一臉天真。“不用謝。”
小孩轉身,臉就垮下來了。沖着葉忍冬露出個委屈巴巴的表情,眼眶瞬間紅了。
葉忍冬抓着程郎玉的手一緊。
手指被程郎玉安撫似的捏捏,葉忍冬閉嘴額頭抵着男人。
戚九巴巴走來,小崽子還沒程郎玉大腿高。仰着頭,依依不舍道:“爹爹,我走了哦。”
戚何年眼神閃過詫異。不過他招招手道:“不瞞各位,我是來帶小公子回家的。”
“各位養了小公子這麽久,我們戚家也不會以虧待你們。這是一百兩黃金,還望各位收下。”
戚九眼睛一亮,忙跑過去将金子拿着放到程郎玉手上。完了還拍拍:“爹爹,等我回來哦。”
程郎玉眸色微動,将金子放到桌子上道:“好。”
葉忍冬:哎?
直到院子的門關上,葉忍冬還沒反應過來。“相公,走了?”
程郎玉将人摟抱着,有一搭沒一搭拍着人背。“他不是說要回來嗎,別擔心。”
“可是那人?”葉忍冬眼含擔憂。
鐘靈秀跟顏桐對視,将葉忍冬的擔憂問出:“戚九會不會被欺負?”
顏桐展顏一笑,神采飛揚:“怎麽會。”
顏桐這态度,沒有來地增加了小孩不被欺負的信服感。葉忍冬松開男人,走到兩個嫂子身邊坐下幫忙。
“中午留在這兒吃,咱把這東西弄上。”鐘靈秀進屋拿個木盆出來。
葉忍冬看他三個都無所謂的樣子,自己也不自覺放松。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