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進山一
第30章進山一
祖屋的事兒忙完。
葉忍冬到了家, 立馬在菜園子一角,将種子撒了下去。
雖說菠菜是冬季的菜,但現在播種已經算晚的了。
因此葉忍冬只抓了一半。
且為了加快發芽的時間, 還蓋了層松軟的茅草在上邊。
前些時候, 重新栽種的白菜、蘿蔔已經服土,綠瑩瑩的葉片上挂着露水,生氣勃勃的。
菜地侍弄好後,葉忍冬每日都要來看看才安心。
不過三四日, 掀開一小撮深褐色的茅草,星星點點的綠色從土中破出。
菠菜上端分着兩個小芽瓣。像揭開毯子,打量外邊的小精怪。
葉忍冬笑逐顏開, 眉心的紅點襯得人明媚生光。
好心情一直持續到傍晚吃藥。
露天的藥爐子上彌漫着一股藥味兒, 這是葉忍冬最後一副藥。
中藥味兒大,只要是熬煮,整個屋子都是這個味兒。
黑黢黢的藥罐子裏,熬了許久的中藥只剩下一碗水。
葉忍冬取出燃燒的木柴,冷卻片刻。接着用抹布裹着罐子把手,将藥汁兒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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褐色的藥水自罐嘴出來,打着旋兒落到粗碗裏,在中間浮起一圈小小的泡泡。
不消片刻, 泡泡破碎, 褐色的藥水沉寂在碗裏, 顏色深深。
第一次熬煮的藥, 往往最苦。
葉忍冬将碗拿到堂屋桌上放着。藥汁熱氣騰騰,不消片刻被涼意浸透, 只剩下絲縷白氣兒。
葉忍冬掐了下指腹, 眼一閉, 捏着鼻子仰頭灌下。
他還有心思想着,以前不喝這苦汁時,覺得中藥味都是香的。可連喝了一個月,着實讓他聞着味兒就想跑。
程韶跟程寶兒每每這時都靜靜守在他身邊,眼含擔憂。
他們只知道,喝藥就是生病了。
葉忍冬放下碗,眉頭像擰成麻亂的線。
程韶小手攤開遞出去:“阿嫂,吃糖。”聲音小小,怕驚動了葉忍冬嘴裏的苦味。
葉忍冬咬着舌尖,只笑着搖搖頭。他怕開口能吐出來。
可程韶卻不容他拒絕,趴在他腿上,踮腳将那塊饴糖遞上。
這應當是上次從家裏找出來的饴糖,葉忍冬昨天給的兩小孩。
不多,一人三顆。
程韶秀聲秀氣的,光是那雙眼睛期盼地看着,就讓人心軟。
葉忍冬看他堅持,只得接過。
饴糖呈黃白色,指甲蓋兒大小。也是孩子的一片心意。
糖入口,甜意順着舌尖将口中的苦意壓下。葉忍冬眉頭舒展,恬靜着将小孩散亂的發髻重新梳好。
喝了半個月的藥,葉忍冬摸了摸肚子。
陸大夫的醫術确實高明,他現在較少能感受到裏邊的抽疼,發冷汗的時間也少了。
但他知道,吃藥是個長時間的事兒,阿玉肯定還會在藥上給他花銀子。
這樣太浪費了……他得賺錢。
程郎玉不知道自己夫郎怎麽想,他天天都在趕工。
從十一月初四大雪天過後,一連幾天都是陰天。
山坳的風還行,但從村裏出去,常能聽見拉長的嗚嗚聲。
葉忍冬專門選在搭完房梁後,準備去雲山腳下找程郎玉。
程韶跟程寶兒現在經常去祖屋那邊找另外兩個小家夥玩兒。葉忍冬不用操心安排孩子的事兒。
他換了身衣裳,抓着家裏最小的背簍,鎖門就走。
小巧的背簍模樣精致,背在他身上剛剛好。裏面還放了把小鋤頭跟鐮刀。
他走兩步,背簍裏就哐當一聲,聽着熱鬧。
下了村主路往北,農田呈梯狀交錯。
冬水田裏,浸泡着被割了一截兒的稻樁。有的上邊還頂着一些嫩綠的小秧苗,長出了空空的麥穗。
但他們這邊只能算中南邊,沒有二茬的稻子。
離村子越遠,葉忍冬愈發沉浸于這沉靜的空蒙山中。
他喜歡觀察一切與山林草木相關的東西。
就比如,清透的水面有好些小蟲,滑着細線般的小腿在水面游動。
水底,泥土被泡軟,覆蓋着一層柔光。上面叢生着低矮的小草,葉子有橢圓形的,有細長條狀的,有絨毛那般的。
葉忍冬眼角帶笑,觀察着這些從前都鮮少有時間觀察的東西。
他腳步輕快,不多時就到了山腳。
上完斜坡,上邊就是整塊寬闊的平地。
葉忍冬驚訝于建房子的速度。
雙手抓着背簍繩子,瞅着人在上邊忙碌。
從房頂到牆角,都有人。
從開始建房子到現在也不過十幾天,葉忍冬上次來時,還在修牆。
現在都在扛木頭了。
之所以弄得這麽快,不僅是程家想快點修完,大家也都這樣想着。
若房子架子都搭好了,沒來得及蓋最後的瓦,而讓那雪落到房子裏。
那屋子裏面豈不是要被滲透,甚至還會長黴。
這青磚瓦房可就打了折扣。
因着這邊都是漢子,葉忍冬沒敢走近,隔着五十米對着房子繞圈圈走。
屋前邊堆着一大堆剝了皮的木頭。
木棕色的,看着圓潤光滑,約莫有他的腰粗。
另一邊的長條木板,應該是叫椽子。是最後放在大木頭上,方便用來搭瓦的。
房子快完工了。
葉忍冬心下一松,隔着老遠找程郎玉。
本不想驚動其他人,但殊不知葉忍冬一出現,就吸引了人的視線。
無疑是一群漢子中間,突然出現個乖巧軟糯的哥兒。那紮眼程度就像毛乎乎的雪白兔子入了狼窩,可不招人。
“主家的,你家夫郎來了。”有漢子起哄,沖程郎玉道。
葉忍冬隔着老遠,都聽到那中氣十足的音,只得不好意思地沖那邊點點頭。
程郎玉幾步到他面前。
“來了。”
葉忍冬見着人,就像太陽花見了太陽,走哪兒跟哪兒,笑得傻傻的。
程郎玉刮了刮他的鼻尖,牽着人近看自家的房子。
青磚牆已經建完了,此刻在修院子的圍牆。
因着院子靠山,圍牆是重中之重。
葉忍冬手臂緊密挨着程郎玉,杏眼轉動。
滿足完好奇心,葉忍冬注意力放回到程郎玉的身上。
男人長發上沾着灰,明明是烏黑發亮的,現在卻灰撲撲。
葉忍冬伸出手捏着他發尾,指尖晃動,灰塵撲簌簌地掉落。
程郎玉拉住他的手,往旁邊走了一步。
“別弄到身上了,我晚上回去洗掉就行。”
說着,程郎玉接過葉忍冬的背簍挂在自己身上,牽着人沿着屋後斜坡往上走。
“我帶你上山看一看。”
葉忍冬冁然一笑,握緊他的小拇指。
山路并不好走,數不清的樹枝雜草将路面掩得看不清。
葉忍冬磕磕絆絆,踩着男人走過的腳印,慢慢往上。
程郎玉道:“我小時候上山就是走這邊,幾年沒人走,路已經消失不見了。”
葉忍冬卻是留意到路邊被踩倒的樹枝。
“阿玉是不是之前來過?”
雖是問,但他心底莫名篤定。
程郎玉手臂使勁,肌肉鼓着撐起衣服将人提溜至跟前,有些依戀般地貼臉蹭蹭他。
“嗯,怕把你帶丢了。”
聲音緩緩,如一縷清風消失在山間。
程郎玉鄭重道:“所以你一個人的時候不要上去,知道嗎?”
葉忍冬連連點頭。“知道了,相公。”
“乖。”
走了一會兒,周圍的樹木多了起來。
葉忍冬正色,看着周圍的環境。
過了平坦的地兒,接着就是崎岖的山路,凸起的石頭、彎倒的樹根兒到處都是。
應當是人跡罕至,所以這一塊兒還能看到動物的糞便,一顆一顆的。
山上土質松軟,裸露出的地方能看見黑色的腐土。
葉忍冬不合時宜地想,要是能種上一些東西,那絕對能長勢很好。
忽然,葉忍冬看到了一根直直往上的枯枝。
他捏捏程郎玉的手停下。
“相公看那兒!”葉忍冬指着一處在杉木上方的小斜坡處。
那裏生着蓬蓬的蕨菜,葉子像彎月狀的傘,獨獨将其上那幹枯筆直的枝幹襯得像蓄勢待發的箭。
“找到了?”程郎玉道。
“嗯嗯,要去。”葉忍冬攀住跟前的一棵樹,試着在斜坡上橫走過去。
“慢點兒。”程郎玉掌心托着他後腰。
葉忍冬擡腳一跨,後腳抵住杉樹,在那邊站定。
葉忍冬慢慢蹲下,扯開周圍的雜草。
确實是野百合!
“阿玉,小鋤頭。”
葉忍冬五指抓握,向着程郎玉揚手。
程郎玉反手将小鋤頭拿出來遞去,就見他看也不看就抓。
“不看就拿,不怕傷到手。”程郎玉皺眉。
葉忍冬這才偏頭,仰着下巴:“阿玉不會的。”
接過鋤頭,葉忍冬欣喜的抓着那枝幹,在離它根莖巴掌遠的地方挖下一鋤頭。
這邊都是植物根系,不太好挖。
越挖近,葉忍冬力度越小。
到最後,松軟的土質四散,露出下面那像蒜瓣般的東西。
葉忍冬抓在手上,占了有半個巴掌大。
剛來就有收獲,葉忍冬笑得眼睛眯起。
程郎玉看着他滿心滿眼都是手上那東西,不禁有些吃味。
有那麽喜歡?都不看他了?
葉忍冬将百合根捧在手裏,像獻寶似的遞給程郎玉。
“阿玉看!”
程郎玉那酸味瞬間消散。
見夫郎臉微微泛紅,程郎玉摸摸他的腦袋誇道:“夫郎懂得真多。”
“阿玉,放背簍。”
葉忍冬得了鼓勵,挺直小身板,渾身來了勁兒。
他目光篤定,腮幫子鼓鼓,像拎着口袋進山屯糧的小松鼠。
程郎玉不免好笑。
夫郎啊……
知道夫郎在挖什麽後,程郎玉也沿路觀察。
山外圍這邊人沒有人過來,隔着重重的樹木,一兩米高的百合莖幹就有不少。
一個個像舉着旗杆兒專當靶子似的,一找一個準。
兩人留下小的,專找大的挖。
葉忍冬舉着小鋤頭在林子裏撒歡。
剛挖完一個,還想往上爬,就被程郎玉提溜着腰換個方向。
“咱們不往裏面去了。”程郎玉撩起他淩亂的長發,露出紅潤的臉頰,“在外圍走走就好。”
葉忍冬:“好。”
兩人繞着外邊走,即便是這樣,物産富饒的雲山也沒讓人吃虧。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噠(づ ̄ 3 ̄)づ